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目不忘的事算什么学!”桓玉生怕他拿这事欺负她,辩解道,“是你刻意拿那种口吻问我!读书人听到这样问都是要答的……” 谢衍若有所思道:“读书人还说要学以致用。” 桓玉心中生起不妙之感。他慢条斯理抓住她的手,在她略为警惕的目光注视下问道:“掌珠,你要不要用一用?” 下意识便要拒绝,可又听他道:“你试过我后几日便不难为你了。” 反正后几日是她的月事。 桓玉记不得这件事,只觉他口中言语是天大的诱惑,鬼使神差抿了抿唇道:“那你要说话算话。” 衣裙褪下,桓玉眼中渐渐蓄起了浓重水汽,看着他衣衫整齐端坐一旁,低泣了一声停住。 她想起来了,昨日他就特意嘱咐她这几日莫要饮冷茶,是她的月事快到了。 不难为她只是一句空话。 “你怎么越来越会欺负人?”她格外委屈又羞恼,把自己埋在锦被之中。 他神色略显晦涩,在注视着她时又莫名生出缱绻意味,不答反问道:“不是因为你过分纵容么?” “掌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他轻抚上她柔软发顶,喉头动了动,落下一个吻。 他缓缓道:“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让我生出渴求,接纳欲|念,放纵情意。” 所以你要永远陪着我。 因为是你的纵容,让我不能再次回到声色全无的日子里。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大典 正月十五这一日恰好赶上立春,竟是几个月来少见的日丽风和的好天气。 天初亮时,桓玉便被唤醒梳妆。伸手探去另一侧被褥微凉,竟不知谢衍是几时离去的。 她这几日睡得早,此时也不怎么犯困,只被暖融融炭火烧得有些懒倦。梳妆的宫人也是裴太后身边伺候过的,一举一动轻柔无比,像是怕碰碎了她。她不习惯这样周全又密不透风的照料,只道有劳,又请俞瑛帮忙取了金银赏赐。 袆衣层层叠叠繁琐无比,根本不是她一人能穿上的。桓玉仅着中衣站在一侧等候宫人更衣,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妙预感。 她身上应当没有什么…… 思及此处便看向铜镜,肩颈处并无什么痕迹,又侧身撩起发想看后颈,还未瞧见便被宫人以脂粉遮住了。 桓玉不由得看向那眼中含笑的嬷嬷,面上发热,心中生出几分对谢衍的恼意来。 他就不能安分些么! 乌发挽成云鬓,冠上凤凰含珠而栖,华胜云纹缠枝,明月玉珰点缀,葳蕤生光。妆容按皇后品级,本该雍容逼人,却因她面容沉静多了几分莫名的悲悯意味。 梳妆完已是晌午,桓玉听到院外的动静,抬眼看到了俞瑛与韩瑶,便唤道:“阿娘,嫂嫂。” 宫人们便退下了。 俞瑛抬手抚过她鬓角,本是含笑的,可目光落在她华服之上时又多了几分涩然,怔怔落泪道:“我的掌珠日后就是别人的了……” 掌珠做了皇后,她们见面的时日只会更短。 她怀胎十月险些丧命生下的女儿似乎从未真正依赖过她。掌珠幼时便比寻常孩子聪明,为家中的生意和桓谨的仕途出了不少力。稍大一些后又跟随太傅游学,像永远无法停驻的飞鸟,她心中难受,却也未曾阻止过。 掌珠是她的孩子,不是她随意摆弄的物件。 如今她的孩子有了可以栖息的地方,有了可以依赖的人,可那个人却更为依赖掌珠,甚至把他们为父为母之人都视为与他争夺珍宝之人。 日后无召怕是见不到了,她这天生就对亲人有些淡薄的孩子,会不会记得多见见她呢? 桓玉在那一瞬莫名懂得了俞瑛的难过,心里生出某种难言的疼痛。 她终究无法对阿娘说明一切,只道:“我永远是您的女儿,我会一直记得您。” 这话听起来竟像是在诀别,她顿了顿又道:“我会一直来看您。” 俞瑛并没有听出她话中那一丝停顿,含泪笑道:“还算你有良心。”随后又忧心忡忡地问,“他会不会不允?” “不会的。”桓玉垂眸,眼角描红格外清晰,“他……他有时候可能会有点儿疯,你们莫要怪他。” 俞瑛哼了一声:“我们怎么敢。” 一旁的韩瑶适时递上果腹的点心,桓玉接过,见她手上细碎练武留下的伤口,真诚道:“还未恭贺嫂嫂近日升任。” 韩瑶道:“还要多谢你当初请圣上留情。” 几人又絮絮说了一会儿话,直到黄昏吉时,天地交泰,右仆射及中书令持节前来迎亲。皇后仪仗停于街上,桓玉拜过几位同朝为官的老臣,在宫人簇拥下登上那垂着金丝幔帐雕有飞鸾凤凰的承舆。 她听到笙歌鼓乐,百姓山呼恭贺。本就是上元,街上花灯陈设,被艳丽霞光衬出别样韵致。 突然生出恍惚之感。 这是她从未想象过的路,曾经皇权于她而言是格外陌生的东西,她无法接纳又知晓它于这世间必须存在,因此敬而远之。 可如今她却在一步步走向它。 她想起先帝,想起裴太后,想起卫恒。他们都曾是王朝的主人,却都被权势腐蚀成残忍可怖的模样,甚至将余留的痛楚延续到了如今高居皇位的那人身上,让他无法真正成为他们那样的君主,又让他因责任与良知被困在那个位置上。 可他终究没有沦为被权势占据躯壳的魔鬼,而她也永远不会。 他们居于皇权之上,身份不过是为更好实现满腔赤忱。 在沿着太极殿石阶步步向上,看到谢衍对自己伸出手时,桓玉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实感。 碧玉指环箍在他修长手指上,她将手搭上去,那碧色便成了交相辉映。她抬眼撞入他眼底,见他目光竟是少见的澄澈。 映出她娇艳面容,艳红裙装及天边赤色晚霞。 她与他并肩。 一瞬之间钟磬长鸣,皇城内灯火伴着霞光点燃,朝中百官、诸国使节与观礼百姓共同俯首。 刹那间桓玉知晓了自己心中隐约拒绝成婚立后的另一重原因。 极轻的蹙眉也瞒不过一直注视着她的谢衍,心猛地揪起,他低声问:“是不喜欢么?” 是不喜欢这世人钦羡而你却不屑一顾的俯首么? 可他终究不能免去这一遭,不然落入世人眼中便是无礼与轻视。 桓玉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有些担忧。”她带了几分怅然道,“此身微末,去日苦多,我所作所为是否值得今日受众生跪拜,又是否能使他们在千百年后不再跪人。” 如同谢衍担忧他所为是否能洗去身上罪孽,是否能居高位而心无愧。 谢衍心想,你已经做到了。 可最终只是执起她的手在唇边落下一吻,许下对日后的期许。 “那便多留些时日,多做些事,直到你觉得值得。”明明众生俯首,可在她眼前、在时光与生死面前,他却只觉自己与众生皆蝼蚁。 若只我不能,那我希望此间世人能将你留住。 若天地有灵,认为只我一人所求是痴念,那听过西蕃圣宫渺渺佛音,闻过长生天苍野祷歌,看过中原百姓心悦诚服,又是否能将她留住。 能否看到世人爱她,又能否留她爱我。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拜过宗庙游过街市宴过群臣,才回了紫微殿饮尽合卺酒。桓玉毫不例外他没有为她另辟宫室,只神色萎靡埋首于他怀中,无力道:“好累。” 忙了这些日子,谢衍应当也是累的,可大宴时饮多的烈酒此时竟在肺腑间烧得灼烈,化作了无从排遣的热。 他不知晓那滋味名为醉,只如常亲手为她宽衣。在她身上只余轻透中衣,白皙肩颈露出时,残存的理智终于被热意烧断。 长指抚上去,在那线条上一遍遍摩挲,直让她在惺忪睡意中清醒,才毫不留情落下唇齿。 醉玉颓山般压下,像是急切想要吞噬和笼罩什么。 迷茫见桓玉听到他道:“终于不必遮遮掩掩了。” 她昏昏然想,难不成你以往就遮掩过么…… 翌日,晌午。 大婚有三日休沐,眼见第一日便过去一半,桓玉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照理说清晨便该去望云阁见裴太后,可他都不记得昨夜桓玉几时才睡,只自己去了。母子二人实在没什么话可说,直到谢衍请了裴太后身边伺候的女医,太后才顺势出言让谢衍待桓玉好些。 谢衍默然想,倘若没瞧见今晨掌珠身上那些痕迹,他此时定然不会如此问心有愧。 殿中女医极力忽视桓玉腕间那不知是指痕还是其余什么的痕迹,木然道:“只是体虚加之太过劳累,并无什么病症。” 于是谢衍瞧了瞧天色,迟疑问道:“……劳累能让掌珠睡这样久么?” 女医在裴太后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算是看着谢衍长大,当初桓玉出生时也是她前去帮衬,此时语气中带了些不客气:“圣上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么?” 谢衍有些僵硬道:“朕……不胜酒力。” 夜间种种只余些许片段,实在记不太清,他甚至没想到自己会醉酒。 可只那些片段就够让他难堪的了,他有些不敢信那是自己能做出的事。他知晓自己有时下作了些,可没料到能下作到那种地步,像是他曾经嗤之以鼻的那种被情欲操控毫无理智的人。 调制了药膏帮她涂抹,从红肿泛着血丝的唇到淤青的肩颈,再一直向下。触及小腹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竟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向后一躲,哑声道:“……别碰我。” 平日里他定然受不了她如此明显的抗拒与躲避,可今日即便受不了也做不成什么,只顿了顿哄道:“掌珠,我给你涂药。” 见她想拒绝又道:“你自己看不到,涂不好。” 她终究不再躲,伏在他膝头抹药。当指尖一寸寸划过那些不该留下狼藉痕迹的地方时,他终于慢慢记起了所有事,本能顷刻间又被唤醒。 桓玉已经无力再躲了,只含泪质问:“你是禽兽么?” 谢衍无力辩驳道:“掌珠,我有些醉……” “醉了还那么会骗人。”桓玉强忍着泪意道,“又是说怕我离开想早些试试别的,又是让我信你不会伤到我……” 她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你就差把我捏碎了吃掉了,还好我不痛,不然我就恨死你了。” 谢衍呼吸都滞住。 “这里,”她指了指红肿的唇,手又移到胸口,“这里,还有……”终究说不出口,问,“这些是能……的地方么!” 可谢衍却记起她夜里缠绵依赖的姿态和情迷之时出口的句句动人之语。 她应当不是只有难捱的,只是被情|欲操纵的感受退去后生出浓烈的不安与后怕。她对欲求坦诚,可也仅是坦诚到恰好满足以及包容他一些不算过分的要求与癖好,当被拽进漩涡里时,她还是想逃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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