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瑶笑着推开沈瑜的头,看向青黛,青黛福了福身便退下离开小菊园,片刻后,端着一个食盘回来了。 “郡主,殿下知道沈小姐要来,吩咐厨房备了炖肘子,”青黛说罢将食盘摆在沈瑜面前,“沈小姐,奴婢只拿了半个,厨下正在准备午膳,今儿中午吃烤鹿肉,是厨娘新研制的方子,您肯定喜欢。” 沈瑜闻言眉开眼笑,“够了,够了,我都好久没吃过肘子了,真是想念。” “在兴州没吃么?”宁玉瑶挥挥手,屏退周围的侍女和侍卫,让沈瑜能吃得更自在。 沈瑜净完手,拿起肘子轻轻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说:“出门在外到底诸多不便,雁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哪有那么好当的。只有特别饿的时候,我才偷偷带沈斯宇出去找点吃的。” 宁玉瑶怜爱地看着沈瑜,沈瑜不仅胃口好,还偏爱吃大肉,越是大块的肉越喜欢,早膳通常要一整个肘子或者一整只鸡才能吃饱,而午膳则食量更大,这一年都没怎么吃饱过,难怪轻减了这么多。 这事知者甚少,除了沈府沈夫人的心腹和长公主府的亲信外,旁人都不知晓,所以沈瑜来长公主府总能吃个尽兴。 到底是能够装模作样唬人的名门大家闺秀,即便是捧着肘子,也能吃得又快又优雅。吃完这半个肘子,沈瑜除了手指和嘴唇上略有油光,其他地方都干净整洁,这本事,宁玉瑶每次见到都惊叹不已。 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吃饱喝足之后,沈瑜终于想起正事,“昨日秋猎结束,陛下已经回京,你坠马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明安郡主的坐骑无故失控,致使郡主坠马重伤,陛下龙颜大怒,命人彻查此事。如此大事,雁京城中的官宦人家都已知晓。 宁玉瑶摇摇头,“昨日爹爹告诉我,未曾查出有人蓄意为之的痕迹,极有可能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沈瑜冷笑,“雁京城中哪有这么多意外。” 沈瑜又问:“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宁玉瑶垂眸,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只是,“没有任何线索,再查下去也不过是劳民伤财,陛下已下命惩处了几个渎职的官员。” 宁玉瑶虽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可惜她没有证据,况且被处置的那几个官员也不冤,若非他们渎职,林鸿轩也不会有机会下手。 至于林鸿轩,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宁玉瑶抬头望见沈瑜愤怒又担心的模样,笑着宽慰她:“放心吧,这次之后娘亲和陛下都在我身边加派了护卫,我的物件也会严加看管,就算真有人对我不利,日后不会这么轻易得手了。” 沈瑜嘟着嘴还是有些不高兴,“话虽如此,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宁玉瑶无奈,只得拉着沈瑜的手站起身来,“说好了邀你来赏菊,你这一来又是吃又是喝的,就坐在亭子里一动不动,快来看看我家花匠精心养育的名品菊花。” 沈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任由宁玉瑶牵着自己走出凉亭,脸上重新带上笑容,跟在宁玉瑶身后欣赏着京都城中最负盛名的长公主府小菊园。 第6章 噩梦 送别了沈瑜,宁玉瑶坐在梳妆台边问青黛:“今日午膳的鹿肉哪来的?” 青黛回道:“奴婢问过管事,是今儿早晨秦将军府送来的。” 宁玉瑶想起昨日被关在笼子里送回来的月影,她红唇微抿,吩咐道:“去看看熠哥哥在不在将军府,若是在,让他去后门等我。” “是。” 片刻后,出去传话的侍卫回来禀报,秦都尉此时正在府中。 宁玉瑶听后,立即起身去府中马苑。 “郡主,殿下有令,不得让您靠近月影。”马苑的管事见明安郡主直奔关着月影的笼子,急得恨不得给这祖宗跪下。 “放心,我只是看看它,稍后就会把它送人,娘亲不会责罚你的。” 笼子狭小,月影局促地站在里面。宁玉瑶轻轻抚摸着月影的鬃毛,月影仿佛知道自己曾将小主人摔下马,温顺地低着头任由她抚摸。 前世月影也如这次一般被关在笼子中带回了长公主府,母亲问她想如何处置,当时占据她身体的孤魂轻飘飘一句“任由爹娘发落”,月影便被处死。这次,终于能保住它的性命,也算不错。 宁玉瑶眼中满是不舍,但再不舍也只能将它送给秦熠,如果强行将月影留在长公主府,它这辈子恐怕只能被关在这个笼子里。 宁玉瑶狠下心,从笼边退开,对身边的侍卫说:“打开笼子,牵着月影跟我去后门。” 月影被侍卫牵着,“哒哒”地跟在宁玉瑶身后。 “明安!”没有坐门房准备的椅子,反而坐在门槛上等候多时的秦熠,一见着宁玉瑶就高兴地蹿过来,“早上送来的鹿肉吃了吗?我昨儿出发前特地逮的活鹿,可还鲜嫩?” 宁玉瑶脸上露出一个浅笑:“鹿肉很好,辛苦熠哥哥了。” 秦熠嘿嘿一笑,目光一扫看见宁玉瑶身后的黑色骏马,皱眉道:“明安怎么把月影带出来了?长公主殿下吩咐过,不准我带你骑月影。” 长公主清楚自己女儿的秉性,因此早就叮嘱了秦熠。 宁玉瑶瞪了秦熠一眼,“不骑它,熠哥哥,我若把月影送你,你能好好照顾它吗?” 秦熠看到宁玉瑶眼中的不舍,赶忙说:“当然可以,我家马场管事王叔是军中轻骑军退下来的,爱马也擅长养马,你尽可放心。” 宁玉瑶亲自将月影的缰绳交到秦熠手中,“熠哥哥,月影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许把它关进笼子里。” 秦熠知道月影跟了明安郡主三年,是匹性格温和的母马,乖顺又通人性,明安十分喜爱它,若不是这次遭遇无妄之灾,明安也不会舍得将它送人。 秦熠接过缰绳,对她点头:“放心吧明安。” 月影澄澈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小主人,低头蹭了蹭宁玉瑶的脸颊,然后顺从地跟着秦熠离开了。 “王叔!”秦熠一进将军府就骑上月影直奔马场。 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闻声从马厩中走出来,“哟,秦熠,你这从哪弄的好马?” 待秦熠跑到近前,看清马鞍上的标志,王叔皱眉:“这是长公主府的月影?你小子偷出来的?” “哪能啊,是明安交给我的,”秦熠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脖子,“明安不忍心看它一直被关在笼子里,所以让我们府上好好照顾。” “唉,郡主心善。”王叔知晓,若是其他贵人遭此大难,必会处死这匹畜牲,但马不能人言却被人陷害利用,何其无辜。郡主被摔下马却不迁怒月影,在他们这种爱马成痴的糙汉子眼中,可不就是一等一的和善人。 王叔绕着月影走了一圈,拍了拍它腿肌,再掰开它的嘴仔细看了看牙齿,月影对王叔喷了个响鼻,王叔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不愧是郡主的爱马,还不到四岁,是个健康的好姑娘。” “那就交给你了,王叔。” 王叔牵起月影的缰绳,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吧熠小子,这么好的小姑娘,我肯定不会亏待它。” * 祁婧惠进门便看见宁玉瑶闷闷不乐地坐在窗边,她回府时已从管事处得知女儿今日将月影送给了秦熠。 “见过殿下。” 宁玉瑶被侍女们请安的声音惊醒,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娘。” “舍不得月影?”祁婧惠坐在女儿身边,拉过她的手,“爹娘也是担心有人再用月影来害你。” “我知道的,娘。”宁玉瑶瘪了瘪嘴,小声应下。 祁婧惠并不担心,女儿天性豁达,不用多久就能自己开解。她转头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块羊脂白玉佛牌放到宁玉瑶面前:“看,今日娘亲和爹爹去护国寺寻方丈替你求的玉佛牌,喜欢吗?” 这些日子女儿身边风波不断,她便与丈夫商量着去护国寺求了这块保平安的玉佛牌。 却不料宁玉瑶看到玉佛牌的下一瞬,泪珠滚滚掉落,唬得祁婧惠差点将玉佛牌扔地上,“怎么了瑶儿,可是佛牌有不妥?你若不喜欢,就不要它。” 宁玉瑶连忙拿过母亲手中的玉佛牌,眼中含泪笑着说:“喜欢的,只要是娘亲送女儿的,女儿都喜欢。” 祁婧惠搂住女儿,“母亲只想让你开心,若你真的不喜欢,娘亲也不会怪你。” 宁玉瑶哽咽着说:“娘,女儿真的很喜欢,只是女儿觉得自己太不懂事,还要劳累爹爹娘亲百忙之中特地去求这块玉佛牌。” 在护国寺寻方丈求玉佛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白玉佛牌都是在佛前供奉许久之物,若想求得玉佛牌,需得提前沐浴斋戒三日,然后在清晨日出之前抵达护国寺,再在佛前虔诚跪拜三个时辰,如此诚心才能求得。 祁婧惠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女儿的眼泪浸湿,拍着女儿的背轻哄:“你是我们最宠爱的女儿,为人父母,自然想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摆在你面前。乖瑶儿,爹娘所做的一切,只要你开心,我们就觉得值得。” “嗯。”宁玉瑶闷闷地回应。 “好了,不哭了,再哭脸皴了就不好看了。”祁婧惠逗着宁玉瑶,拿过青黛准备的热手巾轻轻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 待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宁玉瑶示意房内的侍女们都退下,祁婧惠身侧的侍女看向长公主殿下,祁婧惠猜测女儿有事想说,点头应允。侍女们福身一齐退出宁玉瑶的闺房,将房门关上。 祁婧惠笑问:“什么事还需要遣退丫鬟们才和娘亲说?” 宁玉瑶轻轻抿唇,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娘,这几日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是什么样的噩梦,竟让我的瑶儿整日不得安眠?” “我梦到我在翠影林被林鸿轩救了,后来我仿佛变了一个人,不顾你们的反对,寻死觅活都要嫁给林鸿轩。”宁玉瑶轻声说着,不敢抬头看母亲的神情。 祁婧惠听到“寻死觅活”时眉头紧皱,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了某个男人寻死觅活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祁婧惠看着女儿羞愧地模样,笑着安抚道:“乖瑶儿,不过是一个梦罢了,瑶儿若真有心悦之人,娘怎么会反对呢?” 宁玉瑶摇摇头,神色黯淡地继续说:“后来的梦中,我与家中再无往来,不知过了几年,我便见到了……” 宁玉瑶突然哽咽,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祁婧惠连忙抱住女儿,女儿梦中肯定发生了极可怕的事情,才会让她如此惊惶。 祁婧惠略一思索,缓缓开口:“瑶儿是不是梦到了爹娘离你而去?” “不止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嫂嫂,还有……还有雁京城内到处都是血……”宁玉瑶声音恍惚地说着“梦中”发生的事情,说到自己在城楼下被一箭穿心时浑身一颤,疼痛与恐惧密密麻麻地爬上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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