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莫名其妙的恶意,是哪来的? 她不跟钱过不去,也不想费心招待这人,便看着还剩哪些原料就此安排。 然而因为今晚不营业,这会子半下午的时辰,原料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没补充。 东拼西凑出来一碗大满贯豆花,瞧着有些单薄,沈朝盈正琢磨着,看见一旁泡发好的腐竹,便拿来用了。 阿福拦了一下提醒:“一会不是要做腐卷?” 沈朝盈有些心虚地一指自己前不久泡上的:“先用下你的,我又泡了新的,一会儿你晚些再做好了。” 阿福斜她一眼,默认了。 沈朝盈将红枣、枸杞丢水里煮开,再放泡开剪碎的腐竹,煮到散开成薄薄一片,云水般软滑,再放糖、磕入一枚鸡蛋。 鸡蛋不必打散成蛋花汤那样,保留完整形状的蛋白与蛋黄。 店里没什么人,厨房用不上那么多人,阿福便只留了小五守着灶火,放了两个小娘子自去说话闲逛,也不是闲逛,还安排了任务——列了一堆要置办的物什,让她们上街去买回来。 多是些过年间用得上的,现在就要买好,否则过了小年,再过两天二十六,陆续就有不少铺子关门回家了。 即便不回家,年根底下大家也会酌情涨价,那还不如这时早早买好。 没了叽叽喳喳的俩小姑娘,厨房里静得很,小五被炖肉的香气勾得不时仰头,阿福做完祭灶糖糕,便去看她泡的腐竹。 捞起来只有一点点——只是为了煮糖水,便没泡太多,做菜显然不够用。 接受到阿福谴责的眼神,沈朝盈讨好一笑,“这儿还留了点。” 她说着,看火候差不多了便盛出来。 既然煮,便干脆一起煮了,只给那崔二郎盛出来一碗,剩下的温在锅里,等晚上她们自家分着喝。 最后再点缀些新鲜枸杞端了出去。 其实冬天吃这道糖水可以放些许姜片同煮,更能驱寒暖身,不过沈朝盈不大喜欢姜的味道,尤其是吃土豆丝被其欺骗过无数回,便养成了除了炖肉去腥以外从不放姜的习惯。 红糖水煮荷包蛋跟腐竹的交迭,终究是甜占了上头,不过腐竹在其中也不是毫无作用,喝起来是软软滑滑的触感,又有清淡朴素的豆香,缓了红糖的齁。 这样朴素的一盏甜水呈上去,料想那位不会放在眼里,或许还会觉得粗糙简陋,拂袖而走。沈朝盈只想着赶紧将大佛送走,再关上门热热闹闹地过个小年。 崔琰果然挑剔,挨个品尝了一口——或许没有?沈朝盈怀疑他那羹勺压根没碰着汤水,装模作样地沾了下唇,接着便挑剔品论起来。 “太甜,腻了。” “太淡,没味儿。” “小娘子就这点儿本事?”崔琰扯开嘴角,一副很不以为意模样。 沈朝盈忍不住挑眉,这豆花都没放什么糖,光靠里面蜜豆、芋泥跟牛乳提味,怎么会比腐竹鸡蛋红糖水甜? 她没有与之争辩,笑了笑,“贵介口味别致,小店满足不了。” 崔琰也是这时才头次正视她,也是奇怪,自己百般刁难,对方不惧不怒,不为所动,换了旁的商户,被贵客刁难挑剔,恐怕这时候就要告罪捧碗下去重做了,她倒是施施然端坐得住。 沈朝盈淡定得很,再看不出人家是来找茬的,那她也太傻了,就算她今日重做八百遍,也不可能叫这人满意,没得糟蹋食材。 崔琰哼笑一声,“你这样手艺,开店确实勉强。” 他忽然换了个态度,脸上乖戾不见,坐姿也散漫不羁:“倒是一张脸还算过得去,在这市井谋生多浪费?不若跟了我,叫你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对你们这样的小娘子来说当是极好,如何?” 这人说话时面上虽带笑,眼神也落在她身上,却清明明的,一点也没有色/.欲二字。 显然不是真有此意,只是为了辱她。 对方莫名其妙的一通刺,此前针对她厨艺挑剔便罢了,这会子是人格受到侮辱讽刺,沈朝盈着实有点恼怒。 垂眼复抬眼,只剩一丝似笑非笑弧度挂在唇边:“客人可看清楚了,儿这是食店,门前也没挂红栀灯,要寻欢,还请出门拐个弯,往平康坊去。” 竟然拒绝得这般干脆?崔琰既意外,又觉得讽刺:“既行商贾事,作什么假清高?与大郎纠缠时怎么不摆出这副做派?呵……果然心思细巧。” “……”纠缠?沈朝盈蹙眉,隐约明白了什么,大约也懂了这人莫名其妙的恶意从哪来。 抬眼与对方了无笑意的眸子对上,她端出个微笑,“清高算不上,却也不能香臭不拒啊。” 这样娇纵性子的人最骄傲,你越是云淡风轻看不起他,对方越生气。 崔琰果然冷了脸。 谁是香,谁是臭?容得三郎与大郎,容不得他? 怼了回去,沈朝盈心情好了些,不欲再与他争锋,直接起身送客,“儿这庙小,容不下郎君大佛。” 崔琰黑着脸,觉得这店主假清高的模样真是讨厌得很,跟大郎一个样。 却反倒不急着走了,主要还是不想就这样哑声,叫她得意,自己占了下风。 瞥见案上两盏糖水,他直接端起其中一碗,凑到唇边仰头一气喝光。 再开口,微笑道,“呵……你说的是,确实不能香臭不拒。” 沈朝盈一怔,又恢复了温婉微笑,便当听不出他的反讽,敷衍地福了个身,“我们要打烊了,郎君慢走。” 待瘟神总算走了,转过身,才哼笑,他方才上牙上沾了块枣皮! 她可不会出声提醒。 马车上,崔琰脸上神色已恢复了那乖戾不羁。 回想起前两日,三郎找到他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透露大郎与这店主人有些关系。 三郎什么心思,崔琰过去只当他是个老实的,听信了他叫人放出来的风声,亲自去请那张仙人出山,谁想对方是个背了人命逃出来的,压根不是什么终南山道人! ……哼,他会傻到回回都被人当刀使? 崔琰冷冷警告了崔琅:“他与那市井娘子如何那是他的事,是自甘堕落也好,与我何干?与你何干?” 警告过后,自己又走了这一趟。 哼,想来这小娘子过后定要与大郎告状,届时大郎再来找他麻烦……崔琰不以为意,就当他是提醒崔瑄那厮小心莫着了道了。 他是看不惯崔瑄那厮古板老成做派,然而比起对方,道貌岸然的三郎才是最阴险狡诈那个,最叫人瞧不起。 崔琰想了想,敲敲车壁,又吩咐调转车头:“来都来了,去我这好兄长府上坐坐。” 方才冷脸的小厮这会子绷不住了,头都大了。 两位郎君一见面就要掐起来,还多数是自家阿郎挑衅,大郎压根不稀得搭理……到时候二郎生气,受难的还不是他们。 察觉到小厮的犹豫,崔琰一下掀开车帘,剜了过去:“胆儿肥了你!” “是!是!” 马车这才调转了方向。 面对不请自来的二弟,崔瑄也不是很高兴。 前次三郎来的突然,好歹叫小厮提前通传问候了一声,这个十分不客气,自个大摇大摆进了府,大咧咧占了他书房,看见他便掀唇,怪腔怪调说什么“许久未见,甚是思念”。 崔瑄扯了下嘴角,他们何曾这么熟了? 面上依旧淡淡:“你怎么来了。” 崔琰看不出他冷淡嫌弃似的,偏要挨过来,面对而坐,露出个纯良笑:“三郎告诉我,此处有美人兮,怎能不来?” “美人”一出,冰冷眼风顿时扫了过来,温度骤降,崔琰却不在意,继续拱火道:“只是这美人也太热情了些,我实在招架不住,便来阿兄这儿躲躲。” 要是听着这“抹黑”,沈朝盈估计要连连冷笑了,好好好,她的脸皮还需要向他多学学。 崔瑄听见这,却没他意料的发怒,连刚刚到冷眼都收了回去,一脸的漠然。 崔琰:“……” 崔琰最讨厌便是他无视自己,府里那么多子女,他偏偏只不待见自己,每每都能把自己气得咬牙切齿。 “你那相好小娘子冲我献殷勤,你不介意?我身边小厮可都看得清楚。”他冷笑。 被崔琰随手一指那小厮顶着两道格外森然的目光,这寒冬腊月,豆大的汗顺着脑门流了下来,嘴上还要答道:“是是是。” 崔琰得意地盯着他,却见对方甚至依稀勾了下嘴角。 崔琰:? “你笑什么?” “笑有人猴戏而不自知。” 有人猴戏……这儿不就他们俩吗! 崔瑄瞥他一眼,崔琰在这儿颠倒黑白,却不了解沈记小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错漏百出。 对方爱财,殷勤也是因着他出手大方。 至于攀附,他一听便知崔琰是在胡扯。 崔瑄依稀想起某个雨夜,贪色纨绔许以金帛钱财,被小娘子吓得撒腿便跑。 何况,对方若真存了攀附之意,攀附自己难道不比……咳,崔瑄垂下眼,并不理会气急败坏的崔琰。 他并非自视甚高,只是跟傻子打交道,容易变傻。 然而对方实在太聒噪,他不明白怎会有人独角戏唱得这么欢快?吵得他无法静心,许久才看了两行字。 崔瑄忍无可忍地抬眼,欲将人打发走,在看清对方面容后却是一怔。 随后无奈地笑了,小娘子,真是…… 又笑?笑什么?崔琰感到愤怒,有种拳头打上棉花的无力感。 崔瑄摇摇头,在自己唇上方点了一下,递过去一方帕子。 崔琰平日最在意便是自个仪容,一时顾不上与他争辩,忙不迭四处寻镜子,最后借着院子里的水缸终于看清了牙上的…… 枣皮。 好歹毒的心机!
第78章 年货云片糕 经过刚刚一段插科打诨, 氛围竟然松快了些。 等崔琰再回来,崔瑄到底放下书正眼看他,轻声告诫:“莫再打扰人家, 我们自家事,与人家无关。” 崔琰习惯性扯下嘴角,想刺些什么,一时反应过来, 稀奇不已, 略略抬高了声音:“还真是你相好?” 他还只当三郎捕风捉影,毕竟这厮什么时候怜香惜玉过。 这样粗野庸俗措辞……崔瑄又不想理他了。 然而对方比他动作更快, 一巴掌拍上书页,不让他看,神情微微肃穆了:“既是你相好, 如何不带回府里?这样没名没分,你知道三郎如何与我说的?说你养外室——我若再蠢坏些, 这会子便告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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