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民壮都被洪巡检交代过,有人来问,都是统一口径:“无可奉告。” 得不到想要的消息,老胡心里的惶遽不减反增,住进来的民壮没有新的成员病倒了,反而是他过于惊忧而高烧不退。 第二天,许黟来到义诊处得到消息有些意外。 “病了?”许黟挑了挑眉。 庞敏才说道:“昨夜我都躺下了,就有手力来找,我去瞧了,就是惊厥导致的,两剂药汤就能好。” 许黟听了,摇头一笑:“看来是被吓到了。” 不过洪巡检带着人突然住进来,确实引起了部分手力和民壮的恐慌。 好在除了几个跟尸体接触比较长时间被感染,洪巡检和其他民壮都没有任何反应。 观察期结束,洪巡检就带着人匆匆离开安置坊。 霍乱源头解决,感染途径被防控,王家村和杨家庄等几个出现霍乱的村庄再也没有病患出现。 这对于安置坊的所有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了。 说起这三个月,这期间里,只有几个老叟的重症者熬不过去。 那个令所有大夫都头疼的小患者,却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强很多。先是用调中汤稳住了愈发严重的病情,许黟又用婴孺方重新开了救治方,经过最危险的几日,这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开始主动嗷嗷哭着要吃东西。 有了食欲,就是好转的开始,十几天后,这个最小的患者也病好痊愈,跟着老杨一家子返回杨家庄。 ……直到安置坊里最后一个病患治愈,这个临时搭建的安置坊,就要拆除了。 这日,贺县令亲自过来迎接他们回城。 回城的队伍浩浩荡荡,但来城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却不多。这次瘟疫虽没有传到城内,可城内百姓都收到瘟疫的消息,不敢轻易出城。哪怕如今外面敲锣打鼓,宣告着瘟疫结束了,但依旧有胆小者不敢出城,特别是往城外以南方向。 许黟和庞敏才等数位大夫防控瘟疫有功,贺县令着手操办了庆功宴,并将这件功德事记载在县令府册里,还要为他们等人立功德碑。 许黟:“……” 功德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立的。 哪怕是一个小地方的县令想要为他们立碑。 但转念一想,历代官民对宣扬功德一事都是很重视的,并且乐此不疲,所以贺县令想为他们立碑,不仅仅为了他们,还有那闪闪发光的政绩。 见其他大夫都是满脸荣光,一派欣然接受的程度,许黟那点不好意思的情绪也咽了回去。 余下的,便是迟来的热血沸腾。 看着镌刻有他名字的石碑,是他在这个时代里留下的第一个足迹。 …… 半月后。 庞氏医馆。 这场还没爆发就被防控起来的瘟疫结束之后,许黟他们终于回到租赁的庭院,只是没休养几日,就有不少病患来找。 他这一疫也算是打响了名声,蕲水周围县城不少百姓都知晓许大夫的名号。 许黟看着不少病患不远千里而来,院外巷子每天都排着不少车辆,给左邻右舍带来诸多不便。 他在思索着要不要临时开间医馆时,庞老爹盛情邀请他去庞氏医馆论道。 只是论道论着论着,他就变成了庞氏医馆的临时大夫…… 这会儿,许黟前脚送走来看病的患者,后脚庞敏才手里拿着信封,神色狐疑地来找他。 “许……师叔,有你的信。”庞敏才眼角余光瞧见不远处看过来的庞老爹,话锋一转换了个称呼。 许黟微停,回到诊案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接过信封一看,发现竟是涪州寄来的。 信封上留的字迹,正是程宜然。 自离开涪州起,他与程宜然的书信往来一直不断,但因瘟疫一事,许黟在安置坊里待了数月。 回程宜然的上封信,还是几个人月前。 许黟高兴不已地拆开信封,将里面写满字迹的信纸打开。 见字如见人,纸张上的字迹一字一句的跳跃入眼中。 远在涪州的程宜然,在许黟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开医馆,他自认为医术还不够,先是花数个月的时间仔细研读了许黟留给他的诸多医书。 那些从未见过的医书,值得他花很长时间去研读琢磨,可光看医书是不够的。 程宜然始终记得许黟的叮嘱,学到东西只有会运用了,才是真正的属于自己。 于是,在攻读完医书后,他开始拜访涪州当地的大夫。 许黟翻开信纸,继续往下看去,那些大夫有的直接将他拒之门外,可信中的程宜然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利用自己的优势,让那些大夫对他另眼看待,甚至有的还想要收他为徒。 次年,程宜然在涪州城内开了一家医馆。 如今医馆经营不错,从最开始的无人问津,到现在不过一年时间,每天都有病患上门求医。 庞敏才见许黟保持着同个姿势没动,不由地侧目多看了一眼,就见许黟的眉眼带着柔和的笑意。 这与在安置坊里经常挂着肃冷神情的许黟,差别可大了。 “这是谁寄来的信,你都傻笑好久了。”庞敏才忍不住地出声问。 许黟回神看他,笑着说:“是我一个徒弟,他是涪州人士,我离开涪州后,他便在涪州开了医馆。” “你徒弟?”庞敏才愣了一下,许黟不过比他大几岁,难不成已经有很多徒弟了?他疑惑地问道,“除了阿旭和阿锦,和这个涪州的徒弟,可还有别的徒弟?” 许黟笑了笑:“嗯。” 想着住在峡谷里,经常用又亮又认真的眼神看着他的阿卓耳,他补充道,“还有一个徒弟。” 一个徒弟都没有的庞敏才:“……”
第243章 庞敏才沉默了, 俄顷,小声腹诽道:“这么多徒弟,能教得过来吗?” 许黟眼里带笑看他:“还行。” 庞敏才:“……” 没再自讨没趣, 换了个话头说道:“他既给你来信,你岂不是要回个信去?今儿馆里来的病人不多,这里就交给我爹和我吧。” 眼看太阳偏西,已是申时三刻, 许黟没拒绝:“好。” 他拿着信正要放到箧笥里, 不远处的庞老爹突然叫住他们俩。 庞老爹喊道:“我这有个病人,你们来瞧下。” 听到是看病人, 两人一致停顿脚步, 转过身来到庞老爹面前, 看向坐在椅凳处的病人。 这病人被几个大夫围观着,怪不好意思的,眼神躲躲闪闪问:“庞大夫, 我这病不好治?” 许黟看向他卷起袖子的手臂, 平静道:“能治,不用担忧。” “论道时,我知你擅长疑难杂症,对疡科更是颇有研究。”庞老爹捋须问道,“不知你可瞧出来这病人得的是何病?” 许黟还没回答,旁边的庞敏才微皱眉:“这不是白疕吗?” 白疕就是银屑病, 俗称叫做牛皮癣。 发病时,多发于头皮和四肢, 也有躯干、胸背和尾骶部, 严重者还会覆盖到全身部位。症状看着像鳞屑斑片,摸着手感粗糙, 抠破了会长出痂皮,哪怕治愈了,也经常反复发作。 眼前的长衫男子裸露出来的肌肤,确实遍布着类似于鳞屑状的斑片,但仔细看时,会发现这些斑片边缘不清,色多带有暗红。 似银屑病,却不是。 许黟摇了摇头:“他这是乌白癞。” 庞敏才诧异:“乌白癞?” 连忙倾身再仔细去看,稍许片刻,他缓缓直起身,吐出口浊气:“果然不是白疕。” 要是白疕,他倒是知晓如何根治,但这乌白癞,他却没治过。 一时半会想不出来该用什么方药才好。 庞老爹瞥了小儿子一眼,眼光看向许黟,说道:“《内经》中有记载过疠风,‘有荣气热附,其气不清,故使其鼻柱坏而色败,皮肤溃疡,风寒客于脉而不去,名曰疠风。’[注1]这里面说的疠风,便是你口中所说的乌白癞。” “正是。”许黟应道。 “这疠风多是因郁久耗血化火所致,肌肤会出现肿胀破溃,严重时……” 看着不明所以的病患,他稍稍停顿,没有直白地说出这病在严重时候会危及病者的生命。 毕竟放在时下,任何疾病都能将人的性命带走。何况是这种带有恶病质的皮肤病。 不过这病人的情况不算糟糕,他的病症属于浸润期,只要好好地治疗,就能病愈。 既然能治好,就不要说太多吓唬人的话了,这是许黟在游历行医多年后,逐渐领悟出来的道理。宋朝虽然读书人很多,但没读过书的人更多,遇到蒙昧无知者,多说反而不好。 自然,也并非所有白丁都是愚鲁的,聪慧的人,哪怕不读书不识字,也能外愚内智。 许黟琢磨了一番,便将想到的治疗法娓娓道来:“可用熟地、当归、香附、桔梗、人参、昆布、贝母……加蜜合药为丸服用,再用白芷、黄芪浸泡清酒搓洗。” 庞老爹:“……” 庞敏才:“……” 听着许黟一口气报出十来种药材,两人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在这般短的时间内想好如何医治。 甚至这方子……连庞老爹都不曾耳闻。 等许黟为病人开好方子,叮嘱病人如何服用药丸,并且嘱咐他将所用衣物、食具等贴身所用之物不能与旁人同用。 交代完,许黟微笑地让病人拿着方子去后面抓药。 药柜后方,站着半个大人模样的萝卜头,是庞氏医馆里最小的小学徒,庞阳熙。 他名字和阿旭有共同点,加上年纪与当时的阿旭相仿,许黟很喜欢这个孩子。偶尔看完病人闲暇时,会格外地关照他一番。 庞阳熙望见许黟投射而来的温和视线,猛地抖了个激灵,他最怕的就是许黟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了。 仿佛下一秒,就会拿出一堆问题要来考问他。 但许黟教学的方式不同于庞祖父,他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许黟会用实操来让他学会记住。 下一回,他若是不小心忘记了这个病证,等待他的就是新一轮摧残。 庞阳熙咽了咽口水,以为许黟要考问他时。 这时,许黟拿着方子过来交给他:“把这里面的药材碾成粉末,再炮制成丸。” “没了?”庞阳熙有些意外。 许黟意味深长地看他。 庞阳熙小声道:“我这就去抓药。” 说罢,拿着药方立时转身,生怕迟了,许黟抓着他又问问题。 许黟无奈摇头,他有那么可怕吗。 待病人拿着炮制好的药丸走了,许黟没能直接离开医馆,而是被庞老爹和庞敏才围着问了不少关于治疗乌白癞的问题。 他所用的方子是延用了后世中医的治疗法,这点不能多说。 不过在辩证施治的理论上,还是有很多可以拿出来分析讨论的。譬如乌白癞,也就是大麻风,在斑片暗红,发须掉落,唇色破溃时,要如何用药,所用药材又有何用。再有,这病人乃肝肾阴虚证,同实证、虚实夹杂证的治疗法不一样,所辩证论治也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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