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说了也没人理解,就像周晚不理解他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现在回城,在其他知青眼里,蒋南也是没烦恼的大少爷,反正缺什么,那边总会拍电报来。 甚至有人酸唧唧地在背后说:“要是我也有蒋南那样的好命,投胎到有钱人家里,回城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要回去占住位置,那个位置当然别人也想要,蒋家现在能帮他留住,不代表以后也能。 偏偏就在这件事上,他一次次地碰壁,光是跟周晚闹得不愉快,就已经有一两次了,事不过三,再这么下去,显然会破坏两个人的关系。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前途,蒋南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叫他的声音:“蒋南,蒋南!”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知青掀开门口的帘子探头进来:“外头有个年轻姑娘找你!” ……难道是周晚? “我马上来。” 蒋南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想起来还没整理仪容,又在门背后挂着的那张小镜子上仔仔细细地捋平衣领上的褶皱,将头发往后梳了梳。 可到了知青驻地门口,见到的却不是周晚,而是另一个年轻俏丽的面孔。 “蒋知青。”许芝灵有些怯怯地开口道,“……不好意思,我没打扰到你吧?” 第13章 搬家! ——工分制度马上就要取消了! 工分,在大队,在公社,在所有人的眼里,是规则,是铁律,是不可能改变的,和天上月亮星星一样的存在,没有工分,那就没有饭吃,工分多,那就能过个好年,这是再朴素不过的想法。 然而这个存在面临打破。 红旗大队这个穷沟沟在春风吹来的小尾巴上,也终于学习到了重要文件的精神,要改革开放,要迎接更自由、更繁荣的发展时代,大队长开完会回来,就见天地在大队部里坐着抽旱烟,听收音机,反反复复温习那些重要讲话,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抠出来细细品味。 大队长这个领头羊尚且如此,下头的村民们就更是找不到主心骨了,有心的不等过年就杀上鸡鸭,拎上一筐鸡蛋,要找大队长探探风向,也有胆小的,生怕时代的一粒砂降落了下来,就像是一座山一样把人砸死,心里怎么想怎么都不能接受。 但无论大伙儿怎么想,工分没了用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没了胡萝卜,就是生产队的驴都不肯拉磨,何况是人,上工时所有人的积极性肉眼可见地往下滑了一大截,沈桂香在的劳工队更是唉声叹气,不知道未来路要往哪走。 周红军却有点内幕消息。 因为他是个木匠,大队上算工分的时候,手艺人的算法其实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别人是按做农活,他们则是按做手工活算工分,一个公社能有两三个木匠,十里八乡也都彼此认识。 这回工分制度取消,首先捕捉到风声的,就是他认识的一个老木匠。 “说是以后咱们也不用困在一个地方,只要有介绍信,想上哪儿去做活儿,就都能去。”夫妻俩说体己话的时候,周红军就把这事儿和老婆沈桂香说了,“有些胆子大的,现在就已经开介绍信出去了,大不了就是后头的工分不要了,前头攒下来的工分还能换粮食,到时候卖了换全国粮票,一点问题没有。” 老木匠也打算出去,还一点不近,打算南下往沿海那边去找找路子,毕竟连大领导都说了,那边要大力发展,总不会缺机会,两个儿子,一个继承了他的手艺衣钵,跟着他一起走,另一个老木匠要送去读大学。 老木匠这么果断的决定,多少影响了周红军,他内心也有些活动,之前女儿周晚是在公社中学读书,都是乡里乡亲的,离得也算不上远,都习惯了她每天去回,可要是两个孩子考上了联办班,那就是要在县城念书,回来的路就远了。 他完全可以开封介绍信,去县城里接活儿。 周楚成和周晚回来可都说了,县城里现在可繁华,比红旗大队不知道有钱到哪里去,他可是粗木匠细木匠都能做,总不能挣不着钱吧? 等到晚上,再接上两孩子一起回家。 周红军觉得自己想法可好了,谁知道念头刚一说出口,就被老婆给赏了个白眼,沈桂香知道丈夫一贯抠抠搜搜的,没想到他连做事儿也这么抠搜——都已经听人家话说到那份上,还是这么畏畏缩缩。 要是能进县城,还接什么孩子,“咱们直接搬到县城去!” 周红军被老婆的大胆给吓了一跳,拨浪鼓似的直摇头,他们都是乡下人,怎么搬得了?就是买房子的手续也办不成啊! 沈桂香恨铁不成钢地点丈夫脑门:“你傻的呀,谁说要买——我们租,租房不行吗!” 周红军讷讷道:“可我们也没钱啊。” “你也说了,前头咱们攒的工分不可能就这样算了,大队长就是想,他也不敢这么做,否则不给大伙儿把皮扒了。”沈桂香分析道,“那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就是你刚刚说的,换成粮食和粮票,还有一条……就是折成现钱。” 周红军点了点头。 “对咱们乡下来说,现钱没意义,你拿着钱又花不出去,但是粮食那是命根子,他们肯定会选粮食和粮票。”沈桂香道,“地里粮食不可能供得上那么多人换,只能排队,如果这时候咱们说不要粮食,要现钱呢?” 周红军下意识答道:“马上就能给。” “没错,不仅是给,而且是很痛快地给,你想想,换成你,你愿意天天面对一长溜的人催你要给他们粮食兑现工分,还是愿意赶紧用钱把人打发了?”沈桂香把话掰开了揉碎了和丈夫讨论,“但是你想想,要是现钱真没用,为什么要取消工分?” 迎着丈夫瞪大的眼睛,沈桂香抛出了一个炸弹般的推测:“票证估计也快取消了,以后谁有钱,谁才是天王老子!” 周红军被老婆这个大胆的推测炸得头晕眼花,他内心还是保守的,窝在红旗大队一辈子,习惯了工分换粮食,工分换日用品,供销社看到没票的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突然告诉他这些都要成为过去式,他是不敢相信的。 他思来想去,只能去找大哥问问,大哥周红旗比他聪明,还有小妹——她嫁到县城去,消息肯定比他们灵通。 但这些念头都还没付诸行动,周家夫妻迎来了好消息。 周楚成和周晚兄妹俩都成功地进了联办班,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分到哪个班去,但都能够去县城读高中,考大学了! 周红军还没来得及高兴,儿子女儿又给他丢了另一个炸弹消息—— 兄妹俩在县城批发了一批手串,回公社卖了个精光,五五分之后,一人手里头足足分到了三十块,就这样还有大把的女孩们没买到,托人问了又问,愿意比售价高出一两倍来买一串。 县城的一套小院子,一个月也就十块钱租金。 而这,仅仅是一次“投机倒把”,一次“倒买倒卖”的成果,手串的做工根本算不上好,在周红军这个老手艺人的眼里,哪哪儿都是粗糙,可它能卖钱! 周红军把沈桂香的话给儿子一说,周楚成眼睛一亮——他爸不知道,但他知道啊,他妈的预判是对的! “爸,时代变了,咱们也得变。”周楚成说道,“你想想,到了县城,晚晚每天都能回家吃午饭,不用再啃冷冰冰的馒头,县城环境又好,不用天天对着鸡舍猪圈的……县城还能喝牛奶,晚晚高考肯定能考得好。” 周红军白了他一眼,字字句句都是说妹妹,又把自己摘出来了,“说得像你不用高考似的!” 但儿子的话,确实让他心动了,如果说沈桂香的话还只是推测,那眼前一张张大团结,无疑就是一锤定音的锤,周红军用力点了点头。 “……行,咱们去县城!” 第14章 租房 倒不是周红军这人瞻前顾后,而是这个时代规则如此,没有房,人就没有根,就不说别的,出门在外,连一个代表自己身份的介绍信都开不出来,完全就是“黑户”。 赶在工分取消第一天,队上其他人都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换,两口子一拍即合,用送儿子女儿去县城上学这个县城的借口,从大队长那折算了工分,一家四口坐着驴车就上了县城去。 周楚成和周晚都是第二次来县城,没上次那么惊讶,可周家夫妻俩不同,沈桂香是沈家村嫁过来的媳妇,周红军祖上三代都是贫农,两人是睁开眼睛开始,就没踏出过乡村那一亩三分地。 这一下子见到了和大队上,和村里完全不同的景象,两人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让妹妹陪着父母,周楚成看似随意地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身边就多了个留着板寸的年轻小伙,说是叫耿勇,来帮他们挑房子的。 耿勇听说是让他帮忙找租房,一开始还有些犹豫,等到见了周家其他人,发现竟然是全家出动,心里这才踏实了许多——一家人来,不说能不能成,至少不是忽悠他玩的,于是主动热情地和他们攀谈起来。 周家夫妻这才知道原来耿勇从小就在县城长大,爸妈都是厂里的工人。 沈桂香有心问问这房子是怎么来的,耿勇笑了笑。 “……里头弯弯绕绕的也多,我和您打个比方,厂里头有了新婚小夫妻,要是两家厂子效益一般,那就给他们分到其中一家厂子的福利房,要是阔绰,那就能分到两间。” 耿勇介绍道,“这福利房能住不能卖,一家人也用不着那么多地方,还得三不两时来看着,所以就有人动了想法,打算租出去,房子有人气儿,自家也多一点贴补。” 说话间,耿勇带他们到了地方,看上去是个不宽不窄的胡同,两边一字排开往里延伸的小院,耿勇朝其中一家招呼了一声,跟着就拿了钥匙过来,把旁边那间小院的锁头给打开来。 “这家是棉纺厂的,家里就是我刚说的那样,结婚多分了房,现在小两口住钢铁厂那边,这边就空出来了。” 里头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一间矮矮的平房坐落在院子中央,平房里头进去先是一个单独的客厅,然后就是厨房、卫生间,东、西有两个卧室,周红军皱起眉头,摇了摇头:“这太小了吧!” 跟农村的院子比起来,逼仄得不得了。 “叔,这可是我能找着家属院里比较大的了。”耿勇苦笑一声,“您就看这独门独院的,就不知道比别家好出去多少,里头两个卧室也宽敞,想改的话还能再改一间卧室或者书房出来,还有单独的卫生间!” 周楚成冷不丁问道:“这间院子怎么租?” “十块钱一个月,不要票,只要现钱,一个月交一次。” 十块钱,和之前兄妹俩跟爹妈说的数字一样,周红军当时只是觉得这个数字有点高,现在实地来看了之后,他有点咋舌了——县城的房子是又小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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