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麒麟给陆渺带来的恐惧太深刻了,那毕竟是她所面对的第一个魔物,她曾面临火麒麟的肆意挞伐,险些葬生在它的火球之下,又曾亲眼看见颍川江氏是如何在火麒麟的肆虐下阖族倾覆。 火麒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和江行舟又有什么关系? 眼前的火麒麟还没有后来消灭江氏时那么庞大,但它踏在空中,已经比整个房子还要高,它似乎秉承了江行舟的意志,喷涂着鼻息,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些儿童走远。 它像一只玩弄老鼠的猫,只等着儿童们四散而逃,好让它一个一个玩的痛快。 还不等它动身,火麒麟脚下踏着的火焰将茅屋引燃了,一声惊叫,江行舟的母亲和那个男人衣衫凌乱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江行舟被母亲的声音所惊扰,他用手在空中一挥,即将完成的血符被打散,血麒麟还没来得及成型,便瞬间缩回了裂隙之中,消失不见。 被火麒麟点燃的茅草屋仍在燃烧,男人头也不回,一边跑一边穿衣服。 “你还没给钱呢!”江行舟的母亲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连忙拎着水桶,去扑茅屋的火。 她看上去十分病弱,只抬了两桶水,便气喘吁吁地动弹不了,眼看着江行舟仍坐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帮忙,仍兀自望着天空出身,她气不打一出来,吃力地抱着江行舟逃离了火场,母子二人坐在空旷的地方,眼睁睁看着大火燃烧,好在那茅草屋不过是一个四面透风的空架子,没一会儿便烧了个干净,算起来,竟也没什么损失。 “我江芷瑜这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么个扫把星!”她大概还不知道,点燃茅屋的火是由江行舟召唤来的火麒麟所导致,只是狠狠地摸了一把脸,脱下鞋子,用力地抽打在江行舟身上。 江行舟不哭也不闹,睁着眼睛,任由母亲发泄着邪火,这时有一群村民扛着锄头,凶神恶煞地走过来,站在母子二人面前。 江芷瑜脸上熟练地堆砌讨好的笑容,还没开口,为首的一名村妇从身后拉出那欺负人的小胖子,怒骂道:“带着你的儿子,滚出我们村!” 江芷瑜讶然地望了一下站在后面的村长,柔弱道:“我在这里讨口饭吃,也是按时给村里交供的,好端端地,怎么要赶我走?” 村妇不耐烦看她那副狐媚的样子,踢了一脚小胖子:“你说!” 小胖子“哇”地一声哭出来,略过自己带头欺负江行舟一事,把他召唤出魔物的事情讲了一遍。 江芷瑜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第28章 .江氏 陆渺飘飘荡荡,跟在江行舟后面,随母子二人一起上了一辆驴车。 驴车辘辘向前,越走,陆渺越觉得四周的景色熟悉。 夜晚降临,江行舟坐在车厢里,怔然望着窗外的天空,陆渺也随之望去,看见天上隐隐有一线白色的亮光。 陆渺终于想起来,这里便是颍川附近,仙魔两族的交界之处! 上一次经过,还是万殊真人带着他们回八仙堂,那时恰逢天裂张开,江行舟吸取到了来自上界的灵气,瞬间引气入体。 江芷瑜这是打算带江行舟去江氏吗? 天亮之后,驴车果然抵达了江氏门前,可是江行舟却抱着车辕不肯撒手,他好像知道了江芷瑜的意图,却不肯乖乖随她去到江氏。 江行舟虽然只有三四岁,看上去干瘦幼弱,可是江芷瑜一副病容,却连他都对付不了。 江芷瑜抱着江行舟僵持不下,一个不小心,松手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气不过,脱下鞋子,习惯性地又往江行舟的背上狠狠抽去。 母子二人,一个倔,一个横,都憋着气,谁也不说话,江氏的大门前顿时只有鞋底抽打的声音,“噼啪!噼啪!噼啪!” 江氏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房凶神恶煞地走出来:“去去,哪儿来的村妇,要管教孩子上一边去!” 江芷瑜专注于打孩子,累得直喘气,闻言一个机灵,鞋子掉到了地上,她背对着门房,慢慢把鞋穿回脚上,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 许久没有直过的腰板好像生了锈,江芷瑜一节一节的挺直了身板,缓缓地转身,她的声音一扫媚态,透露出从容和淡然:“我是江芷瑜。告诉江怀瑾,我回来了。” 门房年纪不大,但显然听过江芷瑜这个名字,他闻言想要嘲笑:“什么村妇也敢冒充江芷瑜,你是江芷瑜,我还是……” 话还没说完,他看见江芷瑜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不由得愣了楞,他嘀咕了一下,说了一句:“稍等。”然后发出一纸传音符,向上面通报。 不过片刻,门房接到了传音,他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江芷瑜,帮忙把江行舟从车辕上扒了下来,将两人往里面带。 越往里走,陆渺对周围的景色越是熟悉,她跟着江行舟,来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小河边。 一位青年负手而立,站在河边,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他相貌俊美,肤色苍白,盯着走过来的母子二人走来时,目光里带着一丝阴沉。 陆渺从他的眉眼间,隐约看出和江芷瑜,甚至和江行舟三分相似的影子。 那青年盯着江芷瑜半晌,忽然开口,阴沉沉道:“八年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姐姐。” 姐姐?! 陆渺顿时被惊的不轻。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眼前的青年,就是江氏家主江怀瑾,他叫江芷瑜姐姐? 听他的语气,江芷瑜已经离开江氏八年了,可她如果是江氏的大小姐,为什么要带着江行舟在外面颠沛流离,甚至还要……以色事人? 还有,初见时,江行舟被人锁在河里用鞭子抽打、羞辱,按照推算,他应该是江怀瑾的侄子…… 何至于此啊?! 陆渺只觉得信息量爆炸,一时间理不清楚。 江芷瑜原本习惯性扯起的媚笑,被她用理智压了下去,她声音轻轻的,却隐含着力量:“我为什么不能回来?三年前,你们江氏欠了我一个承诺,我回来讨要了。” 江怀瑾“呵”出一口冷气:“八年前,你离开江家,一把火把培英堂烧了个干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他凑近江芷瑜,阴恻恻道,“当年我就在火海之中,就是这里,你说,你和江氏恩断义绝,永不再回!” 江芷瑜轻声道:“江怀瑾,你也是培英堂出来的,我对江氏有多恨,你难道不应该感同身受?我的确对不起江氏,可那也是江氏对不起我在先。你我一母同胞,你若顾念半点姐弟情谊,我,我请求你……” “姐弟情谊?”江怀瑾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一把火烧了江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姐弟情谊?你身怀江氏宗血却背叛出逃,任由江氏后继无人,只能跌落尘埃,有没有想过姐弟情谊?你放跑了魔王,眼睁睁看着他挑起仙魔大战,有没有想过姐弟情谊?你把江氏宗血的秘密出卖给魔王,任由他们虐杀仙族,致使生灵涂炭,有没有想过姐弟情谊?” 江怀瑾深深吸了口气,胸口中气血翻腾,始终没有办法压下,他看向江芷瑜的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怎么,魔王死了,魔界被封印了,你无处可去,现在倒记起了姐弟情谊?” 听见他一桩桩数落自己曾做过的错事,江芷瑜痛苦地闭了闭眼睛,道:“我无话可说。但三年前,也是我亲手杀死了魔王,前代家主曾经许给我一个承诺,江怀瑾,你难道要不认账吗?” 江怀瑾道:“既然是前任家主的允诺,我当然不会赖账,你想要什么?” 江芷瑜把江行舟从后面扯了出来:“这是我儿子,江行舟,我想请江氏收留他。” 江怀瑾轻蔑的扫了一眼男童:“不可能,江氏不收杂种。” 江芷瑜急促地喘息了一下,她的眼神里痛苦中夹杂着愤怒:“我做过的错事,已经付出过代价,他出生的时候,魔王已经死了,他是无辜的。我快要死了,怀瑾!” 江怀瑾的眼中终于出现一丝动容,又很快掩饰了过去,他从侍从身上抽出一把长剑,丢在江芷瑜面前,冷冷道:“好。你把这杂种杀了,你留下,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续命。” 江芷瑜盯着地上那把剑,苦笑了一下,片刻,她捡起剑,慢慢地走到了江行舟面前。 此时的江行舟已经三岁了,却从来没有说过话,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江芷瑜,仿佛不明白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江芷瑜俯下身来,用力地抱住了江行舟,两行泪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她喃喃道:“孩子,我对不起你。” 话音刚落,她眼神一厉,狠狠把江行舟往江怀瑾的方向用力一推。 江芷瑜举起长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她眼角含泪,一字一句道:“我江芷瑜,身负江氏宗血,放跑魔王,叛离江氏,一手促使生灵涂炭,深恩负尽。今日,我便将这一身血肉,还给江氏。过往种种,从此两清。江行舟是我儿子,你要杀他,是他的命数。怀瑾,我只求你,把他养大。” 话音刚落,江芷瑜把剑往脖子上用力一横,鲜血从动脉中喷射出来,瞬间染红了江行舟半张脸,他张了张嘴,从未发出过声音的嗓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他用稚嫩的童声,向着女人倒下的方向,嘶哑的呼嚎:“娘——” 长剑落地,江芷瑜直直向着后方的河水倒了下去,江行舟挥舞着四肢,想要追随着母亲跳入河水,却被江怀瑾紧紧地扣住。 三岁的幼童徒劳地在江氏家主的怀中挣扎,江行舟两眼充血,手臂在空中无序地挥舞…… “吼!” 半空中传来一声嘶吼。 一只利爪撕开了江行舟面前的虚空,一只冒着魔气的巨兽从里面扑了出来。 “是魔!他召唤了魔!” 魔物扑上来,和江怀瑾打了个照面,他一声惊叫,手肘撑地,快速向后退撤。 在过去的几年里,仙魔大战摧毁了地上无数生灵,修仙者们毁身纾难,最终打败了魔军,封印了魔界。三年来,人间已无魔物,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江行舟竟然绕过封印,召唤了魔物。 所有人都想起了,曾经被魔物支配的恐惧。 江怀瑾不愧为一带家主,他很快从最初的恐慌中反应过来,指挥在场之人联合诛魔,好在那巨兽虽然威猛,却仍是幼魔,片刻的混乱之后,他们便联手将魔物制服。 一位门人跪在巨兽肩上,提起长剑就要向脖子上砍去,江怀瑾却急声喊道:“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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