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困境对徐家所有人而言都宛如地狱,可桑枝夏适应的速度却快到惊人。 眼看着她利落地将长到膝盖的野草割断捆在地上,许文秀难忍诧异:“你是怎么学会这些的?” 桑枝夏脑中闪过上辈子为了吃饭打过的无数零工,头也不抬地说:“为了活着学的呗。” 她说的是事实,然而许文秀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她身为庶女在娘家过的糟心日子。 早就听闻桑家重嫡出,庶出子女分外难熬。 桑枝夏在娘家的日子竟过得这么难吗? 许文秀的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桑枝夏注意到她的沉默,误以为是她觉得干活儿辛苦,索性把在外搬砖的徐璈搬了出来。 “婆婆,明煦和锦惜还小呢,不能都等着徐璈下力气,要想在这儿扎根活下去,咱们也是要帮忙的。” 换句话说,你舍得让你的宝贝儿子一个人吃苦吗? 许文秀舍不得。 想到徐璈磨破的肩膀头子,她眼眶一红就开始埋头卖力。 桑枝夏见状唇角无声上翘。 铺垫了老半天,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菜园子不大,可逐一收拾起来也要费不少工夫。 桑枝夏大致跟许文秀说清了哪些是能留的,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洗手进了厨房。 徐三婶负责这块儿,已经把所有需要洗刷的东西都洗干净摆放整齐了。 她拎回来的篮子里有一些翻土挖出来的土豆。 因为长在土里无人侍弄,挖出来的成果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可削了带泥的皮就没差,用来做土豆焖饭正好合适。 她先是把削皮的土豆切成指头大小的块状,白米淘洗干净,锅里放一点猪油先将生的大米炒一圈,等油分充分融入米粒里,再加入切好的土豆丁搅拌均匀,掺水开始小火焖煮。 找到的小白菜可以用来炒个混合青菜,勉强也能用来配饭。 灶上燃起的炊烟不散,外出洗衣裳的徐二婶也骂骂咧咧地端着大盆走了回来。 桑枝夏装作看不到她黑到狰狞的脸色,笑笑说:“二婶,绳子在那边的筐子里,拴在两头的树上顺带把衣裳晾了吧。” 徐二婶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去拴绳子。 一担水怎么都挑不满,来回走了小十次的徐明辉也总算是把水缸添满了。 跟徐二婶摆在脸上的愤怒不同,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还很客气地说:“大嫂,还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这个一直躲在屋里不错出来的二弟,表现得莫名还挺热情。 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小子动一动? 桑枝夏往灶里添了两块细柴,玩味道:“你分内的活儿干完了,去歇着就行。” 徐明辉含蓄的笑笑,忍着浑身的不适进了屋。 桑枝夏守着灶边暂时无事可做,索性把徐璈昨日晾在树上的旧衣拿了下来。 今时不比往日,徐璈本来就没两身换的衣裳,磨破了口的补一补,凑合还能接着穿。 老爷子散步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注意到桑枝夏有意往肩膀上厚缝的料子,他飞快地闭了闭眼说:“你知道璈儿他们去做的是什么活儿吗?” 听出他话中莫名的紧绷,桑枝夏猜到他去打听出了徐璈每日六个铜板的来路,笑笑就说:“祖父,此地盛产青砖。” “既是下力气的,要么是搬砖,要么就是打砖烧窑,除此外还能是什么?” 徐璈都这么下力气了,老爷子你最好别偏心。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少有人敢顶撞的老爷子带着错愕低低地笑了。 “你这丫头倒是胆儿大。” 虽说是少些高门大户贵女的礼数,可此情此景下晓得护内就是不易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沉声说:“你早上与我说的烧炭是怎么合计的?你过来跟我细说说。” 桑枝夏等的就是现在。 她搬着小凳子凑到老爷子的身边坐下,条分明地把想好的路子介绍了个大概。 老爷子时不时会问上几句,她也能对答如流,俨然一副准备十足的样子。 而西屋内,徐明辉透过窗户缝隙看到跟老爷子相谈甚欢的桑枝夏,英气十足的眉心无声聚拢。 “娘,大哥似乎是娶了个好媳妇儿。” 一个不被任何人看重的庶女,正在逐步得到老爷子的重视。 对二房和三房的人而言,这可不是好事情。
第19章 现在轮到自己就觉得艰难了? 徐璈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弥散开的是一股浓郁的米香气,桑枝夏正在把焖好的土豆饭从锅里盛出来。 大小均匀的土豆粒吸饱了水分变得无比绵软,粒粒分明的米饭加上拌匀的野葱碎粒,在热气蒸腾下就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就连不重口欲的老爷子都在此时侧目。 “你这个做法倒是新奇。” 从前吃的都是菜饭分明的,还是头一回看到直接把土豆跟米饭放在一起焖的。 桑枝夏笑着说:“那祖父今日吃过要是合心意,我往后就多做几次。” 老爷子对她摆在台面上的讨好十分受用,一旁的老太太见了唇角无声下压。 “你二叔三叔他们出去辛苦了一日,晚饭你就准备了这个?” 徐二叔和徐三叔比徐璈晚一步进门,几人的姿态都异常狼狈。 出门时还算整洁的衣裳弄得连泥带土,头发和脸上也都覆了一层灰扑扑的尘,就跟现从泥坑里刨出来的泥人儿一样,不忍直视。 徐璈瞧着还好。 可剩下的两个进门的时候脚下都是踉跄的,一看就知在外遭了不小的罪。 桑枝夏没会老太太话中的挑刺,淡淡道:“祖母说的是,徐璈他们在外下力气少了荤腥肯定不行。” “我正想跟您说呢,家里的东西缺的不少,您明日拿些银子去集市上添置一些吧,也省得亏了他们的身子。” 想吃好的,那就先把银子拿出来。 上下动一动嘴皮子就想变出荤腥来,你当我是无中生有的神呢? 捏着钱袋子的老太太被噎得无话可说。 桑枝夏看到徐璈抱着脏衣裳准备去河边清洗,立马就说:“屋里的木桶内装着烧好的热水,你直接在屋里洗吧。” 西北过了十月风里就带了凉意,总用凉水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徐璈的第一反应却是:“我不是说等我回来担吗?你自己去了?” “没啊。” 桑枝夏笑吟吟地说:“是明辉去担的。” “放心,二叔和三叔洗漱用的热水也都烧好了的,你只管去洗了出来吃饭就是。” 徐璈一时想不通她是怎么让徐明辉去挑水的,愣了下失笑道:“好。” 他收拾的动作快,挂着滴水的头发出来的时候,桑枝夏正在动手炒菜。 各式各样的青菜混在一起切成了碎丁,加上点儿拍碎的蒜末和盐,在锅里滚一圈盛出来就是唯一的配菜。 徐璈主动把菜端上了桌,还没坐下就看到徐三婶双眼通红地走了出来。 “爹,娘,三爷不出来吃饭了,你们先吃吧。” 老太太下意识道:“他怎么了?” 徐三婶忍了许久的眼泪疯狂下落,捂着嘴哽咽道:“三爷今日去砖窑上搬砖了,磨得一身的皮肉全是青紫,肩膀和手上的肉都生生磨烂了,哪儿哪儿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累得进屋倒下就睡过去了,我……” “我实在不忍叫他起来。” “你以为只有三弟受不住?” 徐二婶不甘示弱地冲出来,尖着嗓子喊:“二爷浑身就找不出一块整的皮,看得到的地方不是青的就是紫的!他手上那么老大的一个血口子,我擦洗了半天血怎么都止不住!” “这样的罪哪儿是活人能遭得住的?!” 桑枝夏把盛好的饭放在许文秀的手边,碗底轻轻在桌上磕出了一声闷响,声调听起来也闷闷的。 “是啊,活人是遭不住这样的罪,所以就只有徐璈自己受得住?” 她要笑不笑地看着满脸心痛的婶子,微妙道:“合着在两位婶婶眼里,徐璈就不是活人,他是活该遭罪的畜生?” 徐三婶错愕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三婶是什么意思?” 桑枝夏想到徐璈闷葫芦似的嘴,气不过地阴阳道:“二叔和三叔今儿才是第一日去呢,这就在喊受不住了,那徐璈连着去了两日,怎么不见他嗷嗷地喊?” “婶婶,徐璈也不是铁打的骨头泥塑的肉,干着同样的活儿,谁不晓得疼呢?” 徐璈自己出去搬砖的时候,每双眼睛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生怕他少干了一分私吞了一毛。 现在轮到自己就觉得艰难了? 想得美! 这罪必须遭足了再说别的! 桑枝夏对院子里压抑的气氛熟视无睹,神色自若地把饭碗塞进徐璈手里。 “累一天了,吃饭。” “你们今日合起来赚了十八文钱,明日祖母再拨出一些出来添补上,晚上就能给你们加点儿荤腥了,今日先凑合吃着。” 徐璈横竖不挑,低头就开始默默扒饭。 而他露出来的手腕和手心手背,入目可见之处也都是破的裂的,被水泡过的伤口泛白起皮,谁不惨? 徐三婶本来是想出来哭一场,借着老太太对徐三叔的心疼,好免了这个要命的活儿。 可谁能想到桑枝夏居然如此硬气? 见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只是阴着脸不说话,她面上青白交错言难出口,徐二婶也被气得不断喘粗气。 桑枝夏打脸毫不留情,进退的分寸也拿捏德极好。 二叔和三叔没出来吃饭,她就拿了两个大碗把饭菜分别留了一份儿,还有一小碗她从菜园子里薅出来的刺儿菜。 “三婶,这个磨碎了敷在破皮的地方是止血镇痛的,徐璈昨日回来我就是这么给他弄的,效果还不错,你一会儿给三叔敷上,别疼得耽误了明日的活儿。” “二婶,二叔的份儿在这儿呢,你记着拿进去啊。” 她做完了乖面子人情,就朝着放下饭碗面色不安的许文秀使了个眼色。 “婆婆,你在菜园子里忙活了一日,早些带着明煦和锦惜进屋歇着吧,洗碗收拾的活儿有三婶做呢。” 许文秀胆儿不大,但胜在听安排。 眼看着唯一一个好拿捏的软柿子都逃窜进屋了,徐二婶气得冷笑。 “好哇,我倒是小瞧你了!” “牙尖嘴利是个好的!” 桑枝夏笑道:“二婶这话是怎么说的,徐璈和两位叔叔现在可是家里为数不多能赚钱的,我只恨自己伺候得不周到,生怕哪日断了进项,全家老少就要被迫跟着一起饿饭呢。” 她这话一出,不满堆积到极致的老太太也不得不把训斥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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