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脖颈衣料便被人用大力扯住。 云琇捏住了他后领。 殷徊一愣,看向云琇, 有些疑惑:“嗯?” 他见过这个动作……是人类抓小猫时惯用的。 暴戾裹满的鬼瞳转了转, 缓缓勾起嘴角。 云琇:“这里不对劲。” 她收回手,环视四周。 此刻还未到晌午,太阳底下, 肆意生长的杂草左右歪斜着铺满周围地面,翠绿的叶反射出日光,直视时甚至有刺眼的白芒。 可外面明晃的太阳却并未将房内景象照亮。 眼前的房间内漆黑一片, 无端让人心下发怵。 面前大开的门扉开始震动, 如同邀请与催促, 云琇皱眉捏紧手心符纸, 后退一步道:“走——” 阴风骤起。 云琇话还未尽, 便有一股大力自门内瞬间喷涌而出,漩涡一般拉扯着她迈入房门, 云琇还没来得及喊殷徊,便见少年攥着她的衣袖,也一个趔趄跟她栽进房内。 “……” …… 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内再次空无一人,风渐渐停了, 门扉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而后缓缓合上。 …… —— “阿琇, 公子让你去给东厢的殷徊送吃的,你去了吗?” 云琇将饭食搁在托盘上, 嗯了一声:“这就去了。” “不用给他什么好的,别饿死了就行。” “知道了。” 湖都三月的天还有些凉,端着托盘的少女穿着殷府的丫鬟服,因为在殷府大公子的院子内当差,云琇头上还带了一支雕花的银簪。 如今殷府当家人便是大公子殷炙,他院子里的丫头穿戴皆要比其他院子里的好些。 云琇绕过一处载满月季花的长廊,在一处寂静屋前停下脚步。 —— 殷徊被关在东厢的一处暗室内,不甚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格洒进室内,在地上切除一块块金斑。 他昨日刚经历了转伤的咒术,此刻浑身都是一股撕裂般的疼痛,手指极力往前伸,却依然没碰到那投进来的日光。 碰不到的话……就算了。 双脚上各带着一只三指宽的铁环,将那处皮肤箍出血痕,随殷徊每动一次,便如小刀一样切进他肌里。 可他早就不会喊疼了。 衣裳被血污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殷徊眼里毫无光芒,唇边咳出几缕暗红的血沫。 一副等死的光景。 云琇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她捏紧托盘,随即弯腰放下,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殷徊身上。 要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云琇差点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看向云琇的目光呆滞,他脸上被鞭子打出的血痕翻着,露出暗红的皮肉。 殷徊很瘦,长发乱糟糟地覆了他半张脸,此刻还没有疤痕。 “吃饭了。”云琇靠近少年,轻声招呼他。 那日云琇与殷徊一起被带到这个世界,就是在这间房门口。 云琇有记忆,但殷徊…… 她目光落在安静的少年身上。 如果她没猜错,这里,便是殷徊过往的记忆,虽不知为何会误打误撞让自己进入,可这样多了解他,说不定能寻到机会赚来功业。 云琇决定静观其变。 今日她轻而易举地接了照顾殷徊的差事,不是什么吃香的活计,连跟她争的人都没有。 …… 说是饭,也不过是一碗白米粥而已,旁边摆着的一碗水,还是云琇自作主张给殷徊倒的。 她说完,躺着的少年却没动。 云琇立刻发觉:“你的手……” 她话里带着一股熟稔,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一般,殷徊眼珠转动,视线落在云琇身上。 不认识。 铁链在地上刮擦出刺耳声音,殷徊张嘴:“你……” 云琇没听清,以为他是没力气起来:“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你的伤……我晚点寻了伤药再来看你。” 她草草看一眼殷徊全身,破衣烂衫的,全身估计也没一块好地,露出的皮肤上都是血痂。 新的,和旧的。 她在殷徊旁边坐下,将病骨嶙峋的人扶起来,对方似乎想撑着身体远离她,簌簌发抖,云琇利索地将人按在怀里,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唇边:“张嘴。” 若是恶鬼殷徊,云琇还能呛回去两句,可面对眼前虚弱的少年,云琇却说不出太冷的话。 一勺一勺咽下,殷徊窝在云琇怀里没力气起来,少女肩膀上是很清淡的皂香,无端有安抚情绪的作用。 殷徊茫然地听她指挥。 食物流进胃中,殷徊却皱着眉直瑟缩,云琇立刻察觉他的不适:“哪里不舒服?” 少年咬牙垂头,完全不理云琇的话。 然而她想想也就明白了。 太久没用饭,一下子饮食极易引起不适。 也不知道他已经饿了多久。 殷徊太久没有吃东西,此刻胃中翻腾剧痛,云琇看他左手用力地按住胃部,她皱眉放下粥碗:“别这样死命按,会更疼。” 他瘦,又薄,云琇生怕他那那骨节分明的拳头直接怼进他胃里…… 她将温热手心放在他胃部,轻缓地揉了揉。 许是天气缘故,她穿着襻膊,衣料露出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体温润凉。 一切都刚刚好。 少年苍白的脸上浮出怔忪。 云琇手心柔软,陌生的力度不同于他过去体会过的任何一种。 为何今日派来给他送饭的人……这样奇怪? 殷府大公子天生痼疾,病痛缠身,用药的分量需得格外精细,巫师说,要必须寻一个和大公子生辰八字相合的人来试药,方能确保完全。 殷徊是家主花了二两银子从流民中买来的试药人,那年的殷徊也不过总角之年。 可他刚来时虽然身体瘦弱,却是一副健康身子,这十年中,巫师灌了无数种药,才让殷徊身体状况和殷家大公子相同,甚至更差。 这期间,殷徊几乎没出过这座三进的院子。 他曾经尝试过逃跑,换来的是鞭刑与脚上的铁链,从那以后,他彻底绝望。 …… 在温柔的力道下,胃部的不适渐消,殷徊抬起眼,那双常年不见天日的双眼里,黑瞳硕大,豢着幼兽般的防备。 “你是谁?”他嘶哑开口,然后就是一阵咳嗽。 云琇手忙脚乱地取了水碗喂他,手心在殷徊胸前顺着,听他的问话,桃花眼微微上扬,紧绷的思绪因为这个问题终于有些松懈。 他这样子乖觉老实又装凶…… 和成为恶鬼后的性格差很多。 云琇想起殷徊曾经所言,忽悠着说:“我是菩萨。” 殷徊:…… 他未曾读过书,却也知晓这世上哪有什么菩萨,若真有,为何芸芸众生皆烹于人世,而他也不得救赎。 少年落寞地垂眼不吭声了。 云琇有些愧疚,她虽然知晓眼前一切都是虚妄,可眼前的少年却不明白。 混沌中,云琇腾起一个想法。 如今她功业谱上有七笔,离大成还差三笔。 若能帮殷徊手刃仇人,是否能多加几笔? …… “殷徊。”云琇无意识地顺着他枯草般的长发,心中想法渐渐成型,她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你想不想出去?” 少年骤然一僵。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那些人信誓旦旦地说殷徊可怜,要救他出去,最接近于成功的一次,殷徊甚至走到了殷府大门,看见了外面长街上吆喝的摊贩。 那也是唯一一次。 他甚至来不及听清摊贩叫卖的是什么,大门便被人关上,拿他取乐的殷府二小姐一鞭子抽在殷徊后背,哼哼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有人能带你走吧?” “天生贱命,给我哥哥当替死鬼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的想法。” …… 从那以后,殷徊再也未曾信过任何人的谎言。 而今听到眼前女子的话,他如同兜头被人浇下一桶冷水,瞬间清醒,手脚并用地爬离云琇的怀抱,嗓子里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低鸣。 后者一愣,看他拖着铁链使劲想远离自己,但根本爬不动的人…… “你做什么?”云琇不懂。 她方才没说什么吧。 “滚。” 云琇:“……” 她眯眼,看到少年身体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整个人缩在不远处的柜子后方,双瞳绪泪,却虚张声势地朝她说:“滚出去!” 如同一只色厉内荏的幼兽。 粥和水都被他方才的动作打翻,云琇看了一眼防备自己的人,掸了掸衣服,起身出了门。 室内重归安静。 殷徊紧攥的掌心缓缓松开,那里新伤与旧伤叠加,血痕一片。 他默默盯着自己的手心,而后双腿曲起,将脸埋进手臂。 很冷。 殷徊知道自己又发热了。 昨日来喂药的巫师说,开春以来殷大公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是用药在吊着命,对方垂危之时,殷徊被喂下的药便更凶。 昨日殷徊被灌下三碗药,直到巫师测算出合理的药量后才满意离开,往殷徊嘴里塞了颗药性凶猛的续命丹,而后施施然走了。 他的命,廉价的甚至不如一碗药贵。 空气安静,连细微鸟鸣声都没有,殷徊突然有些后悔方才吓跑了那小丫鬟。 虽然她捉弄自己,但好歹有人在他身边,让殷徊知道他还能看得见,还能听得到。 即便是受此折磨,他也想要活下去。 他连一年四季都还没完整的见过呢…… 迷迷糊糊坠入黑暗之前,有人在他身前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脸。 “怎么这样惨呐。”紧接着,是一声怅然的叹息。 殷徊茫然抬头,眼前赫然是方才离开的云琇。 “你……”你不是走了么。 来这里几日,云琇早就知晓了殷徊对于殷府的用处,一个试药人,甚至以殷府的行为来看,根本没把殷徊当人。 谁又比谁高贵呢,钟鸣之家财富万贯,便能随意摆弄别人的命么。 …… “我拿了伤药,或许对你有用。” 殷徊本就已经服下了数不尽的毒药,云琇怕再给他吃错东西,和他体内的药相克产生相反效果,所以她只带来一些外伤药,总不能上出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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