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正极其宝贝这个儿子,此刻竟也不顾身侧的桓玉,对月娘吼道:“我是你的夫君你的天,他是你的儿子你的命!你到底想干什么?!” 平日里的恭谨柔顺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月娘恍若未闻,对桓玉道了声“娘子见笑”,才慢悠悠站起身来。 “那个乱伦生的才是你儿子,至于这个,”她指了指谢旻,嫣然一笑,“不是你儿子也不是我儿子,是我找人抱来的别人家遗弃的病秧子。” 谢元正放在谢旻肩膀上的手开始颤抖,他面色青灰,咆哮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常家用药过多不能生育,这样简单的事你怎么就想不起来呢?”月娘的声音轻柔又恶毒,“是不是脑子长在身下二两肉里,这么多年都在胡搞时淌出去了呀?” 这下呆住的成了桓玉和小七,但她们都没什么动作,只继续看这一副闹剧。 月娘看着这一双并不相似却都面色恍惚的父子,继续道:“本来我想再熬几年等你死了在坟头烧纸时再告诉你,可你做的这桩事实在让我恶心,谢旻又不听话,那就说出来气气你们好了……” 顿了顿,又道,“反正你估计活不过今天了。” 桓玉心情一时复杂难言,觉得自己莫名成了月娘请来杀人的打手。下一瞬月娘果真回首对她道:“我自小过得贫苦,十多岁自愿入常家,又挑中了这样一个花心好色年纪大但有钱的人,就是等着他死的这一天——多谢娘子提前几年让我如愿。” 桓玉:“……” 她沉默片刻,问道:“你便不担忧我会将家产也讨回么?” 月娘道:“那此举便当是我与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割席了,不过您母家家财万贯,而谢家若非我操持这几年谢元正便将家产败光了,想来您是看不上这点家财的。” 谈及自己以及钱财时口吻便正常许多,这个月娘还真是…… 谢元正被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不过是个女人,你怎么敢妄想把生意全攥在自己手里……没有男人当家,你迟早和那个秦访晴一样……” 悯生斜刺进他的肩膀,在他哀嚎之时又横在了他的脖颈间。 月娘道:“你一个除了折磨人没半分长处的废物,也配提那样的人物!不过单单我一个女人确实不可能操持起家业,但一个丧夫有子的寡妇可以。” 随后她又看着谢旻,柔声道:“阿娘是不是说过只要你听话,下半辈子必然衣食无忧?” 眼前的事实在太荒唐了,谢旻瘫软在地上,对着月娘硬挤出一个笑脸:“我以后一定只听阿娘的话……” 月娘满意一笑,俯身用手帕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却没有在意手帕拂过肿胀之处给他带来的痛意:“你听话就好。” 谢元正看起来比刚才苍老了十岁,已有行将就木之态。他呆滞了片刻,看向了桓玉身侧的小七:“我还有儿子,我能生出儿子……” 讽刺之意从小七面上划过,她仰头用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没有。” 报复的快意涌上心头,小七看向桓玉,问道:“我可以杀了他么?” 桓玉收回剑,不去看已经毫无反抗挣扎之力的谢元正,俯身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顶:“都随你。” 她的确不喜杀人,可知晓什么样的人该杀又是什么时候该杀人。小七摸出一把随身的匕首,在桓玉背过身后才开始动手。 哀嚎痛哭格外刺耳,又很快了无生息。月娘换了张干净丝帕掩住口鼻,细声道:“先阉后杀,好手段呀。” 而她脚边的谢旻已经晕过去了。 桓玉不去看那一堆散发着恶心气味的烂肉,对月娘道:“娘子是聪明有手段的人,想来无需我多说些什么。” 月娘盈盈一拜:“妾身晓得,定然不会让玉娘子有任何后顾之忧。” 门外的风吹散了血气,小七亦步亦趋走在桓玉侧后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真的不嫌弃我么?” 便是月娘这样的人,在说起她是乱伦生下的时口吻也有些隐隐的不适。 桓玉半蹲下身,平视着她带着惊慌的眼睛:“不嫌弃,我很敬佩你。” “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能选择日后成为什么样的人。”她语气郑重,“你经历了那样的事,却并没有放纵自己跌进暗无天日的泥沼里,你能看出大同教的恶行,还一直对同样遭受**的娘子怀有悲悯之心……你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桓玉拭去她眼角的泪,认真道:“君子论迹不论心,英雄不问何出身,你会拥有再好不过的前程。你很好,所以不要因出身而自轻自厌。” 束缚在身上的压抑不安以及畏惧在这一刻尽数退去,小七终于敢扑进她怀里抱住她。 和以往阿茹的怀抱不同,却都格外温暖。 “谢谢你,阿玉。” 她们没有看到,从方才那一场闹剧所在之地的偏房内,走出了两个熟悉的人。 远处相依偎的身影印入眼底,裴太傅的身形隐隐有佝偻之态,语气也略带沧桑。 “你带我来这儿,就是看这件事?” 他扭头,看向一侧的谢衍。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妒意 谢衍长身玉立,静默注视着抱在一起的桓玉和小七。 肆无忌惮,亲昵无比,温和到刺眼——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裴太傅没有等到他的只言片语,便斟酌道:“那孩子的确聪明,女儿身也不妨事,可她到底是乱伦生下的子嗣,你不该选她的。” 前些时日的相处的确让他对小七心生喜爱,如今喜爱仍在,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到底是那样的出身。 那是世俗伦常中最不能触碰的一根线。 谢衍漠然道:“我都能登上皇位,还有什么人不行?” 裴太傅一时失语,竟不知该如何回他这句话,末了只道:“……你那并不算什么,这不一样。” “那是您只知晓一部分。”谢衍道,“如果您知道我的生父其实……” “够了!”裴太傅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我只知晓你是雁柔的孩子,是我见过的人里最适合坐在龙椅上的人——这便够了! 他不敢再听。 就像他从不问为何当年先帝以及大皇子为何而死,裴雁柔又是为何差点自戕……他只知晓谢衍最终登上了皇位,而他是个好孩子,这便够了。 “一切都随你罢。”裴太傅道,“你不会选一个危害社稷江山的人的,只是那孩子的身世万万不可走漏风声,一会儿该敲点的人还是要敲点。” 谢衍并未应答,只看着桓玉以及小七渐渐远去。 “舅父。”许久之后,他终于出声道,“您是这世上少有的离经叛道不畏世俗之人,可仍旧无法全然接受那孩子的身世,在她杀父之时甚至皱起了眉,可掌珠却全然接受,甚至还觉得她很好。” 他闭上眼睛,想起十年前那个染血的夜,想起逃出大同教后一心求死的自己,想起桓玉说起他时那一句“堪当明君”的笃信。 “她能接受那孩子,那也一定可以宽恕我。” 宽恕我与生俱来的罪。 宽恕我急于求成犯下的杀孽。 宽恕我并不坚定心存疑虑却不敢回头仍旧走下去的道。 裴太傅面色隐隐有些发白,他低声道:“掌珠是个好孩子,你不能让她进宫,那会毁了她。” “我永远不会逼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谢衍道,“我只会依着她,扶持她,捧着她走上她想走又怀有满心担忧的路。” 让她一步一步靠近我。 让我一点一点获得她的垂悯。 深秋的风席卷过金陵城,马车之上,小七扒着车窗,在这座前朝旧都缩成一片朦胧难辨的灰影时,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看向另一侧神情沉静无波的谢衍,问道:“我还要做些什么?” 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上天垂怜,她靠近了一条通天道。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可能会拥有这样的前程,在此之后无论前路又再多艰险她都会义无反顾。 即便出身淤泥之中,她也要成为最堂堂正正的人。 即便命运让她见不得光,她也要让自己光华夺目。 即便世俗会逼她去死,她也要活,并且要让世人都认同她,觉得她应该活着。 谢衍淡淡道:“我会修书一封将你送去陇右。” “天下人都以为继位者十有八九会是镇北王的长孙谢怀,或许包括谢怀自己。”他放下手中书卷,“你要做的,便是让镇北王一家认同你,扶持你。在做到之后,你会以镇北王次孙的名义被送到长安。” 小七皱眉问道:“谢怀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么?” “恰恰相反。”谢衍道,“那是个狼崽一样的孩子,倘若日后御极,也不失为一个好帝王。” 可当谢怀小小年纪便将目光投向滔天权柄之时,他就永远不会选择这个孩子。 他是需要一个能继位的人,可不需要一个将继位当成此生所求的人。 小七似乎明白了什么,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刺杀、排挤、猜疑,你甚至可能会因此死去。”谢衍注视着她,平静道,“如今反悔还来得及。” 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毫无退路。 “我不会反悔。”小七沉默片刻,身姿单薄却坚韧,“我熬过了世间最艰难的出身,没道理再惧怕这些事。” 话音刚落,小七便在他那向来万事都扰之不浊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格外鲜明的讽刺之色。 “熬过?”他咀嚼着这两个字,面上的嘲意越来越重,“倘若出身真那么容易熬过去,那这世间士庶之别便没有那么重了。” 人活一日,出身便如形随形跟随一日,于尊贵之人是白骨堆成的荣华锦绣,于卑微之人是附骨之蛆般的遮天暗影。 而像他们这种被世俗看做本不该生下来的人,更无法逃离生长出来的泥沼,还要时时忧虑再次跌回其中。 自己陷下去,或是被蓄意追究的人推下去。 有那样一个真正能接纳自己的人已是天大的慰藉了,可当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时,瞧见的还是满目疮痍。 “有那么一个人不厌恶我,哪怕只有她一个,那便够了。”小七看着他不置可否的神色,又想起他们二人之间那捉摸不透的情愫,突然便有一股恶气从肺腑中升起。 于是她道:“你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只是此时离了阿玉满心怨气罢了。” 一时之间静默非常,外头赶车的何穆挥鞭的力道都轻了些,不由腹诽,这位将来的小主子怎么偏挑玉娘子那一套大逆不道的样子学…… 不过主子此时心情的确不虞。 谢衍冷笑:“你说自己熬过了出身,那我问你,日后可情愿让自己的血脉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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