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知意也没再多在意那一帮垃圾,她有自己的生活。 虽然只把饭店服务员这份工作当作一个过渡,只是为了解决吃住问题、攒本钱,但为着高德明、冯桂敏一家的善心,周知意就不会敷衍了事,矜矜业业的投入工作中。 笑靥如花的年轻姑娘穿着一身干净规整的衣服、系着白色的围裙行走在一排排桌子间,眼睛得到洗礼,吃饭都变香了不少,这也使得桂明饭店的生意更上一层楼,更加火热,到了下午饭店人最多的时候,都需要在门口再支几张桌子。 当然如果有人做出什么冒犯的言行,火爆的老板娘会先冲过来把人劈头盖脸骂上一顿,旁边的食客们也会跟着指责,哪还有什么脸继续呆下去。 桂明饭店的名气日复一日的慢慢传播开来。 一伙刚从工地下来的建筑工人被放出来吃饭,其中一个晒得黝黑的黑瘦男人和同伴们提议,“要不今天晚上去桂明饭店吃?” 另一个有些耳闻的男人也跟着意动,“我也是听老赵提过一句,说那饭店的服务员是个长得特别靓的小姑娘,简直像画报明星似的,就是一直担心太贵了吃不起,没敢去瞧一眼。” “走啊,咱们多叫些人,少点几个菜,大家平摊就能少花点钱了。” 他们立刻招呼起来,很快又拉拢了三个人。这些性格质朴的男人话中并没有猥琐之意,大家都是单纯听说有靓女,好奇的想去瞧上一眼。 黑瘦男人拉起坐在砖头上休息的高个年轻人,“走啊,去吃饭啊。” 江遇还是听不太懂当地人说话,只朦朦胧胧听到对方好像说了“吃饭”两个字,便无所谓的任由男人拽着自己往外走。 一行六人朝着桂明饭店走去。 远远就能看到桂明饭店的招牌,而且店外面支了棚子,下面放着几张圆桌,食客们毫不嫌弃的坐在红色塑料凳上吃饭,热闹的很是显眼。 渐渐走近,有眼尖的人已经看见穿梭在棚子下的年轻女孩,惊呼一声,“还真跟画报上的明星似的,好靓的女仔!” 这话更是勾得男人们心痒痒,纷纷加快脚步。 可等他们真的走到桂明饭店前却踌躇了,看了看同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灰尘和着汗水黏在身上,衣服也不干净,一瞬间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涌上心头。 忙得停不下来的周知意见又有客人,刚给一桌上了菜就赶紧迎了上来,反而是她先和他们搭上话,“你们坐外面可以吗?店里都坐满人了。” 平日里一个比一个能吹牛的男人此时却都怯怯的点了点头。 “你们几个人呢?”周知意问着,一边朝这伙人仔细看去,在心里默默数着人头,一二三四……她的目光落到站在最后面的人身上,眸子一下子睁大了些许,很是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比火车上要晒黑了些的江遇也很是意外,“是你?” 一帮装鹌鹑的男人闻言立刻抬起头来,疑惑的来回在两人间看来看去,怎么回事?这个被拉来凑人头的瘦竹竿似的北仔居然和这个靓女认识? 冯桂敏也见两人似乎认识的样子,惊喜道,“小意,这是你哥哥找来了?” 周知意一怔,想起自己之前的那番说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否认,“不是,我和他是在火车上遇到的,他帮了我点小忙。” 冯桂敏大失所望,但还是招呼道,“那可真是个热情的同志,快、快到这儿来坐。” 周知意松了一口气,转头撞进男人染上笑意的眸中。 “一回生二回熟,如果有需要……”江遇走向空出来的那张桌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近,是彼此才懂的深意。 “毕竟我们上次配合的还挺默契,不是吗?” 第7章 谈恋爱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次碰面,周知意和江遇终于交换了名字。 和江遇一起来的那些建筑工人吃过饭后就回去休息了,江遇留下和周知意多说了几句话。 “新宁可不小,这样子我们都能再碰到,而且五天前我们才从火车站分道扬镳。”周知意都不禁惊叹,“还真是有缘。” 江遇也这么觉得,也许是火车上和火车站的两次交集,在这个满是陌生的城市,他再看到周知意时只觉仿佛见到熟人般,忍不住亲近,“是啊。” 周知意对他一笑,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看来我们注定要认识,我叫周知意,南风知我意的知意。” 江遇心跳漏了一拍,好似坐车颠簸的那一下,但他也没多在意,“你好,我叫江遇,江河湖海的江、相遇的遇。” 交换名字似乎是成为朋友的仪式,周知意说话间变得闲适起来,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想来新宁的?” 她忍不住又看了看对方晒黑了一个度的皮肤,挽到手肘的袖子露出青色血管凸起的小臂,冲淡了原本的书生气质,仿佛暴露出无害表象下的隐隐攻击性,“怎么又做了建筑工人?” 江遇因为她的问题陷入回忆中。 他其实是个有一天过一天的散漫性格,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家乡南下来到新宁呢? 江遇原本生活在北方靖源省平山县下的安乡村,他亲爹陈云帆是下乡知青,下放到安乡村的时候那时还叫做安乡大队,没过多久陈云帆和大队长的女儿江玉兰结了婚,第二年就有了江遇,那时候江遇还叫做陈遇。 后来,到了1973年,大专院校和中专恢复招生,陈云帆抓住机会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得以回城读书,在江遇七岁的时候一去不复返,自此再无音讯。 于是江遇就此改随母姓。 江玉兰憎恨抛妻弃子的男人,对着仿佛和他那文质彬彬、长相俊朗的爹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江遇也渐渐不喜。 再后来,江玉兰又在父母的主张下改嫁给同村的刘勇,慢慢的,两人有了一个接一个的孩子,大女儿刘美娜、小儿子刘平磊,他们的小家庭越来越兴旺。 只是这份热闹却与江遇无关,刘勇对这个媳妇和别的男人在前头生的孩子喜欢不起来,提都没提过让他跟自己姓的事,只是看在不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份上给这便宜儿子一口吃的。 娘不疼,亲爹没影、后爹漠视,江遇就这么被放养着长大,性格也慢慢变成随便、都行,从来没人管他,他也懒得管别人的事。只是这份散漫在他娘江玉兰眼中就变成了冷漠,成为和他那个抛妻弃子的亲爹一样的佐证,时不时便会指责一番。慢慢地,江遇就变得更加摆烂,有一天活一天。 等他到了十八岁,江玉兰想起了要给他相看对象的事情,像是迫不及待扔掉一个包袱似的,只等江遇结婚后和自己割席。 在同村人看来,江玉兰和刘勇算是尽职尽责、仁至义尽了。 江玉兰养大了抛弃自己的男人的孩子,还很上心的相看适龄女孩;刘勇不计较的给这个不是自己儿子的孩子一口饭吃,还准备将家里的老屋分给江遇让他结婚用。 可没人问过江遇一句,他想不想结婚。 江遇不想,他不想过这种一眼就能望到人生尽头的生活。 没劲得很。 “想出来闯闯,”江遇很快回过神来,淡淡的说,“我不记得是听谁说的,‘东西南北中,发财到新宁’,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好,就干脆来坐火车来新宁了。” 江遇继续说道,“那天在火车站外你走后,我又向几个人打听了一下,原来虎镇区那边有个临时工市场,我就直接坐公交车过去了,当天下午就找到了一份工作。” 周知意想起同一时间自己的处处碰壁,忍不住心中不平,怎么别人找工作就这么容易,自己险些弹尽粮绝才找到活计。 “是给一个水电工打下手,对方觉得我长得高,在墙上开槽、接管子接线可以不用踩凳子。”江遇说道,“我就这么跟着他干了一天半。” “之后我又去搬了一天的水泥,再后来就是这边工地缺人,我就过来了。” 听到这,周知意人都麻了,好家伙,全是卖力气的活,她确实都干不了。 整理了下心情,周知意和对方交换起自己这几天的经历,“我本来是想找个和服装相关的工作,没找到,来吃饭的时候看到这家饭店门口贴着纸,写着招服务员,我就先在这儿干着了。” 周知意想起之前那尚未想通的疑惑,既然有缘再次相遇,那她自然要再问一问,“在火车上,你怎么知道那男人要找的人就是我呢?” 江遇表情一怔愣,很快回答道,“我看到你了,一大早,在你进厕所前。” 周知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就说自己的那番伪装都能在便宜表叔眼皮子底下躲过去,怎么可能有漏洞。如果是江遇在她进厕所前就看到她,又在之后看到变了个形象的自己,心中有所怀疑,再之后见到满车厢找人的周峰时,自然就会揣测到她是不是那个被寻找的人。 只是,一般人会记住一扫而过的陌生人吗? 周知意想至此,不由得眼神幽深的看了坐在桌子对面的江遇一眼,这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这么强的吗? 江遇没有察觉到她的这一眼,因为冯桂敏突然硬挤了过来。 “喝水吗?”冯桂敏端着个茶壶凑上前问道,左看看周知意、右看看江遇。 周知意转头撞进她眼中,就看到冯桂敏左眼写着“八”、右眼写着“卦”,双眼闪得仿佛在发光。 “不用了。”江遇客气的推辞,突然发觉自己在这儿坐着和周知意说话不知占了多久的位置,连忙起身,“我也该走了。” 他看向周知意道别,“再见。” “再见。”周知意朝他摆摆手。 等人走远,身影化为夜色中的一点,冯桂敏撞了下周知意的肩膀,啧了一声,“现在这种类型可不吃香,我还是觉得男人不能太瘦,要像我家德明那样,还是壮一点才好看。” 周知意下意识的瞟向透明玻璃窗后还在忙着炒菜的高德明,接着眼神复杂的看向冯桂敏,欲言又止的张了下嘴,最后还是咽下了那句壮和胖她还是能分清的,只说,“他那是太高了,所以显得格外瘦。” 冯桂敏撇撇嘴,“反正我觉得不好。” 在她心中,周知意性格好、长得漂亮,只有各方面都顶顶好的完美男人才配得上她妹妹。 要是周知意会读心,现在可能都汗颜了,只能说冯桂敏对她滤镜开太大。 —— 清晨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骑楼的屋檐上,走廊列柱后的店面陆陆续续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营业,后巷墙上一扇窗户罩着一块蓝白条纹的棉布挡住大亮的天光,这是周知意去中门面料市场淘的零碎布料,手缝锁了下边便充当了窗帘。 狭小的房间因住的人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周知意之前花五分钱买的报纸被物尽其用的糊在有些发霉的白墙上,装着杂物的纸箱被摞放成简易的桌子,图画本和几张画纸零乱的摊在桌上,纸上是线条恣意流畅的一款款衣服,这是周知意穿越前还没被炒时未被采用的设计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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