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任天天四处晃悠,似乎要将尾巴翘上天,还特意找上一厂厂办的宣传干事来采访采访二厂,争取在食品厂内部报纸上给二厂搏个版面。 林湘没想到,沈春丽真就过来了。 一厂宣传干事沈春丽入职后便负责食品厂报纸的撰稿,这份报纸是厂内部每月的重大新闻总结,多是汇报生产作业情况,再重点采访一些先进个人、集体,宣传弘扬奋斗建设精神与思想。 林湘看过几期报纸,简而言之就是非常正能量。 “来,沈干事,坐着坐着,把这儿当自己家就是。”赵主任没什么架子,就连一厂的宣传干事来了,也没使唤手底下的人干活,反而自个儿给人泡了茶,接着就滔滔不绝谈起二厂的不容易。 沈春丽对二厂早有认知,无非就是人人都提及的懒惰、松懈、不积极、思想觉悟有问题、没有革命精神……可这回,二厂实实在在地给厂里增创了效益,她认为给二厂一个版面还是值得的。 只是赵主任实在太能说,尤其是胡说。 在他口中的二厂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子,二厂的职工们是坚守家庭的可怜人……沈春丽嘴角一抽,实在难以下笔。 “赵主任,咱们谈谈这次汽水改包装的事吧。”这才是沈春丽此次撰稿的重点。 “哦哦,对。”赵主任还沉浸在二厂的不容易中呢,听着这话忙招呼林湘上前,“小林来,她是二厂的功臣,让沈同志采访采访你。沈同志,你可得好好写我们小林同志啊,那些个成语啊,好话啊,反正也不要钱,都招呼上。” 林湘:“……” 沈春丽:“……” 两个年轻女同志交流起来就很顺畅了,沈春丽问完问题,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思路,收起纸笔时,再看向林湘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探究与打量。 林湘冲她笑了笑:“春丽,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春丽跟着翘了翘嘴角:“没什么,我就觉得你挺有本事的。” 一般人哪能想到往包装上添一句话能有这么大作用,现在看来,自己表姐苦苦追求的贺团长会和林湘在一起,眼光确实不错。 想到表姐孟菁,她思绪飘远,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表姐回家时气冲冲的,脸还红得不行,一时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羞恼。 沈春丽问她也不说,只关上房门一个人待着。 林湘不妨沈春丽如此直白地夸自己一句,倒是坦然接受:“那你记得把我们二厂的版面写大点儿~” 沈春丽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一把紧攥着纸笔,坚守原则道:“那要看本期报纸的安排,我可不会给你开后门!” 林湘忍俊不禁。 送走沈春丽,林湘回办公室复命,只见赵主任攥着一沓票据叫自己,上来就是分发奖励。 “小林这阵子可是给咱们二厂长脸,又来这里没几个月,咱们厂这一沓奖励的棉花票肉票和糖票糕点票你多分点。” 在厂里偶尔还是有些额外的福利的,林湘这也算是彻底打入内部,成为核心干事,自然受待见。 孔真真和马德发对此也没有异议,两人拿了几张比林湘份额少的票据,依旧美滋滋。 “谢谢主任。”林湘可不客气,既然是送上门的好东西,自然来者不拒。 她一一清点,棉花票有四张,共计四斤的量,另外还有一斤肉票,一斤糖票和糕点票。 上个月发工资的肉票、糖票和糕点票都花了,就连贺鸿远的份额也给她买了吃的,可林湘还是馋呢,有钱也没法天天大鱼大肉糖果糕点吃着,这几张票真是“救命”了。 下工后,林湘和来接自己回家的贺鸿远道:“我们先去供销社那边买点菜和桃酥回去。对了,这几张棉花票给你娘寄回去吧。” 浪花岛的冬天也有二十多度,穿长袖衬衫差不多也能过,最多再穿薄毛线衣,基本不需要做棉袄,林湘想着在西丰市的贺大娘更需要扯棉花做棉袄或者棉被。 贺鸿远琢磨:“这边冬天温差大,白天虽说暖和些,可夜里还是凉,你过来的时候有带冬天的衣服?还是得做一件薄棉袄。” 林湘疑惑:“真用得上?” 贺鸿远轻笑,瞧着林湘认真思考的模样,忍住了捏捏她脸蛋的冲动,垂在军裤边的手紧了紧,道:“这样,你手里的四斤棉花票寄给我娘,我那里还有棉花票给你做棉袄。” 林湘蓦地瞪圆杏眼:“你这不是多此一举?” 怎么他不直接给贺大娘寄去。 贺鸿远轻挑剑眉:“我娘收到你寄回去的棉花票肯定更高兴。” 林湘:“……” 这人还真是……挺会拿捏人心的。 在供销社买了半斤江米条和半斤桃酥,糖票暂时留着,林湘又带着贺鸿远上隔壁海鲜站挑了一条鱼。 今日运气不错,渔民打渔回来收获满满,连带着海鲜站的东西也新鲜,活蹦乱跳的一尾打铁鱼串着草绳递来。 林湘正掏钱付钱,头也没回地就让贺鸿远接着。 贺鸿远还是头一回和除了自己母亲之外的人来买菜,尤其这人还是自己对象。 看着林湘在水缸子里认真挑选,一定要挑一条最新鲜,模样最漂亮的鱼,又使唤自己拎着动作,她则付了钱,转头冲自己一笑。 “走吧,家里有佐料,咱们今天炖鱼汤喝。”林湘心情雀跃。 贺鸿远听到家这个字,不由得在脑海中勾织着一栋房子的模样,是自己和林湘的家。 不过,现在的二人仍是在周家,到家后,林湘马不停蹄去准备鱼汤,给今天的晚饭加餐。 冯姨已经准备了三个菜,土豆丝和炝炒白菜,再蒸了一盘红薯。 等林湘的鱼汤炖好,白花花的汤底好似纯白的牛奶,再撒上几粒鲜红的枸杞,飘着鲜香气,清淡适宜,鲜美可口。打铁鱼,是浪花岛附近最常见的鱼类之一,刺少肉多,鱼肉鲜嫩。 一大盆鱼汤被四人解决得干干净净,饭桌上,冯丽听闻林湘要给二嫂寄棉花票回去,当即道:“正好我这里还有几张,一起给二嫂寄回去。” 饭后,林湘拿上冯姨给的棉花票回屋写信,贺鸿远跟上她的脚步,一同进了林湘的房间。 这还是贺鸿远第一次进女同志的闺房。 林湘瞧他那模样,正经得不行,不由得打趣他:“贺团长,你还经过哪个女同志的房间不?” 贺鸿远一脸严肃:“我娘。” 林湘:“……” 真是败给你了,可也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贺鸿远倚在桌边,看着林湘伏案写信,信上将她在浪花岛的生活简单提了提,全挑的好事儿讲,最后还夸了贺鸿远两句。纸页对折装进信封,再将六张棉花票一并送入。 黄皮信封上,林湘写下贺大娘大队的地址与收信人名字,至于寄信人一栏,她顿了顿,盯着身旁存在感十足的男人灼热的目光,写下寄信人——林湘贺鸿远。 她抬眸将信封往男人面前推了推,邀功般道:“看看,我可把你的功劳也添上去了。” 毕竟自己的棉花票给贺大娘,贺鸿远又将他的棉花票给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是谁给谁的。 贺鸿远低眉扫过娟秀的字迹,看着两人的名字没有任何阻隔的紧贴在一起,心中熨帖。 都说谈恋爱后,会忍不住和恋人多些肢体接触,那是发自内心的亲近,林湘也不例外。 只是碍于在周家,她和贺鸿远两人在房间里关门待着并不合适,林湘便将房门大敞,表明二人可是清清白白的。 信写好了,她安排贺鸿远明天有时间去邮局买好邮票贴上寄出,说话间,一来二去就盯上了贺鸿远接过信封的手掌。 贺鸿远手掌宽大,比她的大上许多,五指细长,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甚至带着几分性感。掌心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薄茧,全是训练和打仗留下的印记。 林湘一本正经道:“贺团长,我会看手相,我帮你看看吧。” 说话间,双手拉着贺鸿远宽大的右手手掌到跟前。 贺鸿远严肃教育她:“看什么手相?不准搞封建迷信。” 林湘猛地想起来,现在这个年代对这种封建迷信是严厉打击的,不过这会儿就两人在,她也没太在意:“怎么?你还要去举报我?我不管,要是以后有人谁说我搞封建迷信,肯定就是你举报的。” 贺鸿远勾了勾唇,像是被林湘非赖着自己的言语逗笑:“你还真说得出口。” “哎呀,我给你看看嘛。”林湘当然不会看手相,只是指腹轻轻摩挲着男人掌心的薄茧,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嗯,贺鸿远同志呢,一看就是个事业有成,心性坚定的人,看看这事业线多顺畅,直直的一条,生命线更是绵长,肯定长命百岁……” 贺鸿远只觉掌心酥酥麻麻的痒,林湘肌肤柔嫩,轻轻擦过自己手掌,好似用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自己心头撩拨,搅出一种难以自控的感觉,以至于他没法听进去林湘那些看手相的话。 看出林湘是在瞎编瞎说,口中不要钱的好话一个劲儿往外倒,贺鸿远手指蜷曲,贴上林湘的手掌,淡淡道:“那你帮我看看感情线如何?” 林湘挑眉,略微惊讶地看着贺鸿远:“贺团长,你怎么回事?不是要抵制封建迷信吗?现在还主动问起来了?” 贺鸿远眼底铺满笑意,凌厉的剑眉都柔和了几分,勾唇道:“嗯,看你挺有本事的,林大师帮我看看感情线如何?我对象什么时候愿意和我结婚。” 林湘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抬眼便直直撞进了男人深邃的眼眸,素来冷漠的眸子中像是燃着火焰,炽热又汹涌。 她猛地松手,收回手捏紧成拳搭在腿上,压抑着心口那阵酥酥麻麻的痒意,嘟囔道:“我可看不了感情线,你找别人问去。” “哦?”贺鸿远倒没继续为难林湘,只弓手轻刮林湘鼻尖,眼角眉梢笑意点点,“学艺不精啊,林湘同志。” ==== 次日,贺鸿远在午间上了一趟邮局,买好邮票贴上,将信和布票一同寄出。昨日最后,他让林湘在信里添上一段话,由她劝说自己娘过来海岛上住一段时间。 以往贺鸿远开口,贺大娘不为所动,这回儿子对象开口,兴许能有用些。 寄完信回到部队,贺鸿远上食堂吃了饭。说来也奇怪,过去他碍着曾经的恩恩怨怨,并没上周家去过几回,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吃部队食堂。 可现在,却忽然觉得在食堂一个人或是同战友吃饭没那么香。 身边少了谁似的。 丝毫不知道被嫌弃的张华峰大口吃着饭菜,问起已经打了结婚报告的姜卫军筹备情况,贺鸿远听到结婚两个字,不由得也竖起耳朵。 “嚯,结婚要准备的东西多哎。”姜参谋长在工作上能力出色,也对于结婚的习俗却一窍不通,“还是我娘让人写信过来吩咐,说得准备彩礼,三转一响看家里条件准备,另外还要合八字选日子……我听着头都是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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