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阙伸出手来,将发带从少女颈前向后系,漫不经心道:“你把我当什么?” 随意驱使的仆役,危险时帮你杀敌的妖奴,还是心底取笑的异类? 脑中弦绷紧,发出嘲哳声响,他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 脖颈上发带渐渐收紧,少女恍若无觉,闻言疑惑地偏头,“啊?”怎么话题跳的这么快。 天地间寂静一片,清浅的呼吸声在耳畔,菩兰悠知道他在等自己回答。 她放下拢住头发的手臂,没回头,随意的语气,“把你当什么?这问题有趣,我既不知你本体,也不晓得你想要什么答案。” “要我说嘛......”少女望向远处雾霭的青山,未曾看到背后阴冷注视,“我看你在水里行动自如,我猜你是一只鱼一只虾,或者一只背着厚重外壳的大乌龟?” 菩兰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身后少年不答话,她便更加肆无忌惮地讲,“听说你刚到太阿山时妖力未开,是这几年才修为突飞猛进的,嗯......难道和我一样是个天才?” 又想起初见,少年浑身带刺带血的样子,菩兰悠声音低下来,“奥对,还像一只小狗。” 少年身体僵冷,闻言勾起一个冰冷的笑,绕在她颈间的发带正在收紧,声音仿佛带了古神的禅音,诱胁似得开口,“哦?是么。” “嗯。”菩兰悠说完,还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呀,像一只小狗,没有人保护,遇到危险只能不顾性命地反抗,浑身炸了毛一样,说要杀这个要杀那个的……” 她露出笑来,补充道:“其实都是怕受伤害。” 杀伐凶悍,是最好的自保外壳。 颈间,马上绷紧的丝带骤然一停。 菩兰悠眨了眨眼,“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让人想.....摸摸你的脑袋。” 贺兰阙手心攥紧,异样情绪藤蔓般与心脏相连,扯出血意快感,竟让他微微颤栗。 “嗯......贺兰阙,我还想和你说,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请你相信我。”嗓音像是裹着糖絮的蜜,带着不自知的诱哄, “不要总是一个人,会很累的,你可以试着依靠别人。”菩兰悠向少年挪近些,目光投向他,“我很厉害的,也可以保护你的。” 虽然她术法水平一般,但是医术还不错,和她出门,最起码不会搞得一身伤回来,“以后如果你觉得哪里疼,都可以告诉我奥。” 她包治百病的。 啪—— 珍珠发带掉在了地上。 菩兰悠:?我的发带! 她赶紧从泥地里捞出来,情绪一瞬消弭,“你做什么?这可是双宫蚕丝织的,我就这一条,弄脏就洗不干净啦!” 少年双瞳深不见底,若去寻,便能发觉一丝逐渐压制不住的占有偏执。 阴暗潮湿之地,黎明前得窥日光,萌发出浅薄的苔。 空气颤动,菩兰悠轮廓逐渐清晰。 蓝裙清丽,眼中澄澈,望向他时,从无讥嘲厌恶。 他终于承认,她与太阿山其他弟子不同。 贺兰阙视线停在她手上,“不是脏了吗,你还要?” 无用之物,难道不该丢弃吗? 少年目光将她衔住,静静审视,含了一丝不愿意承认的期待。 菩兰悠瞟他一眼,没被他吓到,“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要?” 他有点不对劲。 眉眼压低,眼尾拖出猩红秾色,唇上破开一道裂痕,像是方才咬开的,血珠渗出,宛如红色小珍珠。 周身气息变得晦测,侵略地蔓延。 魇镜极易乱人心智,难道他走火入魔了? 菩兰悠有些担心。 “只要是你的……东西,”似是难以启齿,可话还是脱口而出,“只要是你的东西,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丢,是么?” 贺兰阙垂在身侧的手掌渐渐收紧,胸腔内跳动的心脏和那条被少女捏住的发带一样,飘飘荡荡,落无归处。 “当然。”她闻言点头。 菩兰悠将发带凑近贺兰阙,示意他瞧,“看到这珍珠了吗?”她小声又得瑟道:“我在南海挖的,很贵。” 又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夸张晃了晃,“要二十槲灵石!” “......” 薄雾渐破,咋暖还寒时,冰冷体温渐渐回升,鼻息间皆是她满身药香。 贺兰阙挪开视线。 他不合时宜地想,往日下山除妖,受伤后常常需要银钱买药,杀手价贵,他便比其他人低三成去接单,因此去过许多地方。 南海,他也曾到过。 在那里,他杀过一只蚌妖,从蚌妖那里拿了许多珍珠,颗颗圆润硕大…… 贺兰阙视线落在菩兰悠绑发的手上。 他想,他也有好多漂亮的珍珠。 若他把那些五颜六色的珠子送给菩兰悠,她会不会喜欢? 第10章 贺兰阙(10) 树林簌簌而响,在四野寂静时格外明显,贺兰阙收敛思绪,目光落在幽暗森木深处。 “有人。” 菩兰悠也望向树林方向。 贺兰阙提步欲上前查探,不妨被少女拉住手臂,她不赞同,“用妖力一探即可。”哪有用脸探草的。 她在关心他。 那种陌生感觉几乎让贺兰阙心尖战栗,丝丝缕缕的愉悦散到全身,他不排斥,反而如同病中毒疽,让人反复刺痛,以求得短暂快意。 好奇妙。 贺兰阙眼底渐渐染上润亮,盈盈望着她。 看他突然雀跃的菩兰悠:……哪句话爽到他了? “无碍。” “什么碍不碍的。”她掌心朝上,递给他药丸,“先把这个月的解药服下再去。” 是太阿山咒术的解药,自下山以来,第二次服用。 贺兰阙瞥了一眼她的药,“你这药放久了,可会失效?” “怎会?”少女看向手心药丸,疑惑道;“难道你吃了没用?” 贺兰阙却盯着她张开的掌心上,几道细嫩的纹路瞧。 他曾见过一个老道,自称能根据掌心线络看出未来。贺兰阙视线清扫少女掌心那道长长的姻缘线—— 那么长……是和谁? 少年未答话,默默伸手拿过药丸服下。 “......你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见他动作丝滑毫不停顿,菩兰悠惊讶道。 他们之间的信任竟然如此深厚了嘛。 少年撇她,似乎笑了笑,“你会吗?” 菩兰悠因这笑容微怔,只因他唇边弧度自然,与往日那种冷笑截然不同,闻言反问,“你觉得呢?”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吃?” 他唇畔笑意深许,往树林走去,菩兰悠拎着裙子随他身后,听到他的话传来。 “是你给的。” 因为是她给的,所以他吃了。 哪怕他不确定,是否是毒药? “……” 树林深处,有气息渐渐接近。 贺兰阙收起懒散笑意,将菩兰悠扯到自己身后,妖瞳幽幽地盯着树林,冷声开口,“出来。” 少年立于她身前,菩兰悠只能看到他漆黑长发,在魇镜虚假太阳照耀下,漾着细光。 他总是习惯站在她前面,菩兰悠抿唇,手指轻蜷。 半晌,树林中有人走出。 菩兰悠惊讶,“轩辕师兄?” 他怎么会在这。 “兰悠师妹,原来你们在这里!”轩辕巍双眼一亮,踉踉跄跄地向菩兰悠跑过来,见到贺兰阙,视线停顿,“我在水底被冲上岸,昏了好久才找到你们。”轩辕巍解释完,惹来贺兰阙目光如同蛇信一般在他面上扫过。 少女目光一转,歪了歪头。 半晌寂静后,菩兰悠从少年身后走出,与轩辕巍讲明他们遇到的情况:“我们正打算去寺庙去会会那个老道,师兄可要同去?” 女妖曾和他们讲,丈夫遇见赠药老道之处便是城中寺庙。 “我正有此意。”贺兰阙的目光越来越幽冷,轩辕巍不自在地转移视线,他率先抬步而行,走在二人身前,避开那道灼人探究。 轩辕巍身后,贺兰阙盯着他的背影,轻声说: “他不对劲。” “看出来了。”菩兰悠接过话茬,“栖息镇不小,偶遇这种事情,骗鬼吧。”少女言罢,自袖口中又拿出一颗药丸来递给贺兰阙。 两次和轩辕巍分开都能莫名其妙再次相逢,若说没有点什么,菩兰悠很难相信。 见她递过来的东西—— 贺兰阙:……她随身带了多少药? “这是糖。”似是看出他神色,菩兰悠耐心解释,“是糖丸,很甜的。” 菩兰悠随身携带许多零嘴,魇境中的东西她不敢轻易吃,只能尝几颗自己带的糖解解馋。 “他有么?”贺兰阙抬起手臂,用法刃刀尖指向轩辕巍,又垂首望向菩兰悠,“还是只有我有?” 他记得水底,菩兰悠将原本给他的香囊,给了轩辕巍。 “……”菩兰悠咳了一声,脚尖踢了踢石子,小声说,“只有你有。” 而后她便见少年牵起唇角,漏出个淡淡的笑,朝菩兰悠伸出手,示意她把糖丸放上。 菩兰悠:…… 她挑了一颗绿色的递过去,少年缓缓放入口中。 铺天盖地的甜,齁的嗓子疼。 贺兰阙用舌尖触碰口中糖丸,那股齁意过去,丝丝密密蔓延出药香。 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唇舌触碰下,糖丸化开一层薄薄水渍,裹着他的舌尖,润泽甜蜜。 少女唇畔晶莹,她眯眼笑,“甜不甜?” 眼睛都弯了,像两个小月牙,载着无数颗小星星,仰头望他。 贺兰阙注视着少女,复又用舌尖卷住口中糖果,轻微用力,那股和她身上如出一辙的药香便泛开化开,与他融为一体。 他将糖果吞入腹中,而后回她的话, “甜。”他轻声说。 - 等到达寺庙时,院中已站满了人。 一名身着白色道袍,医师打扮的中年男子坐在院中,在他面前,是大排长龙的人群。 人群里有男有女,有些妇人挺着肚子,正午太阳如同沸滚的火焰烧在大地之上,妇人擦掉额上渗出一颗颗汗珠,她腹中胎儿同这太阳一起,似乎是想吸干她每一缕精神。 乌压压的头顶一个接着一个,贺兰阙身量修长,在人群里有些鹤立鸡群,赤阳如火,他浑身却一丝汗意都没有,面孔清冷。 察觉到菩兰悠在看他,贺兰阙睨她一眼,“怎么了。” “得扮成个孕妇才行。” 来寻老道的,多都是求子。 她语气无奈,眼睛从贺兰阙头顶看过去。 他背后是苍茫蔚蓝的天,即便这里是幻境,蓝天依然纯净高挂,草木繁盛茂密。 少年皱眉,见她在自己腹间上拍了拍,一瞬,她天青色襦裙被隆起的小腹撑起,瞧着真像个孕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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