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见她时,就觉弱不禁风。 事实上,可能比他以为得更弱。 如果真伤着了—— 莫急想想就头大。 守了一个月才采到酒心蕊。 一个月啊! 不能自毁长城。 …… 花笺就住宫城附近。 莫急到的时候,侍女都在屋外,屋内静悄悄的。 他不习惯在人前露脸,绕到侧窗,正要伸手推时,想起昨日见的少女模样,将手掌收了收,改推为敲。 敲了两下,却不见回应。 但凝神细听,屋内却有微弱的呼吸声。 莫急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推窗入内。 暮色随影而入,为屋内带来一层朦胧的光。 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且乱。 莫急闪至床前,不期然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醒着,眼里是莫急并不陌生的狡黠得意,好像在说,又骗到你了。 莫急垂眸去探她腕脉。 脉象紊乱,确有内伤。 “心脉未固,不可强行练功。”莫急淡淡道。 有内伤,但不是他伤的。 花笺笑嘻嘻地看着他,脸上不见任何悔过。 还是这样顽劣。 莫急没再说什么,将她拉起,一掌抵她肩后,以自己的内力助她疗养内伤。 他没耐心教别人做人,但用了他的酒心蕊,总得有点效果。 不然一个月不是白等了? “大高手!”她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好像想回头看他。 莫急加重了掌心下压的力道,她才被迫坐稳,但嘴上却没停:“你这酒心蕊哪里得来的?陶汾都说找不到了,怎么你——” “楚地。” “哦……找了很久吗?是不是特意为我去找的?” “找人比剑,凑巧得药。” “比剑?什么人能与你一比?” 莫急没做声。 花笺笑了一声,道:“告诉我呗?是男是女?可有婚配?” “女的。” 花笺“哦”了一声,安静下来。 莫急明显感觉掌下的身子变得僵硬、焦躁。 他皱眉收手,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 花笺露出无赖的笑:“也不能怪我啊,你看我现在这么弱,街头的顽童都能把我撞倒,要重新习武还不知得几年,我想找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保护自己有问题吗?” 说罢,直勾勾看着莫急。 “你想要我保护你?”莫急问。 “你愿意么?”她双眸晶亮地看着他。 “不愿。”莫急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们莫氏子弟,只保护帝系。 …… “……酒心蕊长达五年的花苞时期,一直都是差不多一个模样,只有花托有细微的差别,你看——”御医拿着图谱一一解说。 莫急皱眉看着图谱,努力回忆切云山上剩下的一株酒心蕊。 那花托长到什么程度了? 应该也要开了吧? 凡费过心思的,难免不忍舍弃。 莫急一想起自己整整一月守着花开,就觉得不能白费力气。 何况花笺若早日筋脉复旧,便可重新习武,也不必总算计他的庇护。 …… 第二次往返切云山,只用了四十日。 采得的酒心蕊照例交给唐皇后。 又过了几日。 逢不当值时,莫急跑城南买了只胡饼。 咬下一口,瞥了一眼那日花笺站的位置。 伤应当好得差不多了吧? 开始修习内功没? …… 花笺家中难得有客。 是与她同出桐花谷的钟楚楚。 莫急隐在暗处,觑机瞥了一眼花笺的脸色,眉心却是一蹙。 不好。 “你又不是第一天练内功,竟然能练成这样?”钟楚楚的语气既恼火又不解,“虽说筋脉修复得差不多了,可底子毕竟受损,练得这么激进?想死吗?” “我——”花笺张口说了一个字,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后嘻嘻一笑,继续说道,“怎么会想死?只是不想好而已。”语气中一如既往带着狡诈和无赖。 “不想好?” “我要是好全了,还有人管我么?离了这里继续流浪江湖?我都流浪十几年了啊!” 钟楚楚沉默。 莫急也一时不知如何作想。 “师姐当初怎么舍得离开陶郎的?”她又笑,“我要有个陶郎肯为我负责,一定一辈子赖着他!” 莫急忽然想起那日,剑尖刺入她心口时,她眼里的狡黠和快意。 “你想赖上莫急?”钟楚楚嗤笑,“醒醒吧!” 莫急无声点头。 他才不是陶汾那种烂好人。 “醒不醒又有什么区别?”花笺仍是笑,“醒了也不好过,不如梦着。” “养好身子,重新习武,以后什么没有?”钟楚楚道。 “就是没有啊……”花笺长开后,嗓音也越发娇腻,尤其拖长了尾音后,懒洋洋好似对世间万物都不上心。 “你们要是直接杀了我,也就罢了,可你们这些大善人呐,总想救我……救了又如何?我以前还有个桐花谷可去,现在呢?养好伤,我去哪儿?” 她歪了脑袋看钟楚楚。 从莫急的角度,能看到她的脸,她笑着,眼里却像藏了刀锋。 尖锐,激烈。 “如果有,你怎么走了又回来?” “仗剑走天涯,那是有家的人才会有的梦,我配吗?” “我最好永远像现在这样,像废人一样,被圈养在这小小的宅子里,有人为我请医,有人为我采药,有人让我赖着……” …… 钟楚楚离开后,花笺仍旧坐在床上,仰起脸,望着窗。 暮色昏昏,窗纱上映出庭前梨影静静。 花笺忽地一笑:“那家的胡饼真的很香呢!” 话音刚落,窗纱之上,如墨聚染,凝出一道深色人影。 花笺又笑一声,跳下床,跑到窗前。 打开窗,五步之外的梨树下,男子沉默而立。 莫氏兄弟很有些古怪。 明明是双胞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莫缓总在人前走动,却少有人注意到他。 而莫急很少露面,一露面,就让人难以忽略。 至少她觉得难以忽略。 “没给我带一只?”她趴在窗台上冲他笑。 “那家不香。”莫急道。 他选那家,就是因为那家不怎么香。 否则,他一个日常隐匿的影卫,岂不是要被胡饼出卖踪迹? 花笺“哦”了一声,又笑嘻嘻问:“切云山美不美?” “不知道。”他又不是去游赏的。 “我听说切云山的山脚下遍地都长着一种紫色的小花,半山还有一片野桃林,是不是?” “没留意。” “那切云山的路姑娘呢?”她突然问,“剑快不快?人美不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莫急微微蹙眉:“没有遇到。” 他惦记着剩下那株酒心蕊,倘若在他不在的时候开花了,只需三日就会凋谢。 因此翻山越岭,不敢停歇,何来心思看紫花野桃? 采了药便急着下山,甚至忘了去敲山间小屋的门,也不知路沅回来没有。 “真可惜啊……”她笑了笑,“不过下次说不定就遇到了。” “没有下次,”莫急淡淡道,“切云山只有两株酒心蕊。” 她“哦”了一声,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莫急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让她看。 正当他想走的时候,花笺突然喊了他一声。 “你来找我有事?”她问。 “顺道来看看。”莫急道。 她又“哦”了一声,抓了抓脸,问:“你还会帮我找酒心蕊吗?” “不会。”莫急答得很快。 虽然刚才她与钟楚楚的对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但也确实是她的真实处境。 她不想好得那么快,也不必强求。 “如果我想要呢?”她却这样说,“如果我希望你继续帮我找呢?” 莫急皱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不想恢复得那么快,为什么又要他去寻药? “你想支开我?”莫急警惕地看着她,“想做什么?” 花笺愕然,一时接不上话。 “我不会再为你寻药了。”莫急斩钉截铁地说。 …… 作为天子影卫,莫急并不常出宫。 但那个声称只喜欢赖在屋里不出去的姑娘,却开始频频进宫。 莫急每每随皇帝陛下至立政殿,总能见到她的身影。 他倒还好,皇帝陛下先不乐意了,一见到就让人将她赶出宫去。 “她又来做什么?”皇帝陛下问。 唐皇后笑眯眯道:“我也不知道,”转头问莫缓,“你知道不?” 莫缓慢吞吞摇头:“属下不知。” 于是唐皇后顺理成章继续问:“莫急说呢?” 莫急原本也想说不知,但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花笺无亲无故,无处可去,或想求娘娘收留。” 皇后还没说话,皇帝陛下便断然否决:“不行!养好伤就滚出京城!” 态度坚决,唐皇后也不好再当众劝说。 挥退旁人后,才趴到皇帝陛下肩上悄声软语。 莫急特意慢了一步,竖起耳朵细听。 “宫里有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够了……”皇帝陛下低声说。 莫急:…… …… “别打皇后的主意,会适得其反。”莫急道。 花笺“哦”了一声,问:“你家陛下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莫急淡淡瞥了她一眼。 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吗? 花笺倒是笑得不以为意:“你觉得我跟皇后像吗?” “不像。” “以前不像,还是现在不像?” 莫急想了想:“以前不像,现在更不像。” 花笺长开之后,便是从前与唐皇后最像的眼睛,也不怎么相像了。 花笺听了,笑得更开心了:“如果我被你家陛下赶出京城了怎么办?” 莫急沉默。 “你呢?会一直留在京城吗?” “影卫三十而退。” 花笺眼睛一亮,连身子都往窗外探了探:“退了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莫急想了想,答道:“去切云山,找路——” “啪!”窗重重摔上。 …… 按照莫急的估算,花笺的伤,再怎么拖,到明年春天总能好全。 没想到,根本等不到来年春天。 正元二年秋,凉州都督唐子谦进献了一批药材。 “酒心蕊……现在这么不值钱了?” 就是唐皇后,面对这几十株酒心蕊,也是目瞪口呆。 来使答道:“有位姑娘在都督府辟了一处药畦,移植了许多酒心蕊,这是第一批开花的,都督便紧着让送京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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