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忍不住朝裴行之道:“虽是如此,可大人亦未免太直白了些。” 裴行之语气温和:“本王担心,若不直接挑明,你难免误会。” “......” 慕汐瞬间无言以对。 罢了罢了。 总归是个好消息。 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慕汐把水递与他,裴行之却并未接过,示意她看向自己的伤口,挑眉道:“我这里疼。” 意思很明显,这是要她亲自喂了。 纵然裴行之救她乃是顺水推舟之举,然到底也是救命的大恩,慕汐自当将他奉为座上宾。 可一见他要逗弄自己的举动,她仍是忍不住在心里将他骂了上十遍。 虽是这般,慕汐面上还是好脾气,她温声道:“将军大人,您伤的是腰,不是手残了。” 裴行之不以为然:“本王伤的虽是腰,然一脉通全身。这里动,那儿也会痛。你方才不正说了,本王有什么吩咐,只管与你说便可。” 慕汐被他这话怼得呛着一口气在喉咙里,不由得白了眼下,耐着性子把他从榻上扶起后,方杯子放到他唇边。 裴行之悠悠喝完,掩了笑意,正色道:“本王饿了,可有什么吃的没有?” 生怕又要喂,慕汐下意识脱口:“没有。” 裴行之微惑:“当真没有?本王可闻到鸡丝粥的味儿了?” 慕汐一顿,动了动鼻子左顾右盼,半秒后呵呵笑道:“有么?我为何没闻到?” 裴行之毫不在意地笑了声:“可别怪本王没提醒你,本王好得愈快,你的这桩冤案便翻得愈快。” 他一言便戳中了慕汐心窝,想起在西市时他宣读的那封圣旨,慕汐立时朝他正色道:“你如何能确定我必然是被冤枉的?” 裴行之道:“你若要害人,何必从医?况且,相由心生,慕姑娘瞧着便知是个良善之人。” 他面色淡淡,似在讨论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评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见慕汐没说话,裴行之抬眸瞧她:“怎么不回了?” 慕汐掩了将湿的眼眸,摇摇头,起身道:“缕月温了鸡丝粥才离开的,我去盛。日后大人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与我说。” 直至人消失在门槛外,裴行之方将目光收回。 有时候,他也搞不清自己待她到底是何心思。 初见时,他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会在常年遭受打压下还能生出逆反之心? 若论这一点,她和他的外甥郦璟笙倒是极像。然阿笙是出身皇家,先皇皇子众多,他又非最受宠的那一个,若要谋得帝位,隐忍克制乃是他必修的一门学。她呢,不过一普通的平民姑娘,连郦京那些他从未瞧得上眼的世家小姐都比不得。 复相见,她身穿凤冠霞帔跪在轿辇前,虽是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可跪下的刹那,那风资玉骨惹得他心头微荡。 明明是玉软花柔的身影却处处透出野草般的坚韧。世人的脊梁不是为权,便是为名、为财而折,然她却挺着脊梁要做郦朝开国百年来第一位从医的女子。 既是首位,那她面对的艰险可想而知。 先时他闻得此事,只觉得好笑,却未曾想,她当真冲破了重重阻碍,将声名传到了郦京。 他待她,由好奇转为了称誉。 若说现下他究竟是何心思,或许只是赞赏中带了此微倾慕。 然连番试探,她皆不为所动。 既是如此,他何必强人所难? 片刻,慕汐端来鸡丝粥,她原想再喂,不想裴行之一伸手便将碗拿了过去。 见她怔怔,男人扬唇笑了下,解释:“方才是本王无聊了些,才逗逗你,慕大夫有容人雅量,便别同一病人计较了。” 话已说开,慕汐原也没有了方才那般尴尬,瞧他说得大大方方,她自然也没有再计较之理。 裴行之用完,她神色自然询问:“缕月还留了三只鸡、两只鸭和五个鸽子,且厨房里的汤料也都齐全。你受了刀伤,身子比素日难免虚弱些,莫若晚饭我炖碗鸽子汤给你补补。” 裴行之闻言,微顿。 往日他不管到哪,衣食住行皆有人安排得妥妥当当,这样的家常小事,可从未有人当正经事般问过他。 裴行之握拳轻咳了下,道:“你做什么,本王便吃什么。” 一语歇,慕汐正欲端碗出去,裴行之思及一事,又忙道:“对了,你会宰鸽子么?” 他神色间满是三分疑犹,慕汐不由得笑道:“当然。你且放心,便是外头的那几只肥鸡肥鸭,我手起刀落,亦断没活的。” 这些生活技能,全是前世带来的。 她不爱吃那些油腻腻的外卖,因而在外工作租房时,天天皆是做了饭带到公司。 凡事做得多,自然也就熟能生巧了。 鸽子汤炖完,晚饭时间也早过了大半,慕汐勺了碗进来递给裴行之,笑道:“抱歉,久候了。那火我生了许久。” 裴行之接过,不解:“你连鸡鸭都会宰,怎火倒不会生了?” 慕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他。 她在袁家时,极少进厨房。前世做饭又不需要生火?煤气灶一开便好了。 “我认灶,”思量片刻,慕汐随意扯了个理由,“这儿的火炉我用不惯。” “......本王素来只听过认床的,没听过认灶的,”裴行之顿了下,“这般瞧来,是本王寡见少闻了。” 慕汐尴尬地笑了两声,见他把汤喝完,方取来纱布,上前让他坐好:“现下天儿还有些热,你伤口上的纱布隔两个时辰便得一换,待裹了两三日,方可摘掉。” 裴行之淡淡地“嗯”了声,任由她将自己的上衣掀起。 可纵然他强压着内心泛起的波澜,当那温热的指尖触及到皮肤的刹那,裴行之还是控制不住般身体轻轻地抖了下。 慕汐见状,忙抬眸:“是弄疼你了?” 为避免尴尬,更不愿她为此对他再生疏离,裴行之只好顺着她的话,佯装镇静地点点头。 其实她撕开纱布时,动作已然很轻。 顿了顿,裴行之仍是忍不住低眉瞧她。 因纱布拆开,带走了些金创药,此时的慕汐正认真地给他重新上药。 她的睫毛虽算不得长,却微微卷起,甚是好看。 那鼻尖小巧,肤色白皙,一身鹅黄襦裙虽很是相配,然这样容色的女子,他并不少见。 他十二岁上随父亲上沙场征战,十五岁收复兰西十二州,封侯进爵,从此名扬天下。二十五岁这一年,先皇逝世,他亲自把外甥扶上帝位。 混迹官场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的人心不轨、太多的见利忘义、太多的手足相残、太多的夫妻反目。 他的亲生母亲,逝于后宅斗争中;他的亲姐姐,病于后宫诡计下。 他虽不认为女子是祸水,可她们却能轻易挑起人性的阴暗面,让他们沉沦、疯魔。他不愿,亦再不感兴趣去接近、去了解她们。 然现下,纵然他想接近、想了解眼前的这个人,她待他却疏离有礼。 裴行之忽然明白,慕汐所吸引他的,并非容色,也许是性情。 上好药,慕汐剪下新纱布,正欲给裴行之重新裹上时,他却一把抢了过去,有些嫌弃地道:“你裹得太慢,本王自己来。” 慕汐瞧他面色微红,下意识望向窗户,见纱窗紧闭,便道:“可是太闷了?我去给你开下窗。” 裴行之闻言,看她去开窗的空隙,忙摸了下自己的脸,有些烫。 他竟不知在何时脸红了? 裴行之不由得暗骂了声。 此番情形若被管砚那大嘴巴子瞧了去,还不知要在背后把他说成什么样。 慕汐把窗户开大,一阵凉风霎那间透进来,天色已然暗下。 她回头见裴行之脸上的潮红褪去,便道;“夜凉风大,且开窗通一会,我睡前再过来给你关上。” 裴行之忙道:“不过一腰伤,本王的腿又不是残了,你回房歇着,本王自会关上。” 他既如此说,慕汐当然乐意,因而也不再多说,洗漱了番便回房一觉睡到天亮。
第018章 料不及,见风使 待裴行之伤口上的纱布能够拆掉时,已然过了七日。一束着玉冠、身着青灰色长衫的男子也在此时来了漱雨斋。 此人正是沉缃楼右灵,郁舟。 慕汐对他们之间谈话不感兴趣,朝两人屈膝行过礼,正欲进厨房做早饭,裴行之及时叫住她,道:“待会用过早饭,你便随本王一起回越州。” 慕汐闻言,微怔。 裴行之笑了笑:“因本王的缘故拖了这样久,也该是时候回去洗刷你的冤情了。” 他这话音落了片刻,慕汐方回过神来,欢喜得下意识朝裴行之鞠了一躬:“多谢大人,那我先去做早饭。” 这样奇怪的行礼姿势,裴行之倒是第一次见,他微诧,却仍是笑了下点头应声。 刚跨出没两步,慕汐猛地思及一事,回首朝裴行之讪笑道:“有一人,原是被我累及的,大人既信我无辜,可否也将他一并放了?” 她所言是谁,裴行之自是清楚,因而道:“你说的大牛哥,在榕王被抓捕那日,郁舟便已命人将他放了。” 慕汐这方安心,与裴行之再道了声谢,才往厨房去。 看了眼离开的人,郁舟又望向唇角仍挂着笑的裴行之,一阵思索后不由得笑道:“殿下难得有瞧得上的姑娘,何不直接将她收进府里?” 裴行之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顿了片刻,才淡声道:“若是强迫,便没意思了。” 早饭用完,慕汐和裴行之坐上马车,不到半日时间便回到了越州。 谢良闻得淮州王亲临,忙到衙门恭迎。 “谢大人不必多礼,”裴行之轻轻抬手,谢良随即起身,他方道,“本王此番来,乃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慕大夫一案牵涉榕王谋逆之事,本王要即刻亲审。” 谢良闻言,立时命人升堂。 衙役到柳家传唤柳侨时,原以为他早已拾了包袱不见踪影,岂知他竟独自一人等在家中。 再见柳侨时,慕汐见他蓬头垢面,眼底发青,连胡子也生得老长。 显然是有一段时日未得好眠。 裴行之坐在明镜高台下,形色不怒自威,直至曹主簿宣读完柳侨的身份文碟后,他方沉声道:“榕王郦谌因涉嫌谋逆,现已伏法,柳老娘一案由本王接管。本王且问你,柳老娘之死当真是慕大夫所为?” 慕汐原以为他会坚定态度,一口咬定此事是她所为。 不想下一秒,柳侨垂着首,声音有气无力:“我母亲之死,的确不是出自慕大夫之手。” 他此言方出,公堂外的众人一片哗然。 “连同那药方上的巴豆,慕大夫亦从未开过,这药方也是榕王殿下替我寻人临摹慕大夫的笔迹伪造的,而真正药方单子早在我拿到假药方后,榕王便销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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