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这话说的甚是平静,好似还带着一丝笑容。 她平素里好似个只会修炼的木头,可她真要说出什么话来,便发现她是大智若愚。 就算是自己的事情,她都能够冷静到可怕的地步,宛如一个旁观者一样隔岸观火,洞悉一切,给出一个最残忍的结果。 殷昼什么也没说,他的手似是要落在燕枝的鬓发上,燕枝一抬眼,他的手却落在她的肩上,替她捻去肩头不知何时落下来的一片合欢树叶子。 原来不知何时,那满枝头的合欢花已经开始渐渐凋谢,叶也时不时落下一两片,飘到人的身边。 是初秋了。 殷昼没再说万剑崖的事情,他道:“天凉了,我替你披一身披风。” 燕枝本想说她压根不怕冷,可她似乎又参悟了殷昼的言下之意,于是并没有拒绝。 他是个很聪明的小白脸,说话做事从来没有多余的时候。 他问她信不信,是因为他不信; 他既然不信,就是他知道了什么; 而他不再提此事,却说天凉了,亲自给她添一身对她来说没甚么大用处的披风,是他并不打算告诉她,更甚至……是他打算自己解决。 他……他如今还这样弱,他能怎样解决呢? 亦或者换个问题,殷昼——究竟是谁?
第44章 此劫需历经煎熬 燕枝眼也不眨地看着殷昼,企图在他那张漂亮无暇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而殷昼垂着眼,由着她看,似乎没有发现燕枝的视线。 他将上回燕枝披给他的那一身雪狼披风拿了出来,给她仔仔细细地披好,苍白纤瘦的手指替她将系带系好,打了一个漂亮的双耳结。 殷昼总是这样,无论什么事情,他总是做得那样认真仔细,他看着燕枝的时候总有那样多的专注,平静又从容。 他坦诚到一眼能看明白,却又谜团重重,怎么也参不透。 燕枝在看他的手,忽然说道:“殷昼,我似乎从没看明白过你。” 殷昼抿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慢吞吞地说道:“师姐没看明白过我,我却看得明白师姐。” 燕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得明白我?我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她笑里似乎藏了两分无奈,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殷昼立在她的身边,并未着急离开:“师姐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知道呢?” 他这话说得好似绕口令,燕枝却听懂了他的话。 他给燕枝披了披风,手就放在燕枝的颈边,未免离得有些近。 殷昼俯身下来看着她,眉目里很温柔。 燕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想要躲开,口中却忽然说道:“殷昼,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是吗?师姐还是这样老套的话,不太新鲜。”殷昼的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的手已经搭在了燕枝的后颈上,一缕轻柔的灵气从他的指尖渡出。 燕枝感觉心中有什么记忆在蠢蠢欲动,却又忽然觉得困了起来。 这一身雪狼披风过于温暖,她歪了歪头,躺倒在一团绵软的绒毛里,也歪倒在殷昼的怀里。 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只觉得这个怀抱似乎熟悉到她鼻头一酸,心中尘封的许多过往,夹杂着屈辱痛苦扑面而来,却有一双手将她一下子从那些乱糟糟的事情之中捞了出来。 殷昼将她抱了起来,寂静之中传来他的叹息:“现在还太早,不是你该想起来的时候。” 此劫需历经煎熬,她在迷雾寻归途,光影照经途,千难万险,困难重重。 但也无妨,这一回,有他陪着她。 * 温静的事情告一段落,万剑崖便安静下来。 华渊不再像从前一样对温静热忱不已,也许是那一日在大殿之中看到严卿栎,心中就明白了什么。 就像是从前他收了宁无尘,却几乎从来没有管过宁无尘的修炼一样,是燕枝手把手教着他入门,将他带成独立稳重的剑修——既然宁无尘对温静如此热心,就让宁无尘去带她入门,也叫他尝尝当年他师姐受了多少苦。 以前华渊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却知道燕枝当时吃了多少苦。 那一日的事情宛如在华渊的头上兜头浇了一盆凉水,等他这心头热血凉下来了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 那些执念已经不在他心中发烫发热,他就开始觉得疲倦,只是在因着不得不做,一步一步做下去。 万剑崖的外门弟子本就不多,经过此事之后更是少了好几个,剩下的几个也有改投别的峰头之心,华渊也不再拦着他们,想走就走,走就走了。 从前他也并未在意过这些外门弟子,那时候他眼中只有自己惊才绝艳的大徒弟,也希冀着她就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她确实如同卦文上说的一样,一模一样的天赋超然,一模一样的坚韧不拔……可卦文放弃了她,演天机的指引是温静,不是燕枝。 一步错,步步错。 可温静偏生与卦文描述也相差甚远,到底是什么原因? 华渊百思不得其解。 陆姣茵和柳风骨未归,温静也知道这段时日华渊恐怕是不想看到她,不往华渊跟前凑; 宁无尘和她是一块儿的,自然也不会去华渊面前惹他不痛快。 这样一来,竟是一下子就寂静下来。 万剑崖向来冷清,但如今人气实在少了太多,有时候一整日都瞧不见一个人,华渊在自己的洞府之中,竟也觉得透骨的寒冷。 他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万剑崖冷清孤寂,觉得这洞府太过生硬无趣; 他也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世事难以料定,纵使有通天神算之术在手,也算不准这人心变幻。 夜里华渊一个人站在洞府的高处,什么也不做。 他披头散发,神情憔悴,不再是外人面前那个光风霁月的清冷仙君。 从他的洞府高处看过去,正好能够看到自己几个弟子的洞府。 陆姣茵和柳风骨不在,那里是一团漆黑; 宁无尘不喜点灯,夜里也是一团黑黢黢; 昔日燕枝所居的洞府已经封存,她这些年已经长成了一代剑修,但有些从凡间带回来的小习惯却改不掉。 她在夜里喜欢点灯,从前华渊在洞府高处吐纳调息,睁眼就能看到她洞府的灯火,明亮地如同她的双眼。 而如今她不在万剑崖,华渊同样不再能瞧见灯火温暖。 入目之处似乎都是一团漆黑,他第一次觉得夜色宛如会吃人的巨兽,一口一口蚕食他的骄傲和坚持,将他的躯壳打碎,叫他心底深藏的痛苦后悔一点点从裂隙之中漏出来。 那一日严卿栎在他耳边说的话,他这些日子在心里想过许多遍。 华渊想起来严卿栎走的时候那略显得逞的眼神,那句话就又在他耳边来来回回地出现。 “你与我有什么两样,不过都是罔顾人伦的怪物罢了。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可我们又有什么两样?” 有什么两样? 华渊想起来自己最初动了恻隐之心的时候——他怜惜温静,是因她像燕枝一样在泥泞之中苦苦求生,又因她不像燕枝坚韧,似乎自己不向她伸出手,她就要在这泥泞之中淹死一般。 温静脆弱又无依无靠,似乎除了自己就没有人能攀附,就像是柔弱的菟丝花一样。 她看自己的目光永远带着憧憬和孺慕,那是燕枝眼中看不到的情绪。 燕枝太坚韧,太独立,生了翅膀羽翼渐丰,就迫不及待地从自己的身边飞走。 燕枝,燕枝……说是在说温静,可来来去去,华渊心中记挂的,似乎永远都是燕枝。 他拿温静和燕枝比,是……不过是希冀燕枝也能有些他想要看到的东西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华渊心头大震。 他立在自己洞府的高处一整夜,连自己的护体灵气都未放出来,任由这初秋的霜色洒了他一身,而他始终死死地盯着燕枝那暗成一片的洞府。 想了一整夜,他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明白。
第45章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儿? 翌日,华渊便给游历在外的陆姣茵传了信。 他与陆姣茵之间的师徒情谊并不深,平素里也不怎么管她,陆姣茵虽讶异于师尊为何传信,但也恭恭敬敬地接了。 华渊也没有多说宗门之事,只说自己新收了关门弟子,然后便询问陆姣茵在外的修炼进度。 陆姣茵是因为进阶受阻而出门游历,华渊问她的时候她正好刚刚进阶完毕,不日将返回宗门,华渊便表示万剑崖之责将暂交予宁无尘与陆姣茵同领,他自己感觉到心境松动,修为停滞,准备闭关修炼。 陆姣茵觉得古怪,她头顶上还有燕枝这个大师姐,什么时候轮到她来代领万剑崖之责,但华渊没有多说,她也不好多问,只好表示自己会尽快回来。 华渊也没有同她解释什么,他很快就与掌门说过,准备在自己的洞府之中闭关,掌门也不会拦着他。 一峰之主要闭关修炼,这也是震动宗门上下的大事,不过万剑崖人口稀少,亲传弟子就那么几个,其实影响也不算太大,但多多少少有人猜测华渊闭关很有可能是和那一日的温静与严卿栎有关。 至于究竟是什么缘故,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燕枝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但她并不是十分在意,在话本之中华渊也闭关过,只不过不是这个时间点,但如今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时间点不同也是意料之中。 华渊闭关前,谁也没有见。 宁无尘想带温静和他见一面,但华渊说自己不过是寻常闭关,而非闭死关,不必弄得那般隆重,并未见他们两人。 殷昼倒提起来这件事情,问燕枝要不要在华渊闭关之前见他一面。 燕枝却并不觉得有什么见他的必要,一来燕枝如今已经和华渊离了心,既然华渊心心念念的只有温静一人,她才不想凑上去凑热闹。 再者她自己也有要紧的事情要准备。 五年一度的阴山瑶池秘境将要开放,她记得话本之中提到她要作为青云门万剑崖的弟子领队,带领师弟师妹们前往阴山瑶池秘境历练寻宝。 其实符合要求的只有宁无尘一个人,但又毫不意外地又加上一个温静。 温静的修为其实并不足以前往阴山瑶池秘境历练,但是身为女主角,她又怎能缺席这样重要的机缘? 话本之中,在华渊的授意下,温静跟随燕枝一同进入阴山瑶池秘境寻宝,她数度遭遇险境,燕枝却抛下她不顾,企图让温静在秘境之中自生自灭,却正好让温静得到了大机缘。 这个大机缘就是,温静被燕枝抛弃在阴山瑶池的秘境之中,却因为机缘巧合找到了剑冢,从中获得了一柄绝世神兵,乃是前代焚江剑尊的佩剑“无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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