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何芬这会儿却是咬死不承认,只倒是林湘自己反悔胡说八道,她自己改的报名二厂。 至少现在谁能拿出证据来?证明她何芬有责任? 何芬本想着改了林湘的报名表,就算她事后发现当场质问自己,她也有话给堵回去。报名表就这一份,谁能证明她自己填的什么? 再说了,所有招工岗位都分配好了,林湘想闹,想要一厂的名额,谁愿意给她?只要自己煽动几句,周围军嫂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毕竟没人愿意将已经到手的一厂岗位让出去。 她就是算准了,林湘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谁让她没事找事害了自己妹子,阿芳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一时糊涂,也没酿成大错,分明批评教育一通就行了,哪里至于扭送公安局! 想到此,何芬面对田主任的心虚也渐渐缓和了。 再说了,自己男人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地过来,她还就不信了,有人真能为了一个贺家的普通亲戚为难自己! “何芬同志,这报名表分明是被人改过了,你说说看,是你亲自改的,还是你管理报名表时,被人偷摸拿去改了?” 何芬梗着脖子硬刚:“田主任,就算真被改了,怎么就不能是林湘自己改的?毕竟也没人看见啊。尤其是现在所有招工岗位都定下了,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林湘闹得上百名军嫂人心惶惶,重新分配岗位吗?” 何芬确实拿捏住了田桂菊的忧心,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 从厂办离开,何芬拎着包回到家中,丈夫李军也刚从部队回来。 一进门,李军便见着媳妇儿满面愁容,眼中似有热泪,他吓了一跳,忙上前安慰:“阿芬,你这是怎么了?” 自打媳妇儿娘家妹子来探亲,后面闹出一系列的事情,李军也是焦头烂额。求情无果,托关系也没用,他知道媳妇儿心里不爽利,可自己当真是没办法。 贺鸿远铁面无私,周旅长更是级别更高,他能怎么办? “军哥,我把林湘报名招工的报名表给改了,现在她发现了,找上田主任要追究我的责任呢。” 李军一时糊涂:“林湘是谁?” “就是害了阿芳那个小贱人!”何芬面目逐渐狰狞,咬牙切齿道,“要不是她在中间瞎撺掇,阿芳至于被送去公安局吗?” “就是跟贺鸿远一块儿发现情况的那个女同志?”李军这才隐约有了印象。 不过这事儿他也清楚,小姨子干出的混账事,后续都是贺鸿远搜集的证据提交的,再后来是周旅长拦下了自己去托人情关系的路子。 不过爱人心里不得劲,这口气总要撒出去,贺鸿远和周生淮都惹不起,就那个林湘是好拿捏的。 “军哥,这事儿一闹,兴许我也得脸面扫地,被田主任狠狠罚一通,我也不想拖累你,到时候咱们婚一离,你自个儿另找一个去吧。”何芬像是面如死灰。 “你这说的啥话!”李军心里不认同爱人做的事,可到底是一个被窝出来的,他哪能坐视不理,“事情都成这样了,你也别说气话,左右不过是贺鸿远家一个小亲戚,上头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把你怎么着,你怎么说也是团长爱人。你男人我怎么也有三分面子!” 何芬喜笑颜开,看着丈夫终于展露笑颜:“真的?我就是想嘛,我们是两口子,林湘算个什么东西?她要真敢把事情闹大丢人了,兴许贺鸿远还嫌丢人,直接把这个亲戚扔回老家去。” 李军点头:“贺鸿远这人不爱多管闲事,对这种老家塞来的亲戚估摸也厌烦。周月竹那边也是因为他和周家关系不一般。你放宽心,这事儿我找旅长谈谈去。” 贺鸿远与李军同属二旅,贺鸿远是五团团长,李军是一团团长。李军资历比贺鸿远老,年纪也大上个八岁,一直端着几分老资历的做派,总喜欢对年轻人指点一番。 食品厂厂办主任田桂菊的丈夫正是二旅杨旅长,这事儿找旅长谈最是稳妥! …… 翌日,田桂菊再次找上何芬谈话,谁曾想,何芬这回倒是痛快承认了,只道是她一时一时大意误改了林湘的报名表,可把田主任气得够呛。 自己带的队伍里出现这种乱子,当领导的多少觉得有点丢人。 距离招工结果公布后的三天录取时间还剩一天,她严肃批评了何芬一顿,回家琢磨如何处理这件事比较好,何芬必然得受到处罚,不拘是内部的批评教育还是写检讨什么的,又该怎么给林湘一个合理的交待,自己爱人杨鼎新就回来了。 两口子在家一般不谈公事,可今儿个,杨旅竟然主动询问起爱人何芬和林湘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了?”田桂菊立刻想到什么,“难不成是李军找你求情?” “我本来也不该插手你们厂办的事。”杨旅脱下军装外衣,将其挂在晾衣架上,沉声道,“奈何李军那小子找到我面前了,说是他爱人因为妹子犯了点小错误的事情焦头烂额,一时大意把贺鸿远那小子一个什么远房亲戚的报名表弄错了,为着这事儿,人好几天没睡好觉。” 田桂菊哪里不清楚,何来什么一时大意,改报名表这种事不是故意的谁信?不过说是那么说吧,她道:“这批评教育总得有,林湘同志的情况也要处理,李军找上你算怎么回事?” 她一向不喜欢有人插手自己的工作,哪怕是自己爱人。 “何芬都闹着要和李军离婚了,说担心影响不好连累他,也担心闹大了丢人。”杨旅也不耐烦处理这些事儿,按理说这种军人及军人家庭问题的思想工作得是政委去做的,可是维护军人家庭稳定也是正事,“李军也跟了我多少年,参军打仗好几回都差点丢了命,这还是头一回求到我头上。这种事情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要是真的影响了军人家庭的稳定和团结,不是得不偿失嘛。” 田桂菊听出丈夫的言外之意,直白道:“那你想怎么着?” “干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杨旅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不然也难以坐上旅长位置,“一个是团长爱人,一个是团长远房亲戚,孰轻孰重还是得分清楚,咱们不能寒了做着军人后勤保障工作的军属的心。再说了,二厂哪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了?军属们中间各种传闻本来就有失偏颇,如今工作难找,在二厂工作也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总不算亏待了那林湘同志,实在不行,你琢磨着以后单独给她工资里加点奖金作为补偿就是。” 杨鼎新一番话便是给这件事定了性,也令田桂菊泄气。 理性考虑,是能这么说,可就是吧…… 哎,也只能算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倒也是用人之道。 —— 林湘在周家再次见到田主任和何芬,二人将这件事定性为收集报名表的人员一时疏忽大意误改了报名表。 听着漏洞百出,可是领导说了,便没人能提出异议。 林湘前世在职场待过多年,不是没被恶心过,领导指鹿为马,任人唯亲,普通员工只能忍的事情并不少见。 只是没想到,来到这个时代,还没正式工作就遇上这样的事情。 她大概能预想到,何芬好歹是团长爱人,而自己…… “林湘同志,我也知道这件事对你有些难以接受。”田桂菊拉着她的手道,“不过也没人是诚心的,毕竟那么多人参加招工,厂办几个人办事辛苦,出现纰漏也在所难免,希望你能理解组织上的不容易。再者说,如今所有岗位已经定下,也不方便再进行调动,不然军属们肯定也有意见。我们食品二厂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可怕,如今也在发展阶段,正需要你这样有学历,有见识的年轻同志去发挥余热,去建设发展!这也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你放心,我们会额外给你每个月增加一笔补贴,不会亏待了你。” 田桂菊毕竟在厂办主任这个位置上待了许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小,既点明了这件事出差错不是故意的,也暗暗施压希望林湘理解组织上的难处,再给林湘吹捧几句让她去建设二厂,最后给颗枣,说要给补贴。 一番话下来,不可谓不圆融。 林湘心中暗自也有些佩服,这田主任是个有本事的。 不过,还不待她表态,年轻气盛没什么心眼的周月竹就开口了:“田阿姨,哪有什么意外能再把一变成二啊?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嘛!” 成年人多少会顾及脸面,田桂菊没成想周旅长家闺女跳出来鸣不平,也是,这样的小丫头不谙世事,说话只顾自己痛快。 她脸色一僵,刚要劝几句,就听身旁的何芬开口。 何芬似是有所拿捏:“小周同志,我肯定不是故意的,我和林湘无冤无仇,干嘛害她啊?” “那是因为……” ——“月竹!”林湘忙叫住她。 ——“月竹,大人说话,你别插嘴,自己出去转转。”冯丽也拦下闺女。 何芬之所以肆无忌惮,另一个原因就是知道林湘这方顾及周月竹的名声,要是真是深究原因,将周月竹中了药,和一个同样中了药的男同志在一间屋子里待过的事情传开来,以后得传成什么样? 人言可畏,就算什么都没发生,群众的联想能力也是丰富且不讲道理的。 是以,林湘和冯丽都出声阻止周月竹开口。 周月竹心里憋着气,发觉这条路都走不通,像是真要让林湘姐吃下这个哑巴亏,她气愤跑开,径直往外头去了。 冯丽瞥见闺女背影,转头对田桂菊道:“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 田桂菊笑了笑:“月竹心思单纯,有什么说什么正常,这多敞亮啊。” 冯丽与她高手过招:“年轻人是敞亮,就是容易受委屈被欺负,小林从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更容易被欺负。” 田桂菊和何芬听着冯丽这话,双双收敛了笑容。 林湘是个务实的人,前世在工作时也善于迅速下判断,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她便要揪着这回的错处多为自己讨些利益。 “田主任,听说招工进去的都是临时工,虽说轻易不会没了饭碗,可是后续要通过层层考核才能转正,至于每年转正的名额都不多,大部分集中在一厂,二厂根本拿不到,我要是去了二厂,那……” 田桂菊没想到这小年轻头脑还挺活泛,每个月增加的补贴没令她满意,反而打起了转正名额的心思。 临时工转正确实不容易,名额有限,每年都是争破头的,二厂那样的地方更是难有名额。 林湘瞧着柔柔弱弱的,竟然一针见血地发现了最大的问题。 不过,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厂办理亏,要按照田桂菊的性子,高低得拨乱反正,还林湘一个公道。 可是老杨都说了李兵求情求到他头上,还搬出军人的功劳压下来,她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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