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眼泪汪汪,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她抱住树干制成的手杖,胡乱地擦了擦眼睛,当许凭笑着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施施才知道什么是倒霉的极致。 许凭刚刚还一副冷厉的模样,此刻却笑得温和“又见面了,姑娘。” 树干太长,从侧旁露了出来,仅是这么一处破绽,就被他抓住了。 施施努力地做着垂死挣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想要假装她不是施施。 但许凭直接拿帕子擦净了她的脸,而后像拎小鸡一样将她从佛像后拉了起来。 他还好心地令侍从将鹤氅取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您可让我们好找。”许凭不紧不慢地说道“若不是您找不见了,现今大军早已杀进皇城。” 施施吸了吸鼻子,好好地穿上了鹤氅。 许凭看了她一眼,耐心地说道“姑娘最好仔细些,若是让雍王殿下以为我们怠慢了您,可就不好办了。” 鹤氅宽大,衣摆快要垂落到地上隐隐带着少许冷冽的暗香。 施施抬起手握住火把,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在深色鹤氅的映衬下,白腻得泛起柔光。 她也不说话,就是慢慢地走着。 天色已然昏黑,只是今夜的月色极盛,连星子都显得稀疏。 施施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她行走在石板路上姿态从容,半分没有被胁迫的胆寒和畏惧。 太孙很快赶了过来,他凝视她的目光冷得出奇,全然像是在看仇人。 施施也不怵他,抬起下颌,冷淡地看向他。 李越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可真是会逃!” 他扬起手掌,手腕都在剧烈地颤抖着,许凭紧忙将施施挡在身后:“冷静些,殿下!” “不管她怎么得罪了您,先带她见过雍王再说。”许凭按住他的手,“往后您就是天下之主,还急这一时” 李越似被他的话取悦了,渐渐地将手放下。 施施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恶劣地弯起眉眼,偏偏在李越看过来的时候,又不说话了。 施施摇晃着手里的火把,丝毫不惧手会被烧到,杏眸中映着一团明亮炽热的火光,像被风吹动的花朵般摇曳着。 李越凝视着她,只觉心口生起一股邪火。 生得倒是不错,可就这性子天下有几人能忍得下去 他冷哼一声大步地向前走去。 一行人拾级而下,太孙的亲卫将施施围得严严实实,让她一点再次逃开的可能都没有。 行至山麓时,四方忽而响起哀戚的乐声 高祖皇帝正是在夜间驾崩,所以京城处处都会在他忌日的夜里奏响哀乐。 施施漫不经心地听着,伸手拨动眼前的雾气。 当看清不远处那长身而立的人是李鄢时,她的心神猛地震动了一瞬。 他身形高挑,面容清冷昳丽,一袭胜雪白衣被猎猎的冷风吹起,带着几分谪仙般的气度。 那样子不像位俗世的皇子,反倒更类道经中乘云御龙的仙人。 在施施看过去时,李鄢似乎感知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地抬起了头。 “囡囡,觉得冷吗”他低声唤道 施施愣了片刻,将鹤氅裹得更紧一些。 她想要说得很坚定,但声音却是颤抖的:“我没有事的,七叔……” 许凭站在施施的身前,也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执着火把,烦闷得想要将他的披风点着。 她愠怒地压低声音说道“别挡着我。” 李越冷眼看向她:“那就过来让周郎官看看,皇叔可是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疼,连鹤氅都是专门送来的。” 他的眉眼*冰冷,腰间的长剑抽出半截,更泛着熠熠的寒光。 施施睁大眼睛,她有些莫名地想哭,袖中的手指攥得紧紧的,快把掌心攥出血来,才将眼泪逼了回去。 不能露出软弱的样子。 她眼眸低垂,被李越扣住手臂走向前。 “谢姑娘小侄是原封不动地给您带过来了。”李越一字一句地说道“只盼皇叔能够遵守诺言。” 李鄢带的人并不多,至少和李越带的那支训练有素的亲卫军是没法比。 难怪李越敢如此大胆地行事。 李鄢没有理会他,只是轻声说道“过来些,囡囡。” 他就像初见时那般朝她伸出手,如同玉石雕琢的指节修长,白皙到近乎透明。 施施刚想要上前半步,就被李越拦了下来。 他低低地冷笑一声“皇叔,这人您已经见到了,就别再为难小侄了。” “只要今夜事成我保证立刻将人送到您的府上去。”李越摊开手说道“对您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山麓宁静,只有远处迭起的哀乐声回荡着,一重又一重的乐声像是催命的灵符。 李鄢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管你父亲了吗” 李越的脸上闪过一丝戾色,他肃声说道“您与我父王亲如同胞兄弟,他在您那里,应当才是最安全的吧。” “也是。”李鄢微微颔首,“孤杀谁都不会杀他。” 他唇边露出一抹淡笑,轻声说道“毕竟当年是兄长毁了我的眼睛,若是让他轻易地死去,本王也会心有不甘。” “您在说什么皇叔”李越脸上的面具裂开一道痕,“害了您的可是齐王,怎会是我父亲” 李鄢的神情冷淡,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觉得他的储位是如何得来的” 李越的脸色难看起来,先前太子与雍王联盟的基石便是对齐楚二王一致的恨意,他从未想过李鄢处心积虑,竟是为了报复他父王! 与此同时,火光在施施的眼中疯狂地跳动着。 冷风将她的乌发吹起,让她的面容美得泛起神圣感。 她趁李越愣神的刹那,直接抽出了他腰间所佩的长剑。 利剑出鞘的声响锐利冰冷,在握住剑的那一刻,她的血开始灼烧起来。 施施无法自抑地感到满足,就好像她手里的不是长剑,而是命运。 那一刻,不仅是李越愣在了原地,连李鄢也变了脸色,他冷声唤她:“施施——” 纷杂的思绪像水流般汇聚一池,余下的仅是最纯粹的恨意。 梦魇里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不断地闪现着,继而化作一种惊人的力量凝聚在她的掌心。 李越的这把剑真是好剑,比王钊给她用的那个小木剑要好一百倍。 施施只来得及想这一件事。 滚烫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时,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反倒是重物落地的“骨碌”声唤醒了她的理智。 掉在地上的是什么 施施还没想清,李越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便响了起来,长剑沉重,她横剑在前,手臂却在不断地颤抖。 李越像失去神智的行尸走肉般怒吼道“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后方的侍卫刚想要上前,便被暗处的冷箭射穿心房。 施施脸色苍白,艰难地提剑,正当她感觉腕骨刺痛起来时,一双冰冷的手忽然覆了上来。 李鄢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怕,囡囡。” 然后他便握住她的手利落出剑,每一招每一式都稳得可怖,在洞穿李越肩头时,他的指骨微屈,不紧不慢地将长剑往下按,连指腹都没有丝毫颤意。 施施满脸泪水,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色泽清浅到近乎妖异的眼眸,此刻煌煌如炽阳,皎皎如皓月。
第八十五章 哀乐声与杀伐声和在一起,嘈杂纷乱,但施施全部的注意都放在了手中的长剑上。 李越倒在地上,肩头被剑刃贯穿,大片的鲜血流溢,在月色下泛着吊诡的银光。 更可怖是他空洞洞的右肩,手臂被削掉后,隐约能瞧见凸出的白骨。 曾经蹂躏她命运的人,就这样狼狈地哀嚎起来。 施施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掌心黏腻,她自己都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李鄢抬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柔声诱哄道:“别看,囡囡,会做噩梦的。” 真正的杀夺已经开始了连痛呼声尚未四起,冷箭就已使他们不能再发出声响,太孙精心豢养的亲卫队在绝对的杀伐面前,没撑过三息的功夫就土崩瓦解。 但在这种时候死不是最可怕的,被留下性命的人反倒率先陷入了癫狂。 许凭的惨叫声像是利刺,穿透施施的耳膜,她听见他不断地嚎叫着“杀了我!杀了我……吧!” 李鄢按住施施的头,将她揽在怀里,而后掩住了她的耳朵。 “都过去了囡囡。”他低声说道,“全都过去了” 李鄢边温声安抚她,边取来帕子轻柔地擦净她的面庞,蓝色的锦帕在月色下泛着银光,每一根细线都透着逼人的精巧与贵气。 施施伸出小手抚上他的脸庞,无声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真好看。”她极轻声地说道。 李鄢将她抱了起来,他温柔地为她系上披风,还打了一个好看的同心结。 被抱上马的时候,施施仍有几分恍惚,她的声音散落在夜风里:“阿月,我们要去哪儿” 李鄢纵身上马,将她整个人都护佑在怀中。 他的眼中似盛着一泓月光,不知有多少柔情在无声息地流淌。 李鄢温声说道:“我们要回家了囡囡。” 烈马疾驰,夜风呼啸。 唯有月色皎洁明亮,好像要将所有痛苦与不甘的梦魇全部照彻。 兜帽被风吹开,施施皎白的面庞露了出来,她抬起手像孩子般试图去够天上的月亮。 李鄢握住她的手,伸展开后复又合拢,他轻轻地将玉扳指放进她的掌心,温声说道:“月亮是施施的了” 施施将扳指攥紧,她的杏眸明澈,唇边带着笑意:“早就是我的了” 她将玉扳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炫耀似的转了转,娇声说道:“还是我的手指更好看一些吧。” 李鄢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是囡囡最好看。” 骑兵黑压压地向着宫门进发,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盖过哀乐,和成一曲新的破阵乐。 到达神武门时,施施的心也悬了起来。 然而宫门很快打开,几乎是不设防地将他们迎了进来。 楚王站在城楼上,神色难得有些张扬,这时候他的容貌是真的与明昭郡主相似至极。 他扬声说道:“恭迎雍王入宫诛逆。” 倒是他身侧的齐王微微别过脸,像是有些隐忍作态。 都道是九重深宫,但当帝王失道时,即便是百重宫门也无法抵挡反抗的声音。 宫中的哀乐声比别处更甚,高祖皇帝一生戎马,却死得荒唐,这是宫闱秘闻,对外都宣称是帝王勤政,夜深时突发心疾。 而那个可怜的、被迫跟着殉葬的女子,正是彼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所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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