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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她又记起了那个骗子是怎么骗她的，记忆回笼，心魔劫中的所有事情，都清晰地印在脑中，秋月整个人都颓丧了下去。 心魔劫，心魔劫，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呢？ 就是因为执念太深，太过害怕，她才会被心魔利用，连系统不可能偷听到她心声这么大的漏洞，都没有发现。 这也恰恰说明了，她从未完完全全地信任过系统，她也一直都倾向于认为，与贺知昭重逢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只不过这些念头，一直都被她压了下去。她逃避去想这些问题，长久以来，也都不敢向系统求证，她到底能不能回到第一个世界。 她一直安慰自己，既然她连“系统绑定”“穿越时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都遇到了，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可只要她一日不去向系统求证，她的希望就永远都是不确定的，她也就永远处于不安当中。 如果系统没有休眠，她此刻凭着破罐破摔的心劲儿，一鼓作气把所有问题都问出来，也不是不行。 可偏偏系统休眠了。这些问题，依然是盘旋在她心中的谜团。 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她之前欺骗自己的功夫一流，一直把自己骗得很好。想着，只要不知道答案，就还有希望。 她握着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期盼，自认为找到了继续做任务的动力，自认为贺知昭去世后的这段时间，她也过得很好。 可心魔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假象。 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已经失去了，曾经那种，从一个人的闲散度日中也能感知到幸福的能力。 贺知昭走了，也把她的快乐带走了。 有时候她真的不太清楚，遇见贺知昭对她来说，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上天让她拥有了一段非常圆满的时光，有情投意合的伴侣，有富足优渥的生活，快乐、温馨、甜蜜、宁静，几乎满足了她对美好生活的所有想象。 可是她觉得那段时光是那么短暂，仿佛眨眼而过。 她还有漫长的人生，可贺知昭却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这让她怎么甘心？ 其实从常人的角度来说，普通人的一生也就几十年，她和贺知昭相处的时间，不算很短，她应该知足的。 可人心就是永不满足的啊！ 有些人，你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就会越喜欢他，越想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贺知昭对秋月而言，就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她没有被系统绑定也就算了，可她明明活了那么多世，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什么她的人生，就不能再发生一次奇迹呢？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是陷入了贪念，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直面问题，而不是逃避，不是自欺。 是应该找回自己给自己快乐的能力，而不是一味地，把快乐寄托在他人身上，尤其是已经故去的人身上。 可情感上，她就是做不到啊！ 她太贪恋贺知昭带给她的幸福了。 她从前，是绝不相信人世间有什么长久的情谊的。 在她的心里，父母子女，亲人朋友，都不过就是一段一段的接力旅程，有人离开，有人加入，没有谁会一直陪在谁身边，也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游离在人群中，避开了很多伤害，却也阻挡了很多乐趣。 是贺知昭坚定地选择了她，守护着她，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她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两个灵魂，是能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的。 贺知昭教会了她爱，教会了她信任，教会了她用善良和爱意去解答人生的困惑，再得到善与爱的反馈。 他就像是上天为她量身打造的礼物，没有一处不被她喜欢。 她拥有过这么美好的一个人生伴侣，又怎么甘心再失去？ 她的执念，永世都无法消解！ “我不知道，你在心魔里遇到了什么，我也不问。”燕光越看着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枯败感的秋月，轻声道，“如果你想说，师兄会随时听你说。你不想说，师兄也一直都在。” “修行一途，本就不是一条平坦大道，我们所有人，都有面临失败的可能，也做好了迎接失败的准备。” “对自己如此，对他人亦然。” “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兄师姐们，我们担心你，却不会日日都为你忧惧，耽误自身的修行。” “所以，你不必有负担，安心在天擎峰休养。” “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家…… 秋月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可是听到“家”这个字时，她的眼眶里还是簌簌地滚下了泪。 少年不可得之物啊！ 终将会困其一生。 她一直催眠自己，她并不稀罕有没有圆满的原生家庭，也并不在意父母给她的爱，是从弟弟妹妹身上剩下来的。 可她其实一直都很在意。 原生家庭的缺憾，一直都深深地困着她。 是贺知昭给了她想要的家，给了她不问缘由的偏爱，让她心中的缺憾得到了弥补。 他喜欢她，不是因为她考试得了第一名，不是因为她懂事听话，不是因为她摆满书架的奖杯，不是因为她体面光鲜的工作，不是因为她拥有权势财富。 只因为她是她，所以喜欢她，偏爱她，会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 他给了她梦寐以求的家。 可是，他死了。 他死了，她的家也就散了。 想到这里，秋月觉得心口好像破开了一个洞口，疼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燕光越长叹了一口气，没有施净尘术，而是化出一块白净的帕子，抬手拭去秋月脸上的眼泪。 秋月接过帕子，捏在手心，启声问道：“师兄，你有失去过，最珍贵之物吗？” 燕光越沉默良久，才无限唏嘘地答道：“有。” “那你是怎么渡过来的？”秋月追问道。 燕光越面容平静，眼神却充满了风霜，仿佛蕴含着一种晦涩的苦意。 “没有渡过来，还在渡。” 秋月怔忪道：“原来，师兄也有放不下的东西，渡不去的关卡。” 燕光越叹息道：“师兄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怕是只有那西天上的佛祖，才能看透一切。” 秋月盯着手中的帕子，低声呢喃道：“那如果，有一丝丝的可能，可以找回失去的珍宝……”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燕光越，“只有一丝丝的可能，且这细微的一丝可能，或许都是我臆想出来的，那该怎么办？” “是抱着这丝希望，继续苦撑下去，一心追赶？还是尽快去求证这丝希望到底能不能实现？” “一心追赶，会错过生命中其他的风景。求证答案，则可能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气。” “师兄，我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燕光越看着秋月的目光很复杂，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人。 “我不知道哪个好。”他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选择。” 秋月凝神细听，深怕错过了一个字。 她此刻太需要一个参照物了，人在迷茫的时候，跟着别人的脚印走，未尝不是一条路呢？ “我没有去求证一个答案。”燕光越缓缓道，“我也和你一样，怕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我用那一丝虚幻的希望，支撑着自己，先去将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 “这样做的后果，是可能最后徒劳无功，白忙一场，还错过了许多沿途的风景。” “可至少，我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活得越久，遇见奇迹的机率就越大，不是吗？” “我认为，沿途的风景，有心力看，就停下来看看。没有心力，不看也无妨。” “不要害怕辜负美景。景也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你看或不看，对它的存在本质，是没有影响的。” “景如此，遇到的人和事也如此，你害怕辜负，是因为你高估了自己对他物的影响。” “只要你自己不因匆匆路过而感到莫大的遗憾，那么你错过的人和景，也不会有很大的遗憾。” “如果它们真的非你不可，如果它们很想让你为其驻足，它们会主动来寻你，主动来靠近你，想方设法把你留在身边。” “时光会带走很多东西，我们能留住的东西本就很少。不要因为留不住所有美好的东西，而责怪自己。” “如果错身而过是一种错，那么，错在你，也在对方，不是吗？” 秋月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她抓住心中模模糊糊的一种感觉，问道：“那我最想要的东西，没有主动来找我，是不是就说明，它并不是非我不可？” 燕光越揉了揉她的头，含笑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我之前说的，是那些不是你的‘非它不可’的东西。” “既然不是你的‘非它不可’，那你自然就可以随缘以对。” “可你最想要的东西，也就是你的‘非它不可’，是你非常非常需要它，非常非常想要它。”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随缘呢？当然是拼尽全力地去获取啊。” “它不来就你，你就去就它。” “执念，如果实在放不下，就不要放下，竭尽全力去追寻一次。” “哪怕最后还是一场空，也会比你什么都没有做，要少一丝遗憾。” 这些话，仿佛一道闪电，带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劈进了秋月的脑海，也劈在了她混沌迷茫的心上。 燕光越，完完全全地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并且用他自己切身的感悟，解开了她长久的心结。 她确实一直处在极大的矛盾之中，她既想要贺知昭回到她的身边，可又讨厌一心执着于贺知昭的自己，仿佛失去了自我。 她在每个任务世界里，都遇到了很多可爱的人，比如喻清莜，比如喻老夫人，比如李婆婆。 可因为追赶着任务进度，她都从这些人身边匆匆而过，不敢驻足停留。她觉得，自己辜负了这些人对自己的好。 她在现实世界里，除了关系复杂的父母亲人，其实还有很多知心亲密的朋友。可她为了与贺知昭重逢，再没想过要回到现实世界。她也觉得，她辜负了那些朋友。 她一直处于强烈的自责与自厌之中。 可燕光越的话，把她从这样的自我愧疚、自我厌弃中解救了出来。 是啊！她之所以那么痛苦，不过是因为她什么都想要。 她既想要贺知昭回到她身边，又想要不依赖于任何人的自我快乐的能力，既想要尽快回到第一个世界，又舍不下其他世界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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