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寺外的人察觉寺内动静,转身跟着四散的百姓一起逃离呢?到时候人海茫茫他们要如何去找? “唯有假装被阻拦,放跑一人,这人才会去找寺外的同伙。若这人动作快,自然可以在寺外就与同伙会合;便是动作慢,赶到地点之时,同伙已经远走,也会自己想办法回藏身之处。” 阿玉听明白了,面色一变:“他们派人暗中跟着我们?可我们已经会合,现在就能直接将我们拿下啊。” “不。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全部出动,若有人根本没参与今日的计划,而是留在藏身地呢?再说,孩子还在我们手里。只有跟着我们才能找到孩子。 “便是将我们都抓了,他们就一定能从我们口中问出孩子下落吗?若我们是硬骨头,死都不肯说呢?就算我们不是硬骨头,总会招供,他们想要我们开口也需要时间。 “而我们久不回去,留守的人必然会明白我们已经出事。他们要么第一时间带着孩子转移,要么直接杀了孩子逃离。不论哪种,都是官府不愿意看到的。” 虽然她们自己知道人手不够,此次为确保万无一失,必将孩子弄到手,已是倾巢而出。但官府并不知晓。 阿玉心头一紧:“那我们便不回去。” “不回去?”窦三娘轻嗤,“不回去我们能去哪?你当他们为何既要放我跑,又要伤我?我有伤在身,不好逃离。城门搜检,药房医馆严查,客栈驿馆何处敢收容我们?这是为了确保我们只能回去藏身处。再说,跟踪的就在身后,我们不回去有什么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玉十分烦闷,阿良更为赌气:“就算没用,也能让那三个孩子给我们陪葬!” 她们不回去,无人知道孩子藏身处,过几日,那三个孩子就得饿死。 窦三娘叹气摇头。这是意气行事,她不赞同。 阿玉也不赞同,白了阿良一眼:“你是不是傻。三娘子身上有伤,医馆药房去不得,你让她怎么办?唯有小院存着备用药物。” 阿良哑然,愣愣闭了嘴。 可窦三娘顾虑的却不是这点。 既然绸缎铺东家之女是个局,也便是说关于她的那些传言不能信。若都是假的,那是否表示她要找的武姓之女仍旧可能在那三个孩子当中? 天下姓武的不少,但要姓武,还得住在长安,且家中去岁有女婴出生。几点相加,范围就很小了。全长安也不见得有几个。而她手中已握着三个,可以说可能性非常大。 窦三娘掀开帘子一角,望向外头繁华的街市,心念转动。 回还是要回的,但需想个法子才行。 ******** 某客栈门口。 长安令看着厢内空无一人的马车面色铁青,怒问:“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跟紧了吗?” “是。属下等人确实跟紧了。但谁知道那些人的马车突然在客栈停下。这里临近平康坊,往日十分热闹,来往商客颇多。客栈生意红火。 “属下等人还纳闷,她们来此作甚。若是一直藏身于此,我们不可能不知。若是今日才改了主意决定暂且入住躲避,当也不该选此等喧嚣之地。故而想着派两个人入内查看,剩下的分别堵住客栈前后出口。 “但我们与他们不过前后脚入内,却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们,这才察觉不对。刚巧有客人退房打算离开,却发现自己的马车被盗。属下立刻醒觉,问明路上过往行人后,顺着他们指引的方向而去,在菜市口找到了失窃的马车。车内还有血迹残留,但人已经不在了。” 长安令立时转身,又来到菜市口,果见车厢内空空如也。 “为何不追!” “菜市地形复杂,人员冗多,且四通八达,处处是出口,不知她们去向,无法追。” 长安令咬牙:“不知去向,便找去向!那女子被小郎君射了一箭,身上有伤,有血腥气,用狗去寻。” 官差苦笑:“寻不了。此地是菜市,不仅有卖菜的,还有卖鱼的,甚至有好几家屠夫,味道杂乱。况且这里来往的人多,逛的久了,难免会沾染上荤腥血气。” 听此,长安令哪还会不明白。狗是靠鼻子寻踪记的,可若气味太杂,且出去的人大多身上都有味儿呢?这还怎么找! 长安令微微一晃,强撑住身形走到另一旁的马车边:“小郎君!” 李承乾掀开车帘:“跟丢了?” “是。”长安令面容苦涩,不敢多说一个字。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你说你们办事怎么这么不牢靠呢。我主意都给你们想好了,等于把饭送到你们嘴边了,你们都吃不好。” 长安令毕恭毕敬听骂,没办法,能怎么办呢,确实是他们把事办砸了呀。心虚啊。可是再心虚,长安令也得硬着头皮询问:“小郎君曾说有后招,不知这个后招在哪?” 当日李承乾出主意,长安令与官衙的主簿细化了计划,却都有所担心。万一跟踪丢了怎生是好?不是他们能预知今日,而是在对方藏身地不明的情况下,倘若距离净禅寺较远,或是对方有意绕圈,专往人多的地方走,跟踪的难度会直线上升,跟丢并非不可能。 彼时,李承乾说,他有秘密武器,可以兜底。 那会儿他们只希望计划周全,别用到秘密武器为好。不然主意太子出的,事还得太子兜底来办,要他们长安府衙何用! 谁知这群人狡猾至此,他们最终还是败北,不得不求助李承乾。 李承乾笑眯眯指了指天上。 长安令抬头,瞬间惊愕:!!! ******** 小院。 窦三娘已经在阿玉的帮助下涂抹好伤药,坐在院中与阿玉阿良一起商量对策。 “长安不能呆了,我们得想个办法出城才行。” “定要带上那三个孩子吗?”阿玉很 是犹疑,然而窦三娘的态度却很坚定。 在场都是自己人,又不在外面,阿玉换回了原来的称呼,劝道:“公主,以现今的形势,便是我们自己出城都千难万难,需得冒险。若再带上孩子,只怕就走不了了。” 这是实话。但窦三娘有自己的考量,她想了想,做下决定:“坊间不缺乞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找几个人冒充我们做障眼法,吸引李唐官府的注意。我们从中选取时机,分开出城,在城外会合。” 倒也是个法子,却还是冒险。阿玉想要再劝,哪知哐当一声,院门被人撞开,七八个官差鱼贯而入,又有七八个官差自墙头跳入。 与净禅寺一模一样的场景,哦,不,还多了几个围堵之人,比之形势更为严峻。窦氏三人尽皆色变。 官差也不废话,直接提刀就上,又一场厮杀展开。 哇哇的哭声从内室传来,紧接着是越过战场直奔其中搜寻之人的惊喜呐喊:“孩子都在这,找到了。” 此话一出,院中官差再无顾忌,下手毫不留情。不必再如净禅寺那般故意拖延,找机会让人逃走,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之下,这场战局持续时间并不长,没多久便宣告结束。 阿玉战死,阿良被擒。窦三娘瘫倒在地,四五把刀架在身上,令她半分都动弹不得。 至此,李承乾才由外入内。窦三娘看清他的面容,瞪大双眼:“是你!” 这神情令李承乾疑惑歪头:“你认识我?” 窦三娘哈哈大笑:“认识,当然认识!” 李承乾是谁,是她最大的仇人李世民之子,是她们水云观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吴峰口中的天命紫微星。这样的人物,其年岁性情容貌,她怎会不早早调查清楚? 甚至去岁李渊带其离京前往仁智宫时,她还远远瞧过他一眼。确定了他们的行程后才快马加鞭赶往庆州。所以她能不认识吗? “当朝太子竟有闲工夫来管这一桩小小的拐卖案?” 当朝,太子? 除长安令外,在场众人无不震惊,有两个双手抖了抖,手中的刀一晃,瞬间在窦三娘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好悬又稳住了,否则怕是差点就直接把窦三娘咔嚓了去。 李承乾蹙眉,觉得这人好生奇怪,他都没见过对方,对方竟认得他不说,还知道他的身份。 “你这话不对。你们拐了好几个孩子。好几个呢!那可都是鲜活的生命,好人家的女儿。谁知道你们会把她们怎么样? “要是被卖去山沟沟里被人打被人骂被人圈禁还得被人欺负怎么办?或是被割了耳朵弄瞎眼睛折断手脚,变成残疾成为你们乞讨骗钱的工具怎么办?又或者你们邪/教的手段比这些更残忍,要放干她们的血献祭呢? “那是几个活生生的人,几个刚来到世上不久还没好好睁眼看看世界的人。她们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她们的父母,以及背后的家庭。她们的苦难连接的是好几个家庭的不幸,这怎么能是小案子呢?” 李承乾清楚的,梦里这样的新闻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血泪教训。每一个孩子的背后几乎都有一个破碎的家庭,甚至有些孩子的丢失导致的是家中几代人的悲剧。 所以这怎么能是小案子呢?怎么可以如此轻巧说是小案子,言语毫不在意,仿佛不值一提呢? 李承乾紧紧盯着窦三娘,双目赤红,眸光锐利。 在场众人同时怔住,长安令偏头看向李承乾,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缩。官差们不自觉低了头,心底难免触动。 窦三娘蹙眉,不懂他为何如此暴怒。他一个太子,这些被拐的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犯得着吗? 但她并没有跟李承乾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出心中不解:“你们是如何这么快找来 的?” 她想过这处小院终归会暴露,她们不可能一直躲在此。但她没想到竟这么快。明明她已经混淆了对方的视线,摆脱了跟踪的人手。 可她们刚回来一刻钟,对方便找上门,这速度太快了。 李承乾吹了个口哨,然后伸出手臂。 但听啁啁的鹰鸣响起。窦三娘抬头,便见一只鹞鹰在空中盘旋而下,稳稳落在李承乾臂上。 李承乾轻轻摸了摸它,开口道:“你养过鹰吗?你知道鹰的嗅觉十分敏锐吗?鹰可以闻到三丈内微弱的血腥气。” 这是梦中走进大自然频道说过的。 “当然,我的阿鸢更厉害。它不仅嗅觉比别的鹰灵敏,还会跟踪。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它观测之内。你以为甩掉跟着的人就没事了吗?熟不知除人以外,跟着你的还有阿鸢。” 窦三娘猛然回神,忽而想起,这一路她其实是见过这只鹞鹰的,但她并没有当回事。谁会关心一只畜生呢?谁能想到对方会在一只畜生身上做手脚,把底牌押在一只畜生的身上呢? 呵,这一局她输得真是可笑。 她看向李承乾,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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