这时,帐篷外传来男人的声音,略微粗哑:“靖安。” 泱肆有些不耐烦,站起身走过去,掀开帷帘探出身去,又顺手把帷帘阖上。 “又怎么了?” 萧暮手里拿着刚刚她送过去的药酒,语气有些不自然:“还给你,多谢。” 泱肆没接,“给你了还收回来做什么?” 萧暮也没再坚持,想了想又道:“什么时候有空再和我比划一场。” “再说吧。” 泱肆只惦记着江衎辞还一个人坐在里面,“还有其他事?” “没了。” 萧暮拽紧手里的药酒瓶子,顿了顿,又难以开口一般道:“刚刚在我的帐篷里……” 泱肆一整个无语住了:“萧暮,你是不是在南方待久了,开始变得跟个大姑娘似的了?不就是个后背,又不是被看光了,本宫都未曾说什么,你在这别扭个什么劲?” 萧暮:“……”就知道她这个人不知羞! “本侯只是希望你不要外传,怕影响你的声誉,本侯当然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愈说愈让人听不下去,泱肆嫌弃地赶他:“行行行,知道了,你快走吧!” 终于赶走萧暮再回到帐篷,江衎辞已经从那矮凳上站起来,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往外走。 泱肆拦住他,“你要走了?” 他的视线越过她,下颌线紧绷,未言。 “这么晚了回去不安全,今晚就在这将就一下吧?” 泱肆心里打着小算盘,故意说话逗他,想到他应该怕被人看到,又补充道:“明儿一早趁大家都还没醒的时候你再走。” 可是这人却一下子整个人气息都沉了下去。 泱肆也不确定他是怎么了,估计是真的在这里待不下去。 也是,她家莫辞,怎么可以跟着她在外面吃苦。 “那你回去的话路上记得注意安全,我送你出去?” 第39章 吃醋的莫辞+梦境 泱肆回到床榻旁,将披风穿上,见江衎辞站在原地,她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想要去拉他的手。 被轻巧地避开了。 抓了个空,泱肆心底有点失落,因为刚刚握他的手,觉得他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摸起来虽然凉凉的,但是很舒服。 小声嘟囔:“小气哦,方才还让我牵的……” 江衎辞终于再次看过来,眸光沉沉,上前一步靠近她。 这人永远在躲避她的接近,突然这样主动走近,泱肆却莫名的心底慌了一下,往后退了小半步,又心道自已躲什么,于是站定了与他对视。 “怎么了吗?” 他微微俯下身,语气却跟眼神一样沉,好像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有多么压抑。 “是不是那日在黎塘只要随意来个人救了殿下,殿下便会赠那香囊与他?” 来之前,他得到的消息是,雪崩的那一刻,她身旁有个男人护着。 他微凉的吐息近在咫尺,细细地洒在泱肆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看着他仿若被天神精雕细琢过的俊脸,渐渐明白过来。 泱肆踮起脚,离他更近一些,近到视线里只剩他的脸,再也容不下其他。 当然,他也是如此。 “那你呢?若是那日落水之人不是我,你还是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吗?” 江衎辞沉寂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脸,那含笑的眼眸,分明是看透了一切。 看透了他忽然转变的态度。 他心里有些燥,站直身子,敛去了脸上所有的情绪,又恢复到一贯的淡然。 大步往外走,步子却稍显不稳。 “殿下不用送了。” 泱肆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吃醋的莫辞,真的还蛮可爱的。 她笑着追上去,江美人都吃醋了,当然要把人家哄好了才行啊,怎么可以让他回去胡思乱想呢。 她小跑着走出去,不由分说再次拉着他的手,左右晃了晃,嬉笑着说了两个字:“不会。” 见他怔神,指尖在他的掌心挠了挠,痒痒的。 她复又强调道:“只送你一个人。” 小姑娘带笑的眼睛里星光流转,明亮动人。 他抿着唇,只发出了一个“嗯”,辨不清里面的情绪。 笑着目送江衎辞的马车离开,泱肆才重新进入帐篷,躺到床榻上。 这下,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陷入沉睡之际,整个身体传来严重的失重感,她仿佛一瞬间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可是她没有坠地,那种悬浮在空中的感觉有些熟悉。 她试着睁开眼,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金黄的大殿,里面坐着几位朝廷重臣,她只看见他们的嘴开开合合,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大门被人推开,外面的冷白的天光照进来,无比刺眼。 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已,从那道光芒里走进来,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身后传来一道慈爱的声音:“阿肆,你怎么来了?” 泱肆听见“自已”说:“父皇,你是不是不要我和母后了?” 周遭那么静,静得出奇,她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像是被放大了一般,一字一句如此清晰,在大殿之中遥远又空灵。 大殿之上,帝王道:“阿肆,朕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是立后是众大臣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君主,一个王宫也不能没有皇后。” 她看见“自已”的脸上落下晶莹的泪水,从尖尖的下巴滑落,一言不发复又转身离去。 她看着那道天光,想追出去,却不能行动。 胸口很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夺去了呼吸。 似有所感一般回过头,她看见,大殿上,帝王的旁边,那个男人也在望着外面的天光,那张美如谪仙的脸明明无波无澜,泱肆却莫名觉得他很难过。 因为“自已”的哭泣而难过。 她又什么都听不见了,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且虚无,只有男人的脸依旧清晰。 她一步步走过去,靠近他,很想摸一摸他,很想安慰他。 可是她还是碰不到他。 画面飞速旋转,她看见面前的男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 大雪从他冷冽且阴鸷的眉宇前落下。 他的身后,是因意外而愣在原地的自已。 而“自已”的身后,是漫山遍野盛放的腊梅。 数十个黑衣刺客,每一招都是要夺她性命的架势,他手持长剑,严严实实地将她护在身后,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刺客。 刺客愈来愈多,他深沉黑檀的眸子里森然的寒气也愈来愈盛。 雪也愈发大,成片成片地飘落。 泱肆竟然能够看出来,他很生气。 因为他挥出的每一剑,都带着无尽的郁怒。 …… 泱肆再一次从床上惊醒,喘息未定,手脚冰凉。 梦境里的画面如此真实,那样难言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 昨日还只是有些发痒的喉咙今日却隐隐作痛。 帐篷里的柴火已经完全熄灭,烛火也已经烧光了,阴冷而潮湿的空气被吸进肺腑,胸腔又更郁闷了。 周围并不黑,证明已经天亮了。 她穿上外衫,摸了两颗驱寒丸吞下去,掀开帐篷的帷幕走出去。 没有她的监督,众人也已经自觉地开工了。 昨日的那个土兵来向她报告:“殿下,东西两面的路已经清理干净了,其他人会在今早赶过来帮忙,今日之内应该就能清完这边的雪竣工。” “嗯。” 一开口,泱肆才觉察到自已的嗓音变得很沙哑,鼻音也很重,喉咙里像被塞了一把细沙,吞咽都十分难受。 土兵听出她应当是染了风寒,连忙道:“殿下还是进去歇着吧,剩下的大家很快就能完成了。” “好。” 泱肆点点头,她现在也确实也干不了什么。 自已去拿了柴火回到帐篷点燃,往火坑上放一个金属水壶烧水,她裹着被子坐在火堆旁,望着那一簇簇的火苗出神。 水烧开后,她拿了只碗倒出来,捧在手心里暖手,细细吹着喝下去。 “靖安。” 萧暮在帘外唤她。 泱肆懒得动,扯着嗓子喊:“进来说。” 喊完嗓子更痛了,喝下一口热水才好了点。 萧暮走进来,到她旁边,眼神往她身上的被子瞟了一眼。 “得了风寒?” “嗯。” 他皱了下眉头:“我派个人送你回宫去。” 这里并没有随行御医,也没有可以服用的药材。 泱肆盯着火,双眼无神:“不用。” 萧暮的声音稍显不悦:“怎么两三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固执?” 但下方的人没再说一个字,萧暮静了静,只好走出去。 第40章 他是遗落凡尘的星 泱肆一直坐在火堆旁,渐渐觉得头有些晕沉,就裹着衾被回了榻上躺下。 而后便慢慢睡着了。 模糊间听见似乎有人在外头唤她,可是她却没有力气睁开眼,陷入了沉睡。 潜意识里又知道自已不能一直睡下去,于是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强撑着睁开眼。 “殿下,您醒了?” 她循声望过去,还是刚刚那个土兵,他把帕子用凉水打湿,放在泱肆额头上。 “您发高热了,是侯爷叫在下来的。”他解释道:“您还是先回宫里去吧,这里又没个丫鬟伺候您,我们大家都是些大老粗,怕照顾不好殿下。” 泱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却是问道:“其他人都来了吗?” 土兵转回去倒了碗热水过来,“来了,侯爷已经带着他们继续铲雪去了。” 这里除了殿下,就剩萧暮是个高地位的人,因此便交给了他。 泱肆放了心,撑起上半身喝了两口热水,嗓音喑哑:“你叫什么名字?” 土兵立在一旁,“在下名为苏木,去年有幸跟随殿下打过仗。” “苏木?”泱肆重复一遍,“药材名?” 苏木,药性平,味甘、咸。归心、肝、脾经。 “正是。” 名为苏木的土兵点点头,又谈及方才的事:“殿下可要回宫?在下去安排马车。” “不用,”泱肆摇头,“你先退下吧。” 她并非身娇体弱,只是生性真的很畏寒,这么些年什么大病大伤她都能眼不带眨、哼都不哼一声地坚持下去,唯独一个小小的风寒,她是真的没法子。 她的身体对寒冷的反应程度偏高,最严重时,儿时一场高热就差点送了命。 于是便引起了皇帝的高度重视,从那以后未央宫冬日的炭火供应永不间断,衾被是珍贵的天鹅绒,衣物也是最好的御寒绸缎。 泱肆在帐篷里坐不住,喝了几碗热水觉得好些了,才裹着大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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