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道定见她神态轻松,一点没把贺兰阙的危险当回事,肃声道:“阿兰,若要他陪你同去,你定要万事小心,贺兰阙此人天性阴险毒诈,若有万一,不必心软,直取性命即可。” 妖类天生嗜杀,暴戾残忍,菩兰悠又是修习灵愈术,真要到性命攸关之时,怕是无法对付贺兰阙。 卿道定从袖中拿出一枚火红神珠,菩兰悠见这东西一愣,这是淬火道的东西,一颗便能炸开一座百丈的高山,卿道定将东西放入菩兰悠手里,“危及性命之时,便了结了他。” 菩兰悠神色怔然。 不管在谁心里,一个妖怪的命远远比不上一个宗门弟子。 是以所有人都忘了,除了那一半的大妖血脉,贺兰阙身体里也流淌着古神女的血。 菩兰悠抬手接过那颗神珠,她知晓师父的意思,自己修习的灵愈术法没有杀气,伤不到贺兰阙,可这颗神珠轻而易举便能要了贺兰阙的命。 危急时刻扔出去,贺兰阙即便不能当场爆体而亡,也能元气大伤。 她缓缓收紧那颗神珠,轻声应下。 - 从卿道定那出来,菩兰悠便回了自己的跃金楼。 她打算明日便启程前往栖霞镇,时间紧急,菩兰悠得研究下需要带些什么。 推开跃金楼的门,窗边立着由古檀木制成的巨大多宝架,菩兰悠从柜子中拿出一个木匣,里面摆满了卿道定给她的各种法器,菩兰悠翻来翻去,觉得都不如自己的破军剑适合自己。 其实能让她用剑的场合不多,但带把武器防身已是菩兰悠多年习惯,何况此次她打算带贺兰阙一起下山,变故难以预料,还是多些准备才好。 菩兰悠准备好了一应丹药咒符,将行李塞得满满当当,她拎起来晃了晃,里面各式各样的发饰首饰还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她一脸满足。 女儿家嘛,出门也要漂漂亮亮。 将东西都放在锦囊内,菩兰悠才想起自己还有最后一件行李。 她此次的下山搭子,贺兰阙。 在哪呢? 菩兰悠视线落在撑开的窗子外,太阿山已经是深夜,雪夜里没有星星,天空泛着暴风雪来临前的橙红,太阿山的夜晚灯火不旺,积厚的雪映出一点点光亮来,勉强可以视物。 菩兰悠夜视能力差,她翻出一盏珠灯提着,又在衣裙外裹了一层斗篷,才慢悠悠往白天贺兰阙待着的坑洞走去。 - 从坑底向上往望去,只有一方窄窄的天地。 贺兰阙还保持着昨日菩兰悠离开时的姿势,他如今体内咒术被菩兰悠的灵力压下了些,此刻没有刚返山时痛苦,只是他精神很不好,没有力气出了坑洞去寻卿道定要解药。 少年屈腿坐着,缓缓将收紧抱着身子的手臂,眼底空洞血红。 他将脸埋进臂膀,死死克制住想要杀戮毁灭的欲望。 贺兰阙脑海中又出现那些场景。 “怪物,他就是个怪物!你们看看他!那双妖瞳昭示着他早晚会成为祸害!”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贺兰阙靠着冰冷的墙壁,感受背后那块尖锐的石头正抵着自己的背脊,冰冷刺骨地让他打了个寒颤,意识却清醒了一些。 不能死在这。 他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还没找到神器...... 不能死……不能死在这…… “嗯……” 贺兰阙咬牙,抬手为刀,瞬间向自己的手臂砍下去,上面疤痕纵横,刚愈合没多久的伤口再次有汩汩的血流出来,他任由着自己的血流了满地,脸色麻木地盯着那片鲜红。 他为不死之身,流血只为保持神志清醒,除了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与鼻腔里冰冷的空气,他五感慢慢变弱,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是以抬头看到那道纤细的人影时,他竟然毫无情绪波动,只是茫然地盯着突然出现在雪洞外的人。 ...... 菩兰悠刚到坑洞边上,向下望去,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雪夜,蜿蜒满地的血,虚弱的少年,和仿佛命案现场的坑洞。 “......” 不想活了这是? 菩兰悠利落地向坑底扔出破军剑—— 冷白锋刃泛出的寒光照亮少年冰冷的脸,他察觉到剑意,本能地抬手回挡,然而多日捉妖刚返山便遭到咒术反噬,白天又被庄绍坤几人折腾一通,此刻后背又被冰锥挂着,他的反应便慢了。 这一慢,破军便乘机环上他的腰,还未等贺兰阙反击,软剑把他瞬间向上甩去,带出了坑洞。 一瞬间天旋地转。 血腥味弥漫,他被扔向外面的人身前。 菩兰悠早就等着,人刚出来,她便稳稳扣住贺兰阙肩膀,然而对方根本没有站着的力气,刚到菩兰悠身前,还没站稳便直接向她身上栽过去。 雪正密,风正寒,黑云如盖,接天无穷,望不到黎明的希望。 少女一身白衣,持剑而立,眉目恬淡。 “欸——” 耳中因为疼痛而产生的蜂鸣声渐渐远去,一道不属于他的世界的声音传来。 少年再次坠地之前,菩兰悠稳稳地接住了他的身体。 他面色冰寒,如同极北之地暗河上结成的一层冰层,即便是打碎了,冰晶里也是缠绕着成千上万的暗河中数不清的古老痕迹。菩兰悠扶稳他,嗓音温腻的像蔷薇细弱柔软的花瓣,“你在表演花式自杀吗?” 温和,没了白日的调笑,不带有攻击力地问询。 提着的灯掉在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雪印,里面的烛火快速闪动几下,戛然熄灭,黑暗中,只剩下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你来干什么?”他嘶哑开口。 “不是和你讲过嘛,找你有事呀,呆子。” 第04章 贺兰阙(4) 菩兰悠连拖带拽地把人带回跃金楼。 室内温香,四肢百骸以极快的速度回暖,菩兰悠撑着他身子,环绕一圈,绝望地发现她这一室一厅没有别的房间可以安顿贺兰阙。 她侧头,睨少年身上血污脏污,方从雪洞而归,一身冰冷寒气还未褪尽,面容是无血色的白,嘴唇紧抿,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眉梢耷着,见菩兰悠复杂难言的神色,顺着她目光望向自己,脏污的身子上,许多伤口还在渗血。 他看出了,菩兰悠不知道把他安置在哪处。 嫌他脏。 贺兰阙嘴角扯动,方才某一刻,他竟然觉得菩兰悠有点好…… 他真是疯了,别人一点温和情绪,他就胡思乱想? 将手臂自她掌中抽出,不明情绪作祟,贺兰阙拒绝搀扶—— 菩兰悠方才一路撑着他,此刻他自己强行站直,失去依靠,贺兰阙身形一僵,不受控制地往前栽。 两人身前,袅袅轻烟自莲花小炉中腾起,对着他的,是莲花炉一瓣尖锐的叶。 菩兰悠眼疾手快地,趁他撞上香炉前将人扯回来,箍的更紧,“干什么干什么,硬撑什么,没人笑话你。” 弱的鸡仔一样,路都走不直,倒有精力折腾。 她也不管少年骤然阴冷的脸,这根本吓不到她,径直扯着人往床榻方向走,“我天生怕热,这床靠窗,会有风进来,但我睡着还好。”感受着搀扶的手臂冷硬,“你好冰,睡在这会不会冷?” 她方才沉思,原是在想这事…… 将人扶到床边,菩兰悠按着他坐在床上,视线在床上转了一圈,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啊,有点儿乱,你将就一下。” 她起床从来不叠被褥,偏她床上又有许多东西,塞满了柔软棉絮的大抱枕便有三四个,菩兰悠指着几个造型怪异的抱枕,“你需要吗,不要的话我就撤走了。” 贺兰阙自然不要。 于是少女便忙活起来,将床上被褥换了个遍,又将抱枕收起来,她动作利索,抱着一只大鹅抱枕跑远,想起什么似得回头望向他,“对了,你要不要沐浴?” 他身体应该是不太舒服的,这样子睡下去也睡不好。 少女面孔白腻,唇微张着,一缕发丝黏在她脸上,怀中的大鹅抱枕造型诡异,一只眼珠子往上翻,和少女一起,都望向贺兰阙。 她将他带回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贺兰阙微微错开视线,扶着床沿起身,顿了顿,抬脚径直出了门。 菩兰悠冲他喊:“热水在一楼奥。” 留给她的,是少年孤瘦背影。 菩兰悠做了个鬼脸,她忙了这一小会儿,有些渴,便放下手里东西,坐在桌边给自己倒茶,贺兰阙出去的时间很短,也不过是两刻钟的光景,门扉再次张开,一个人影走回来。 “噗——咳咳咳咳咳——” 菩兰悠搁下茶杯,几步走到贺兰阙身边,看着落汤鸡一样的少年,瞪大眼睛,“你干什么去了?” 他脸上血瘀洗净,漏出一张完整的脸,脆白的像瓷器,上面几道绽开的血口,因为沾了水,此刻有些肿。 长发湿答答的垂在身后,洇透他的衣裳,整个人跟一只掉在水里的小狗一样。 唯有一双眼,冰凉凉的,像是黑珍珠,沉默望着她。 菩兰悠:“你去哪儿沐浴的……” 看着不像是她备好的浴桶里…… 她皱皱眉,凑近他,冷气钻进鼻腔,狐疑道:“你不会跳河里洗的澡吧?” “……” 沉默代表肯定。 “哎呀,真是瞎搞。”菩兰悠登登两步跑到柜子里,翻出一条巨大的毛绒毯子,贺兰阙转个身的功夫,那条毯子铺天盖地的罩在他身上,扯的他一晃。 暖烘烘的,却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长发在滴水,菩兰悠垫脚,用毛毯在他头上囫囵地擦着,“你怎么能去洗冷水澡?你的伤加重了怎么办?”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贺兰阙望向她的目光,罕见的有些呆。 他习惯受伤,不习惯被照顾,他讨厌这样虚伪的关心。 他方才明明打算走的,可为什么又回来了? 或许是室外寒冷,而这里实在太暖。 前两日还要杀这个杀那个的少年,此刻却一直沉默。 “够不到……你好高啊……”菩兰悠没察觉他异样,少女垫脚,毛毯还在贺兰阙头上揉来揉去,“你能不能低一点?” 他们离得很近。 “……”像是被按开了开关,贺兰阙皱眉退开一大步,抬手扔了那裹着他的毯子。 菩兰悠:……真的搞不懂你们喜怒无常的人。 不擦就不擦吧,难受的又不是她。 折腾半天,她甩了甩发酸的手,让贺兰阙在床榻上休憩,“你休息会儿,我去抓药。”说完几步出了房门。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身下是柔软床铺,寻常女儿家怕冷,床榻位置都远离窗户,但菩兰悠偏把床榻搬到了窗边,床榻很高,几乎比窗台还要高。窗子开着,转头能望向楼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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