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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布匹涨价，穷苦人吃不上饱饭、也没钱买衣裳，病情不断加重，死亡人数不断增加。 城中药铺医馆的诊费药钱也在水涨船高。 杏娘连夜研制了治疗方子，二丫年纪小但极擅用药，配合娘亲改良药方，在尽可能保证药效的情况下，降低成本，大量使用寻常药草。 医馆孩子们、娘子们连夜备药，二丫带着吴大他们一起，陪着阿娘布善。 没日没夜忙了好几天。 是日，棚里人少，二丫坐在旁边休息，听到吴大在喊小哑巴——医馆真的来了个小哑巴，她想起小承影。 承影终归与其他孩子是有区别的，那是她小小年纪、扛了二十多里路咬牙背回来的，他还会念诗写字、晓得京中繁华。 教他功夫学得也快。 他要去军中历练、以后回来给自己当副将。 二丫从怀中掏出玉佩，小副将胆小总被人欺负，也不知道那个老头会不会护着他、天气这么冷，他会不会冻死？ 冯妧戴着面纱路过，看到坐在地上的二丫，眼底是浓浓的嫌弃，目光收回时，无意瞥见她手里的玉佩。 那质地绝不是她这个身份所能拥有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冯妧想，小皇子再落魄，出手也不会差。 她不确定。 但是本着宁可弄错、不可错过的原则，命人制造了一场混乱。 有人说吃了杏娘给的药，出了问题，也不许杏娘复诊，单来砸摊子闹事。 二丫和吴大他们挡在杏娘跟前，对方人越来越多，拉扯间，大家头发散了，衣裳也乱了，赵娘子还被人趁乱摸了好几把。 官差很快过来，这些个人一哄而散。 大家伙看出这不是什么寻常看病的百姓，就是故意来闹事的流氓。 回去后一合计，好几个人的钱袋子都被人趁乱偷走。 二丫的钱袋子倒是在，但玉佩没了。 “世道艰难，人人都要吃饭，许是碍了旁人生意。” 杏娘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吸收这次的教训，决定短期内不再进城，仁心医馆每日放药的数量也开始限制。 买不起药的百姓，每日会在院子门口候着，医馆院门紧闭。 不知是因为不能出门、还是因为丢失玉佩，二丫有些不开心。 双玉主动跟着二丫学武，他也是很有天赋的，至少比医馆其他绝大部分孩子，都有天赋。 身子弱没关系，二丫天天给他研究用药，为他强身健体。 翻过年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病患数量也就少了。 医馆银钱紧张，每日的粥稀了不少。 二丫又溜去军营旁边的山里，得了几株算不得上乘的药草，还捡了一只狼崽子。 小狼崽子会对二丫摇尾巴的时候，吴大的妹妹来找他，吴大走了。 第二年西戎正式进军大夏，西境乱了，永州北边的百姓南下，无崖城多了许多流民，开始乱起来。 二丫捡回来一个小病患，不想是个外邦人，连带着医馆遇险。 半夜一群黑衣人闯入，好些孩子被杀。 二丫拿着她的红缨枪，想去前头帮忙，又怕自己离开后，哥哥和阿娘遇险，沈晏修和杏娘也不许她过去。 她听着那些人喊救命，却无能为力。 好在不多久，又来了一群人，双方拼杀，一些孩子趁机逃了。 双玉消失在这场杀戮里，不见尸体，二丫想他聪明机灵，应该也跑了。 果然，隔了几天，双玉回来，只是身边多了个戴面具、配弯刀的小少年。 他是来告别的。 沈晏修意识到那晚的杀戮极大可能便是双玉带来的。 双玉的身份应该不比墨影差，先前那个外邦人便是来找双玉的，被对手发现要来灭口，又被本家的人赶过来营救。 无论如何，这是个麻烦，走了也好。 此事发生第二日，官府的人来了。 冯知府想起女儿临走吩咐，若有机会，便将这个院子买下来。 仁心医馆在无崖城是有声望的，冯知府犯不着欺负孤儿寡母、强买强卖，只是这天之后，每到晚上，医馆外头总有不寻常的声音、或者光亮。 院子里的狗莫名死亡，喵喵和猫猫也没有幸免于难。 医馆剩下的人很害怕，觉得是闹鬼。 胆大的二丫在夜里埋伏过、追出去过，她说是人，是有人装神弄鬼、蓄意为之。 大家想起那场杀戮，更害怕了。 孩子们、娘子们，陆陆续续离开。 前院只剩下赵娘子一个人，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不想去别的地方。 城外到底还是太危险了，杏娘考虑将这个院子卖了，去城中居住，又怕沈郎来了寻不到她们母子。 犹豫时，沈庭终于来了无崖城。 他听说了前些时候发生的事情，毫不犹豫卖了这处院子，去城中置办一处新宅院。 仁心医馆停办。 赵娘子改了名字，叫翠竹，以后便算是彻底跟着二丫一家。 小狼没法带去城中，便送给了桑妞。 沈庭现而今是南路军将军，立了大功回京，京中事情忙完之后，他马不停蹄赶过来。 二丫从前主要靠自己的悟性练武，而今在爹爹的指点下，进步神速。 有爹爹在，二丫也拿起了笔，开始读书写字。 这年冬天，杏娘怀孕。 小孩子的忘性很大，二丫虽然还没有完全忘掉小承影，但杳无音讯的他，在二丫心里的重要性，已经被时间淡化。 翻过年，便是她们约定的三年之期。 第27章 再会有期 这一年开春，墨承影单兵突袭拿下一城，立下大功，申屠无疾为他请功，他成了名正言顺的将军。 大夏立朝以来，最年轻的将军。 只是西边战事正吃紧，墨承影走不开，他立刻派亲随来永州。 比原定时间早了半年，可惜医馆已经人去楼空。 他的亲随按照将军吩咐，满城寻找赛西施。 乱世之中，一位母亲带一儿一女的情况不少，但会医术的母亲和会功夫的女儿却不多。 二丫在城里也是小有名气的。 按理说，很好找。 奈何杏娘一家怕被歹人盯上，彻底与过去断了。 二丫进城以后，也不戴从前那些粗糙的木头面具，跟着爹爹骑马过街、穿颜色鲜亮的衣裙，遮绸布绣花面巾。 头上也会戴好看的簪子。 干干净净的、分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有从前窜天猴子的模样？ 医馆虽然停办，二丫善心还在，一次外出，她救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就是后来的青霜，杏娘身边另一个丫鬟玉竹，也是在这个时候得杏娘相助，来她身边的。 消息传回，墨承影不信好好的人会找不到，为了能够亲自过去，他率兵进攻，再立军功，身上受伤。 趁着养伤之际，他快马来到无崖城。 冯家自买下这个仁心医馆的院子，并没有派人来打理，医馆的牌子早没了。 这一年过去，院中荒草没膝，小楼里空空如也。 他摸着原先挂着《猛猫下山图》的位置，什么都没了。 墨承影去附近村子打听，没想到一别三年，如同三十年，战乱、灾荒……各种原因，村子里好些熟人都不在了。 好不容易打听了些端倪，却是仁心医馆遭遇大屠杀，里面的人死得死、跑得跑，有人说她们母女搬去城里、也有人说去了隔壁邕周城。 卿卿不见了，他也就不想打什么仗。 在无崖城和邕周城两城奔走寻找的时候，京城来了消息。 皇上为了西境和平，要将自己女儿墨鸢嫁去和亲。 墨承影幼时，受过墨鸢的母妃恩惠，与墨鸢关系很好，他不能弃自己这个大侄女不管。 墨承影一方面留下亲信，扩大寻找范围，全永州寻找卿卿，另一方面打马回营。 一战之后，他独掌一军，自主权扩大。 为了快速结束战争，他变得无比狠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管对方是死战还是投降。 杀！ 不到两年时间，横扫西境无敌手。 西戎王原本高高在上，要大夏的牛羊金银、要皇帝的女儿和亲，收到墨承影派人送去的西戎大将军王脑袋后，他向墨承影俯首求饶。 不管未来能安定多久，总之乱了多年的西境，终于安定下来。 墨承影再次来到无崖城。 亲随留在永州两年，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凭借蛛丝马迹找到二丫在城中深巷的家。 但还是晚了。 那深巷宅院只剩颓圮的墙垣、烧焦的梁柱，还有肆意迎风的野草。 也是在这家人没了之后，附近的老百姓彼此闲聊时，信息交换，才发现这就是当年城外的杏林西施一家。 附近的人将所知告诉墨承影，有邻居说，大火那晚曾隐约听到这家人求救。 可谁家敢涉这个险相助呢？ 他们说着杏娘一家搬来的时间、有些什么人、每个人的特点……都能一一对上。 墨承影去调了卷宗，永州的所有案子查得都很潦草，不过仵作验尸记录中有推测死者生前的身高体型。 卿卿和哥哥与分别时定然不同，可杏娘是没有错的。 卷宗中提到，少女死前身中数刀。 应该是歹人来袭，卿卿拼死保护娘亲和兄弟，最后力不能支…… 怀着孕的母亲、大儿子、大女儿，一个三岁的弟弟，还有几个仆从，一家人惨遭杀害、死后被焚。 因是去年的事情，这院子里但凡有些值钱的、便是根完整些的木头，也早被乞丐流民给捡走了。 墨承影什么都找不到，连一片废纸也没有。 从前受过杏娘恩的人，为这一家立了坟墓，因不知其姓名，那简单的墓碑上写着「仁心医馆大夫赛西施」。 永州的习俗，未成婚的人是不能立碑的。 赛西施旁边的三个小坟包便是哥哥、卿卿还有弟弟。 墨承影仍是不信，卿卿那么聪明，定然早早发现危险，李代桃僵、暗度陈仓，一家人借机离开了永州。 他亲手刨坟，找来永州最厉害的几名仵作，结果一一验证卷宗所言。 好巧不巧，这几名仵作中，有一人也曾受过杏娘恩。 他是在二丫一家搬去城中后，被杏娘援手搭救，那宅子失火第二天，他也来了，参与验尸。 事实再一次证明，卿卿不在了。 墨承影的天彻底塌了。 他跪在坟前忏悔，恨自己来得太晚，恨自己上一次来了又走。 “我来了、卿卿，我回来了……” 墨承影亲手劈木雕刻，刻下吾妻……吾妻什么？ 他连名字都不知道。 他连卿卿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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