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这不是做了吗?” 他伸手帮徐明煦嘴上的米粒擦掉,慢悠悠地说:“二婶放心,只要家里一日没人操持灶台,那我就熬上一日的米粥。” “米粥的滋味是差些,可总归吃下去是饿不死人的。” 桑枝夏听完又把头低了下去。 徐璈平时话不多,可在有刁难的时候会挡在前头。 这样很好,她不打算强出头。 徐二婶却是一副要怒的姿态。 就在她要口出狂言之前,老太太冷着脸说:“有粥喝就不错了,还挑个什么劲儿?” 家里的情况谁都清楚。 在此之前,不管是妇孺老少,谁的手上都不曾沾过炊烟。 这种时候卡着不放,的确是不像话。 徐二婶强忍着不满灌了两碗米粥,最后因为吃得太慢直接被分派了洗碗的活儿。 厨房嘀嘀咕咕的声音一直没停,桑枝夏怕多看一眼又摊上别的活儿,赶紧撒丫子往外。 西棚。 徐璈蹲在墙头上,怀里还抱着一捧稻草拧眉沉思。 他说住西棚的时候毫不犹豫,可这里也属实不像是能住人的。 修补是必须的。 可补屋顶这活儿对徐璈而言,陌生到比下厨房还要夸张三分。 他不会。 只见徐璈愁眉不展半晌,最后搭了几根棍子,尝试的把稻草往架子上搭。 可是清风不识人愁绪,一阵风刮来,铺好的稻草说没就没。 徐璈又尝试着用布条把稻草捆在架子上。 结果低头一看,被拴起来的稻草成了一束,垂直漏下去的全是天光。 如此还是不行。 他来回尝试了数次,直到怀里的稻草都没了几根,四处漏风的屋顶还是毫无头绪。 徐璈呆滞似的停顿许久,毫无征兆地一拳砸在了凹凸不平的土墙上。 桑枝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着弄得惊了一下,看着在灰扑扑的土墙上蜿蜒而下的血迹,心情格外复杂。 说来可笑,辗转来到这里的徐家人,人人都在哭喊着不适应,抱怨着生不如死。 可徐璈这个被人不屑许久的纨绔子,却像一株被掰弯又随风弹起的劲竹,从未表露出过半点泄气。 直到这一刻,桑枝夏才从他压抑得脊柱都带了弧度的身影上,察觉到了些许愤怒。 生在云端的人骤落尘土,徐璈怎会比其他人适应? 桑枝夏唏嘘着自己就是个劳碌命,在墙根下抱起一抱干稻草,走过去就戏谑地说:“我知道世子爷身娇肉贵,可眼瞅着就要变天了。” “你是小孩子吗?躲在这里发脾气?” 徐璈猛地一猝,回头对上的就是桑枝夏镇定的脸。 “差不多得了。” 她抱着怀里的稻草仰头,看着高高的土墙四处望了一眼,迷茫道:“这也没个梯子,你怎么上去的?” 徐璈眼睛红得不像样,局促地转过头哑声说:“就这么上来的。” 桑枝夏试着比划了一下墙头跟地面的高度,狐疑道:“你是在逗我吗?” 人还能原地蹦到墙上去??? 也许是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太滑稽,又或许是被撞见了不愿示人的一幕带来的恼羞成怒。 总之徐璈再转头时,眉眼间就多了玩味。 “你想上来?” 桑枝夏没好气道:“你说呢?” 她不上去技术指导,这屋顶大约就跟补上无缘了。 就在桑枝夏琢磨找个借力点时,墙上的徐璈突然蹦了下来。 “哎,你怎么……” “哎我去!” 突然平地而起的桑枝夏惊恐地抓住了最近的东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搂住的是徐璈的腰。 一声惊呼后,她就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墙头! 徐璈对着地面抬了抬下巴。 “这不就上来了?” 桑枝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见鬼似的盯着徐璈:“你会飞啊?” 徐璈对她的震惊略感迷惑,好笑道:“我会飞很奇怪?” 嘉兴侯府以战功起家,传承数代,前人后辈都以习武掌军为傲。 徐璈身为嫡长孙,自然也不曾落下武艺的研习。 只是他会飞这个事情,在桑枝夏的眼里还是很匪夷所思。 她呐呐地看看上又瞅瞅下,惊了半天刚想腾出手来竖大拇指,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双手都扣在徐璈的腰上。 她就这么抱了半天…… 桑枝夏触电似的把手缩回去,干咳了一声搓着手说:“会飞这门技术很好,省得找梯子了。” “走,我教你怎么补屋顶。” 说大话的时候,桑枝夏是真的以为自己会。 毕竟这个活儿看起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不成功的原因可能是徐璈没干过活儿。 可实操以后,桑枝夏沉默了。 好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这铺上去的草怎么就是留不住呢???
第9章 名义上的夫妻也是夫妻 许是她的表情疑惑得太明显,徐璈跟着瞎忙活半天也不见半点恼色,只是说:“我再去抱些干草上来?”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墙头地上原地起飞七八趟了。 作用不大。 桑枝夏古怪地说:“你说问题出在哪儿?” 徐璈:“我猜不到。” 四目相视无计可施。 桑枝夏拧着秀气的眉毛啧了一声,说:“此路不行,绕道而行。” “去看看别处的都是怎么铺的。” 徐璈直接伸手,勾着她的腰唰的一下,完美降落。 不等桑枝夏觉得局促,他就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我去别处看看。” 徐璈呼一下蹿上了更高的东屋房顶,桑枝夏站在地上见了,无声咂舌。 人形版的窜天猴儿! 厉害的窜天猴儿蹦上窜下,可直到夜色落下,他们二人合力也未能把棚顶补好。 终于能在屋内休息的人早就歇下了,徐璈看着头顶四处漏下来的夜色,无奈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他都二十了,不可能去跟亲娘挤。 可桑枝夏是女子,不忌讳这个。 桑枝夏没多犹豫就说了好。 “你先暂时住着,明日想法子找个村里人问问,不行就使点儿银子请个帮忙的。” “你……” 徐璈欲言又止地顿了顿,在桑枝夏回头的时候低低地说:“你自己的东西,记得收好。” “别拿出来。” 他不知道桑枝夏一路走来身上藏了多少细软,也不想知道。 可一道门关上,屋内总有四处飞的心思。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少不得是一顿撕扯的麻烦。 这个家现在已经没有体面可言了。 桑枝夏没想到他能想到这点,愣了下悠悠道:“你自己躺好睡踏实了,我的东西不会丢。” 她穷过怕过,比谁都清楚兜里的钱有多要命。 所以这一路上她都仔细藏着,除了那一颗东珠以外没露半点痕迹。 入住茅屋的时候,也第一时间寻了个妥帖的地方都藏严实了。 不会有事儿。 徐璈淡淡地嗯了一声就不再接话,桑枝夏也施施然地回东屋了。 然而进屋没有半个时辰,她就后悔了。 婆婆的水性特质她早有体会,但她也没想到,此人抹泪的时间能如此漫长…… 从徐明煦和徐锦惜睡着以后,哭声就一直都没止过。 只有一张床睡地铺她没意见,可婆婆一直这么哭,魔音灌耳似的她是真的没法睡。 煎熬了一个时辰,哭声未止。 桑枝夏试着轻轻叫了一声,才发现正在痛哭的人还十分投入。 她被磋磨得没了脾气,想到睡觉都没动静的徐璈,果断悄悄抱着被子往门外蹿。 露天的也比在这儿强! 西棚里,徐璈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谁?” “是我。” 他诧异地看着抱着被子而来的人,错愕道:“你不是……” “嘿,别提了。” 露宿荒野的时候两人没少一起躺地上,桑枝夏把被子铺稻草上一半,身上裹了一半,露出个挂着黑眼圈的脑袋说:“婆婆这么哭,真的不会有事儿吗?” “你要不去劝劝?” 徐璈没想到是为这个,猝了下苦笑道:“娘是这样的性子。” 别说是突逢大变的现在了,就是之前在侯府的时候,稍有不顺心的也是这么整夜整夜地哭。 谁都劝不住。 桑枝夏表情复杂地吸了口凉气,打着哈欠说:“我就暂时不回去了,等补好了屋顶我就在这边睡。” 反正名义上的夫妻也是夫妻。 经过三个月的相处她也看看出来了,徐璈的名声是不好听,可这人却极其规矩。 睡在一处也没事儿。 徐璈本想说不妥,可见她飞快闭眼像是累极了的样子,嘴唇反复蠕动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 桑枝夏数月来头一次有了被子裹身,本该是睡得挺好。 可迷迷糊糊间,她却好像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怎么滴滴答答的? 再一次被冰冷的液体飞溅到脸上的时候,她终于是从困意中挣扎而出,带着薄怒瞪圆了眼。 什么鬼? 可当看清眼前一幕的时候,她瞬间呆住。 外头稀里哗啦的,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天上下大雨,棚内是中小雨。 而她睡的地方从正中被搬到了角落,斜斜地靠墙支起了几块木板借此避开了风雨,她的头的侧边还举着一只遒劲有力经络分明的大手,大手里抓着个盆口向上的木盆。 溅到她脸上的水,是从接满了雨水的盆里洒出来的…… 也许是夜间瞥见的一只大手过分鲜明,以至于桑枝夏后半夜都没能合眼。 熬夜的报应来得很快。 天一亮她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脑袋好像很沉。 她昏沉沉地靠在还散发着湿意的土墙上一动不动,眼皮也沉甸甸地怎么都往上掀不开。 徐璈如法炮制井水加白米做了饭,可到了吃饭的时候,却没看到该出现的人。 哭了一宿的许文秀手忙脚乱地照顾着两个孩子,依旧对喝粥充满抱怨的其他人也没发现少了个人。 许文秀见徐璈皱眉,下意识地说:“璈儿,怎么了?” 徐璈将等着喂饭的徐锦惜交给她,沉沉地说:“娘你先吃着,我过去看看。” “你怎么了?” 出口的话声未得到回应,徐璈眉心紧锁,连忙大步走了过来。 他伸手刚抓住桑枝夏的胳膊,马上就被烫得吸了一口凉气。 许是昨晚淋雨受了凉,坚强了三千里地的桑枝夏终于是熬不住起高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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