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手臂长的竹子从中间一分为二,中间的结节被打磨平整,还在炭边烘干了水分,此时用来接住从小孔中流出的汁液正好。 桑枝夏小心翼翼地把竹管的一端固定在树干上,另一端正好放在陶罐的罐口,从树干中流淌而出的液体就这么滑入了罐底,看不见的空气中似乎都在此刻弥散开了腻人的香甜。 徐璈琢磨半晌忍不住说:“这能当做糖?” 不然为什么问他甜不甜? 桑枝夏头也不抬地说:“不能直接用,但是设法熬一下就是上好的枫糖浆,你想想糖浆是什么价格?” 糖比肉都贵! 徐璈试图捕捉舌尖可能残余的甜味儿,可咂摸半天只觉得浑身都是僵的。 他见桑枝夏蹲着生怕到手的糖浆会漏出去的样子,说不清什么滋味地呼出一口气,将准备用来拴捆木柴的架子垫在了地上,上头还垫了他脱下来的外衣。 “蹲久了起来会头晕,坐着看。” 桑枝夏头也不抬地磨蹭着坐好,徐璈又开始叹气。 “我就在边上,有事儿叫我。” “好。” 见她始终不见回头,徐璈百感交集地朝着边上走去。 一度让他觉得困扰的怪树成了桑枝夏眼中的宝贝,他又不敢留桑枝夏一个人在林子里,索性就把活动的范围缩小在了一个圈内,在桑枝夏叫自己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走过去熟练地打孔。 树干上的孔洞钻到第六个,桑枝夏带来的陶罐可算是装满了。 她郑重得不行地将陶罐盖着封口,如释重负地笑着说:“明日我多带几个罐子来,赶着在冷下来之前多接些。” 徐璈含糊着嗯了一声,看着不远处砍得差不多了的木柴,说:“把你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准备下山了。” 如果是他自己,那他肯定还要再待一会儿。 可暮色落了桑枝夏就更不好走了,干脆早些出去。 捆成垛的木柴两捆合起来就有百斤沉,桑枝夏是帮不上忙的。 徐璈肩上背着沉甸甸的木柴,怀里还捧着桑枝夏蹲了一日的宝贝。 桑枝夏手里抓着他给自己的木棍跟在后头,不是很放心地说:“要不我帮你?其实我……” “你自己走稳了就行。” 徐璈脚下走得如履平地,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等这趟下去你就回家去,到时候我再回来运剩下的。” 说话间终于到了山脚,等在这里的人连忙迎了过来。 徐三婶说:“放地上吧,正好我弄回家去。” 徐璈蹲下解开肩上的带子,完成交接似的把碳罐递给双手等着的桑枝夏,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说:“今日的捆的数比昨日的沉,二婶三婶你们分着几次背,弄不完的我一会儿带回去。” 徐三婶笑着哎了一声,看到桑枝夏怀里捧着的陶罐奇怪道:“怎么进山还抱着个罐子?家里的水囊不是够用的吗?” 安全下山收获满满,桑枝夏乐得眉开眼笑地说:“这里头装的可不是水。” “二婶,你昨儿个不是说桂花泡的水差些甜滋味儿吗?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儿甜嘴的尝尝?” 徐二婶正蹲在地上分捆木柴,听到这话惊喜地抬起了头。 “夏夏你可别唬我,咱家现在还能吃着甜的?” 桑枝夏献宝似的举起了手里的陶罐,笑道:“那还能有假?” “这一罐子可都是甜的。” 她一句话说得累得直不起腰的人绽出了笑,可当下也没几个人把这话当真。 要是进了山就能弄出一罐子糖来,那他们还费劲巴拉地砍柴做什么? 直到桑枝夏把罐子里的东西倒入锅里燃起了灶台,依旧是在家帮忙的许文秀闻着鼻尖越发浓郁的香甜气息走了过来。 她好奇地说:“夏夏,锅里熬的是什么?” 水不像水汤不像汤的,颜色焦黄浓赤,味儿闻着跟糖还挺像。 桑枝夏把灶里的火控在了最小,不断搅拌着锅里逐渐浓郁的糖浆说:“这是我和徐璈在林子里找到的糖槭树糖浆,熬好了就能当蜜糖吃。” 许文秀头次听说树里也能出糖,诧异道:“这个是糖浆?” “当然是糖。” 熬糖的设备只有一口大铁锅和铁勺,最后的成品不能跟她之前吃过的相比,可甜味儿一定是足的。 说话间她把熬制得差不多的糖浆舀出重新封入陶罐,把锅底剩下的都弄出来装在了一个小碗里,视线转到了院子角落里堆灰的石磨上。 徐璈来回运完了最后一捆柴,挂着满身的碎泥和枯叶进了家门,看到的就是桑枝夏在带着几个小的拉磨的场景。 洗干净的石磨对他们而言好像都太大了一些,极其费劲儿。 桑枝夏在前打头助阵,徐明阳跟着用力转圈到使劲儿咬牙,徐嫣然左手端着大碗,右手拿着个小竹刷子对准了磨口,看见一点儿出来的米粉就赶紧往碗里扒拉。 徐明煦和徐锦惜倒也想帮忙,可这俩小的还没石磨的杆子高,最合适的定位就是攥紧拳头呐喊到小脸涨红。 “加油!” “用力!” “下大力!” “嗷嗷呜呜!” 老爷子刚进门歇下,拍打着衣摆上的泥看着这几个大大小小小鸭子转圈似的拉磨,笑得花白的眉毛都在颤,老太太也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这几个孩子还挺能折腾。” 久违的欢乐感染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分惬意,徐明辉也结束了后院的活儿疾步走了出来。 “大嫂,要不……” “枝枝,我来。”
第37章 没错,我能吃十块 徐璈走过去就要接手,被桑枝夏嫌弃地瞥了一眼。 “你先去洗手。” 泥乎乎地弄出来可吃不下去。 徐璈面不改色地说:“放着我一会儿来弄。” 桑枝夏本来也不想推了,从善如流地点头:“行,那我先去准备别的。” 徐明辉落了个无趣也不在意,极其自然地跟老爷子说:“祖父,今天烧的量稍微多些,今天晚上我在后头盯着,大概要明天中午才能收了。” 老爷子不甚在意地说:“明天收也不碍事儿,等收出来再过一道称,看看一日所出能有多少。” 说起这个徐二婶立马来了精神:“下炭坑之前的木柴称过一道,今日烧的总共是四百斤木柴,到时候扒拉出来再称一道炭块的重量,差不多就能估算出产量了。” 大致估算出木柴和炭块的转换量,再以能卖的价格估一道儿,如此就可得出每日的大概收入。 徐二婶想到黑乎乎的炭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按捺不住激动说:“昨天烧出来的炭我也留心看了,虽说是坑里一起烧出来的,可因着木的不同,烧出来的品相其实也有差别。” 她跃跃欲试地说:“老爷子,我觉得木炭不能装在一个袋子里拿出去卖,咱们大可把最好的另外挑拣出来,按品相分出一二三等,这样多了一道分拣的麻烦,可最后算的价格也不一样,能多赚点儿也是好事儿啊!” 这话说完桑枝夏不由自主地朝着她看了看,眼底略显惊讶。 老爷子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愧是家学渊源。 经商世家出来的人摆弄起小买卖来,也是能做到先人一步的。 老爷子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个倒是不错,只是在家里的人要把炭块分出好坏来,又要多费些工夫。” 徐二婶热切道:“这有什么的?大力气都下了,也不在乎这么点儿了,只要……” “你说够了没?” 和谐且友好的商谈氛围中响起一声不满的呵斥,徐二婶猛地一猝对上的就是徐二叔铁青的脸。 她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徐二叔忍无可忍地说:“看看你这个钻钱眼里的样子!” “你还当自己是在满身铜臭的娘家?为了半个铜子就不惜绞尽脑汁的德行,你还有点儿二房主母的样子吗?!” 徐二婶因着出身商户的缘故,在徐二叔的面前本来就抬不起头,如今好不容易在无数贬低中找到自己擅长的事儿,却被最亲近的人劈头盖脸地堵了回去。 她脸上的雀跃悉数变成了挫败,徐明辉碍于不好扫了父亲的面子,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也没有多言。 其余人似乎也见惯了这幅场景懒得插话,桑枝夏却有点看不下去。 赚钱怎么了? 赚钱活命什么时候成了丢人的事儿了? 她摸了摸徐明阳被父亲突然的怒吼吓得颤抖的小身板,不咸不淡地说:“二叔这话说的,活命赚钱谁不绞尽脑汁啊?” “二婶花的这些心思都是为了一家的活路,功劳苦劳都是占着的,这二房主母当得尽职尽责,可没对不起谁的地方。” 没本事赚来足够多的银子让家中妻儿躺着享受,那就别享受了别人挥洒的汗水,还在这里站着嫌人家赚钱的姿态狼狈。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徐二婶没想到她会帮自己说话,狠狠地怔了一下红了眼圈。 徐璈擦了擦手上的水也淡淡地说:“二婶近来是辛苦了。” “话说回来,二叔在山里砍柴的时候也没少下力气,二婶也只是为了能让你砸下去的力气能多换些报酬,免得你白白辛苦一场,二叔不领情就算了,说的什么风凉话?” 他们夫妇率先开炮,对徐二叔不满已久的徐三婶也忍不住了。 她将干净的帕子递给自来看不惯的二嫂,绵中带针地说:“是啊,要不是二嫂跟着下力气出主意,一百斤柴拿出去只值五个铜板,二哥气喘如牛地在山里挥砍一日,换来的也只是几个铜板,谁又比谁高贵呢?” 徐二叔习惯性地冲着被自己贬低的妻子发泄无用的怒火。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的宣泄最后竟会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由。 眼看着他脸上青紫交错马上就要说出更惹众怒的话,老太太黑着脸说:“差不多得了。” “老二,我看你是累糊涂了,没事儿就赶紧进屋去歇着,别在这里叫叫嚷嚷的。” 老爷子的沉默明显是对他的不满,话题再发酵下去,这猪油糊了心眼子的说不定还要挨一个嘴巴子。 徐二叔卷着怒气甩手砸门进了西屋,一直看着不敢插嘴的许文秀也走到了艰难忍泪的二弟妹旁边。 她递给徐二婶一碗水,叹道:“我不懂做买卖,不过我觉得你刚才的主意不错。” “要不这样,明儿个你教我一下,我在家看孩子的时候顺手就把炭分拣了,能多赚点儿就多赚点儿。” 老太太也说:“你的心是好的,按你说的办就是了。” 徐二婶嫁入徐家多年活得人嫌狗厌,享受到的全是轻视和贬低。 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有这样众人维护的待遇,哽咽着把眼泪压回去低着头说:“行,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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