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略微觉得有些压力,不知为何又想起来在殷昼小院里同他第一次说话的时候。 那时候青年人眉眼弯弯,他语气淡淡神情温柔,却用着再笃定不过的语气说道:“师姐不必妄自菲薄,师姐是不世出的天才,世间艰险,旁人难越,对师姐来说却皆是坦途。” 燕枝不知这小白脸从哪儿来的这般信心,她自己心里都觉得有些没底,他倒能这般相信她。 但也不知怎的,想起他这话来,燕枝就觉得自己也不是那样没底了——好歹这世上还有人在真心诚意地期盼着她修炼成功,在等着她来给自己疗伤,既然他说自己能成,那自己何不努力试试看? 燕枝沉下心来,将其余乱糟糟的念头都停下了,深呼吸了一口气,为自己布下了闭关用的结界禁制,随后盘腿坐在冰泉的中心,开始默念太素心经的口诀。 口诀刚落,她便觉得一股厚重的念力从丹田之中慢慢升腾而起,然后几乎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时间,就开始蛮横地顺着她的经脉游走。 燕枝很难形容这种感觉,猛得一下从经脉深处传来的疼痛感几乎叫她眼前发黑。 那痛感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了上来,就像是在她的经脉深处用冰刃一刀一刀地搅碎她所有的脉络,浑身的血液似乎都不会流动了,疼得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剑意。 狂躁的剑意猛得一下从她身上飞出去,打在周围她自己设下的禁制之上,差点将她自己布下的禁制打成渣渣。 燕枝全部心神都放在维持自己的灵气上,并无余力将剑意收回。 疼痛越来越猛烈,燕枝忍得满脸苍白,浑身冷汗簌簌而下,但她紧咬牙关,打坐的身影没有丝毫摇晃。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即便是在话本里,在梦境里,她被万箭穿心、被镇压而死,那疼痛比如今高过千倍万倍,她也从未对任何艰难险阻低过头。 所以如今不过只是修炼太素心经,她更不能低头。 痛着痛着,燕枝竟也渐渐地进入到了一种与疼痛合二为一的状态之中。 她开始逐渐感觉不到外界的声音变化,仿佛睡着了一般。 一开始因为疼痛到处乱窜的剑意也似乎渐渐地稳定下来,慢慢地回到燕枝的丹田之中。 一团团的黑气逐渐从燕枝的七窍之中逸散而出,而如今在冰泉中心的好处就显现出来,那些黑气几乎才刚刚冒头,周围的冰灵气就立即一拥而上,将这些黑气尽数驱散。 就像是筑基洗筋伐髓的时候一样,燕枝的身躯上下渐渐被一层厚厚的污垢所覆盖。 奇怪的是,刚刚能够驱散黑气的冰灵气,这会儿却拿这些污垢没有任何办法。 倘若燕枝睁眼,就能看到这些污垢并不是简单的杂质,在这些污垢的表面,竟然有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扭动。 “你竟敢违背他的意志……”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生来低贱,活该去死,又怎敢与天命反抗?” 这些人脸满是怨气和不甘,口中不断有种种粗鲁难听的攻讦之语,燕枝明明已经在一步成功之遥,却感觉越来越多的难听辱骂如同潮水一般往她的耳中涌入。 她的双眼已经被杂质覆盖,但她的耳朵却似乎还能够听到更多的声音,这些辱骂越来越歇斯底里,夹杂着哭叫和咆哮,竟然带着精神攻击。 燕枝感觉自己的识海被这些尖啸的唾骂惊扰地不断颤抖,她全副心神都放在维持灵气上,怎能想到还有此一击! 秘籍上分明没有提到还有这等精神攻击,这些攻击甚至远远超出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能够承受的范畴,带着排山倒海不可抵抗的力量,似乎要直接将她推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燕枝承受着来自体内念力和体外攻击的双重折磨,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这绝对不是太素心经的考验。 太素心经的念力带来的疼痛虽然难以忍受,但那也不过是在重塑经脉、祛除杂质,更是一种对修炼者的考验; 但现在她遭遇的这些唾骂、这些恨不得将她的识海直接粉碎的精神攻击,没有一丝一毫的考验之意,反而夹杂着要她立即去死的杀机! 这些力量远远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她宛如蝼蚁,就像是凝结元婴时遭遇的天劫一般,她几乎无力抵抗。 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28章 我早说过,我听过你的声音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燕枝的识海和灵台内府就开始一齐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照着她的头,给她来了沉重一击。 她只觉得自己的识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坍塌,有些零星的碎片和记忆在她的心头乱窜。 一时是好些年前师尊刚刚捡到自己的时候。 那时候华渊看着从废墟深处站起来的她,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模样,目光却仿佛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狂喜难耐。 那时候华渊说:“究极一生,到底是让我先找到了这天地之中最后一尊神位。神位归位,灵气末法时代便能结束,庭北华家的使命便也可就此完成。” 那时候燕枝听不懂,这些记忆便如同蒙了尘一般藏在她记忆深处。 一时又是自己被众人讨伐的时候。 华渊斥她“罪当万死”,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会落入如此境地,双目之中流出不甘心的血泪,在万箭穿心之中神魂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她的灵体将要消散的最后一刻,看见温静柔美的笑——她已经成了神女,那张脸便圣洁无比、倾国倾城。 燕枝看见她红唇轻启:“你落入今天这个地步,其实怪不了我,怪只怪啊……有人终其一生只做了旁人手里的棋子,怪只怪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这一句话甚至比当初华渊那一句“罪当万死”还叫燕枝心神大骇,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脑海之中却还是温静越来越猖狂的笑声。 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为什么? 凭什么? 燕枝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越是要想,而越想便越发偏执痛苦,她似乎被浑身污垢里深处的手牢牢纠缠,每一寸呼吸都被蚕食殆尽。 燕枝猛地睁大了眼,却感觉眼前尽是一片血色。 眼前光景犹如地狱,她看见无数人影身披火光,在烈火焚烧之中灰飞烟灭; 她看见一只无形的大手悬在众人头顶,所有人在它的掌中不过宛如提线木偶,在那只大手的操纵下左右摇摆,最后又被碾成齑粉。 燕枝听见徘徊不去的尖叫,听见疯疯癫癫的哭喊,听见几近崩溃的大笑,识海之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感觉周身扯住自己的手越发用力。 她往前看是地狱,往后看也是地狱,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拉着她往下沉沦,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蛊惑:“何必活得这样辛苦呢,你再怎么走也不过众叛亲离,又有什么必要继续走下去呢?” 燕枝下意识地摇头,她想说不,可她的喉咙也被紧紧扼住。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抽出了自己的一只手,用力地掰开扼住自己喉咙的东西,喉咙即便被挤压得不能发声,燕枝也仍旧在用微薄的气音反抗:“不,有人在等我……有人还在等我!” 她听见耳边传来另外一声如金如玉的叹息。 这叹息如风一样,顿时卷走了她周围所有的桎梏与痛苦,面前的血色都似乎随着这一声叹息尽数褪去。 燕枝隐隐约约地想起来,她似乎听过这个声音。 燕枝脱力后仰,模糊的视线之中终于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眼。 他眼窝微深,眼尾狭长,原是个极为风流多情的模样,但这双眼此时此刻就这样看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与安抚。 原来她倒在了他的怀里。 燕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双眉眼,口齿不清地笑了起来:“是你这个小白脸……我早说过,我听过你的声音。” 那双眼的主人便笑了起来。 他的眼底染上了温柔,就由着燕枝摸了摸他的眉骨,只道:“你总是这样倔强,不应当记得、不应当想起来的事情,却为何总要去想?你还小,如今想不得这些,听话。” 他的声音宛如一阵微风,燕枝顿时感觉困意袭来,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好像又想起来一段记忆,那时候她躺在万丈深渊,骨血与灵魂皆与这千年孤冷融在一起,有一双手就如同现在这样将她从忘川河中捞起,轻轻地扶着她的背,任由她半靠在自己的怀里。 那个怀抱冷的厉害,宛如一个死人,可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脏仍旧在不甘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就像她刚刚明明已经被扯入阿鼻地狱,却仍旧不肯服输。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燕枝的手垂了下来,她眯着的眼终于闭上,陷入了昏睡之中。 殷昼看着她昏睡过去却依旧皱着眉头的小脸,也不知是在叹气给谁听:“年纪小小,却有这样多能担忧的东西,脾气又犟,不让想非要想,徒增烦恼罢了。” 可他这般一个爱洁如命的修士,却丝毫没有在意燕枝那一身污垢,他看着燕枝眼角唇角残存的血液,轻轻地用手擦去了,动作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温柔。 随后殷昼将她抱起,一步一步顺着冰灵气,走入到这冰潭的底部。 他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轻声的叮嘱更像是爱怜的低语:“那些你如今还不应当知道的事情,你好好地忘了就是,来日方长。” 冰灵气铺天盖地而来,将两人的身影牢牢缠绕其中,雾气朦胧地交缠在一起,逐渐分不清彼此你我了。 * 燕枝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舒适不已,仿佛如获新生。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几乎是瘫倒在了冰潭的底部,周围那些精纯的冰灵气不知何时竟被自己吸收了个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燕枝连忙内视自己的丹田,见气海充盈,并无任何滞涩受阻之象; 而她立即将灵气顺着经脉游走了一个大周天,便发现自己的经脉已经被拓宽数倍,灵气生生不息地在她经脉之中游走,往日那些沉甸甸压在她心头的杂质果然已经被驱除干净。 她成了! 燕枝心头压抑不住的高兴,下意识地想要拿出传音符告诉殷昼这个消息,但她想到殷昼的时候,心头禁不住地一跳,感觉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了,她昏迷之前,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第29章 小白脸腰肢劲瘦 燕枝只记得自己疼得厉害,临门一脚眼见着要成功,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当头一棒,头疼欲裂,随后就昏昏沉沉,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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