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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慈大师垂下双目，平静的面容上流露出悲悯。 站在他身旁的玄冥谷掌门孟志安却接过话头，慨然道：“我等舍身饲魔，蛰伏在此，就是为了绸缪杀魔的良机。苍天有眼，让我等终于得知了你的弱处。过往，你操纵那些阴兵肆虐征战，残害生灵时，可曾想过，有一天，它们会为我们所有，化为杀你的一把刀？” 念慈低声念佛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万千亡灵，由大悲山为之超度，也请你放下屠刀，早日成佛。” 眼见着风势逆转，魔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君王被仙族打落高台，晁佩春率领着剩余魔军拼死抵抗，听到这里，他一剑挑开仙族压下来的剑锋，转向江行舟企图营救，却被江渚清拦下，他恨然道：“早在你玄冥谷归顺之日，我便知你们包藏祸心，另有所图。可是阴兵的秘密，你们究竟如何知晓？” 江渚清依旧不答，他面无表情，立起长剑举在胸前，淡声道：“列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战场上火势终于压倒寒霜，泥泞瞬间凝结，化成尖簇，漫天石锥激射，将魔族大军洞穿在地。烈火熊熊蔓延，魔族被卷入其中，挣扎哭嚎。 仙族纷纷御剑而起，无数道灵线交织，结成一个无形的阵法，将江行舟困死在阵中。 孟志安肃然抬手，一只精巧的炉鼎从他的袖中飞射而出，在空中飞旋，越变越大，飞到江行舟上空，忽然直直坠落。 晁佩春瞳孔骤缩，急喊道：“天地炉！” 天地炉化作一丈方圆，炉鼎敞开，鼎口朝向江行舟所在的方向，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炉鼎中散发，要将江行舟吸入其中。这时玄冥谷的宗门法器，可以将万物容纳其中，加以炼化，逆转阴阳，凡被吸入，九死无生！ 江行舟神魂被万千亡灵洞穿，内府碎成残片，被阴魂争相抢夺，炉鼎的光芒笼罩着他，要融化他满身血肉，将骨头碾断成灰，力量正从他的身体里急速的流逝，他感觉到内脏正在多方拉扯和碾压之下辗转成泥。 他自知已无气力挣扎，天地炉的力量不容抗拒，他无力地被卷起腰身，眼看着就要吸入炉鼎。 “江行舟！” 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喊，一袭红衣从远方出现，陆渺扯掉累赘的凤冠，披头散发从远处飞奔而来。 江渚清瞳孔骤缩，从容的表情终于出现一抹裂痕，他为玄冥谷掠阵，一时不得抽身，只能敕令道：“拦住她！” 江行舟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唯有鼻腔仍在维持着微弱的呼吸，周围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一片翁然嘈杂之中，他听见了陆渺的呼喊。 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喉咙中呛咳而出，混合着内脏残渣，将他原本鲜红的喜服染成暗红，他艰难地回头，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抹如火焰般的鲜红扑打在他的虹膜之上，他的新娘红衣乌发，跨越满地残肢，冲破重重阻拦来到了他的面前。 重逢以来，他明知陆渺对自己仍有隔阂，却视而不见，妄图通过蛮力将她禁锢对方，然后终其一生，慢慢弥补，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所有存在的问题。 她还爱他吗？抑或是恨他？这场盛大筹备的婚礼，真的是陆渺想要的吗？ 他不敢探究背后的答案，哪怕陆渺一次次温柔地抚慰，真诚地捧着他的脸，告诉他，她想嫁他，可他的潜意识中，仍旧在否认着所有希望的可能。 可是此刻，陆渺像是从前无数次那样，无视危险，义无反顾向他奔来，他的不安终于彻底消解，可是新的恐惧却随之浮现。 不要过来啊，傻姑娘，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不要……过来……”血沫喷涌，模糊了他的低喃。 他的身体已经被天地炉彻底吸入其中，炉鼎轰然坠地，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狭窄的天光从鼎口落下，他的意识短暂清醒，忽然意识到，此刻，或许就是终点，陆渺的笑靥徘徊在他的眼前，高兴的、难过的、愤怒的、温柔的……疼痛逐渐变得麻木，江行舟的内心感到无比的平静。如果说这一生还有遗憾，大概是无法再与陆渺告别。 江行舟失神地望向头顶飞旋落下的炉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下一抹，那抹鲜红如闪电一般冲到了炉鼎面前，就在天地炉封盖之前，化作一道红色的火焰，毫不犹豫地跃了进来。
第59章 陆渺奋不顾身的跳入天地炉中,却发现，这里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逼仄。 她悬浮在一片虚空之中，看见周围散发着五彩的光芒,江行舟躺在一片云彩之中,闭上眼睛,好似失去了意识。 陆渺尝试着划动四肢，向江行舟游了过去,正当她触碰到江行舟的指尖,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虚空中响起。 【叮！检测到原宿主信息,正在下载主体意识……】 【叮！下载成功！】 五彩的光芒瞬间化为黑暗，绿色的字符在黑暗中升起，陆渺感觉自己像进入了一片数字构成的代码库中,一串串数字飞速地从她面前流动,冰冷的机械音再度响起：【陆渺，你好。】 这个声音对于陆渺而言，再熟悉不过,她有些犹疑地问道：“系统？” 比起曾经那个和她渐渐熟悉后,时常流露出机械以外情感的系统,这个声音显得更为冷硬,它道：【你可以这么称呼我，但我并非曾经绑定在你身上的系统。我是它的主体意识,或许,你也可以按照这个世界的习惯,称呼我为，天道。】 陆渺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过,顿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你就是那个要被江渚清一剑斩开的天道？难怪你派发的任务，是一定要阻止江渚清。你怕他砍你？” 冰冷的声音似乎哽了一下，顿了顿才道：【他斩破的并非我的主体，而是我下放到这个小世界的意识，它属于我，但并不等于我。况且，身为秩序本身，掌控一方世界，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你是说，江渚清斩开的，是这方小世界的‘秩序’？” 【是的，它掌控这方世界，早已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这个世界仙魔对立，也是在它的有意分化下形成。因为，一旦仙魔融合，阴阳运转有序，小世界有可能升级为更大的世界，原有的秩序会崩塌，它将无法维持统治。正因为如此，它刻意制造了你们内部的分裂。】 陆渺想了一下，尝试用现代人的思维去理解：“也就是说，你掌管着多方世界，在这里派驻了一位管理员，但它私欲膨胀，所以禁锢了小世界的发展，成为了它权利的禁脔？既然如此，江渚清斩破它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要阻止？” 【天道并非只有简单的对错。宇宙就像一片宽阔的海洋，无数个小世界如气泡一般充斥于其中。每一个小世界的秩序，都像是包裹着气泡的那层气膜，你们的世界太弱小了，一旦斩破它，就会被放逐到大海，那里充满着凶狠的族群，以你们此时的力量，根本无力对抗。所以，它对于你们而言，既是束缚，也是保护。】 “这么说，你阻止江渚清斩破天道，是为了保护我们？可是你身为天道，自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阻止江渚清走上无情道，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我牵扯进来，要去阻止他？” 【因为，他很特殊，也因为，你很特殊。】冰冷的声音道，【你大概已经猜到，《登仙录》中的故事，是真实发生在这个小世界的故事。江渚清确然修成无情道，然后一剑斩开了秩序。我察觉到此间异常，耗费了大量精力，使得时空逆转，终于重启了这个世界。可他已然气运加身，我无法杀死他，却也不能放任他重蹈覆辙。被修补过的秩序太过脆弱，再也经受不住一次摧毁，一旦江渚清走上老路，等待你们的，是这方世界彻底的毁灭。】 “我们？” 【是的，你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在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你是江渚清的师妹，也就是你复生后的这具身体，芮渺。上一世，你生来便没有灵根，无法修行，却悟性极高，参破天道之人并非江渚清，而是你。你看见了外面的大世界，并告诉了江渚清，可以说，你是引发他斩破天道的根本原因。】 “我？我不明白。我不是来自于现代社会吗？我只是被车撞了，才被系统抽调道这个世界，我怎么可能是芮渺？” 她思绪纷乱，感到迷惑不堪，就在此时，黑底绿符忽然暴走，代码飞速地运转中，一幕又一幕的画面涌入了她的脑海。 伺天宗的青山上，属于《登仙录》的故事线中，江渚清拜入伺天宗，投入芮修齐的门下，很快便与她结识。那时，她因为没有灵根，无法修炼，虽为代理掌门之女，却还是在这个强者为王的修仙世界被人看不起。同门之中总有人嘲笑她，江渚清却一次次站出来，替她挡下非议。他还常常带她上天入地，感受仙人飞翔的乐趣。他总是告诉她，不要怕，不必在乎别人的目光。她不能修炼，他便替她修炼，让其他人再也不能欺负她。 那时，她总是整晚整晚地凝视着夜晚的星空，仿佛透过那片星空，想要看见什么。有一天，她在参悟之中，被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点化，她好像忽然醒了，睁开眼睛，看到了无穷的宇宙。 江渚清找到她时，她刚从入定之中醒来，她双目失焦地望向江渚清，一遍又一遍重复：“虫子，我们都是被包裹在气泡中的虫子。” 江渚清何等聪明，只由她一点化，便明白了天道的奥秘，后来，他被君夜白选中，转修无情道。随着修行的深入，江渚清整个人逐渐变得孤僻，曾经那个温暖的师兄也变得越来越冷。 他们渐行渐远，江渚清再也没有带她御剑体会飞行，甚至连话都很少对她讲。 直到有一天，江渚清特意找到她，告诉她，他想要打开气泡，去往更大的世界。 她一下子领会了他的意图，却极力阻止。 比起江渚清，她参悟的更为深刻，她告诉他，他们的世界还太过弱小，无法抵御外界的冲击。想要打开束缚，唯一的办法就是团结仙魔两界，让这个世界更为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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