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煞有其事,许黟不得不将那画满桃花的图画收了下来。 此时,邢家。 邢岳森和焦熙柔相对而坐。 他们面前案上,放着刚收到的上任书,邢岳森将从大理寺调任离开,去到开封府任判官,从六品官职。 焦氏难以置信地拿着上任书来回看:“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到开封府当判官,这会不会出错了?” 邢岳森叹了一口气,如此重要的事,如何会出错。 想来他的申请书迟迟不通过,是有人想要将他调去别的好出处。 判官乃州府僚属,辅理州府大人处理政事,通常是由派遣京官充任。但邢岳森原职是大理寺评事,这种好职位按理来说轮不到他。 其中怕是有他不知情的地方。 邢岳森冥思苦想,最后将思绪落在许黟身上。 这两年他最大的变化就是许黟来京找他。想想期间所发生的事,从小到大,最为可疑的就是霍家。 要真如此……也只有霍家有这样的能耐。 难道是为了拉拢他? 不,不是。 霍家家大业大,不至于为一个商户出身的官员费心思。 唯一能解释的,是当时许黟救霍玉清的时候,他也在场出力了。如此分析,便拨云见日,所有疑惑的点都有了矛头。 邢岳森敛起双目,对着焦氏道:“不用忧心,去开封府担任判官不是坏事。” 他们不用离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有邢岳森这句话,焦氏莞尔笑起来,说道:“前些日我还跟颜弟妹说,我们也要跟着他们搬家走,还约着同行,要是上任的地方离着盐亭近,还能回趟家瞧瞧。只是眼下看来,是要失约了。” “是啊。” 邢岳森握了握妻子的手,叹息道,“离乡多年,我对家中事物也甚是想念。” 这时,焦氏想到什么,探询地问:“咱们不走了,那是不是就可以买下黟哥儿的庄子?” “你说黟哥儿的庄子?”邢岳森微顿。 年后他忙于公务,对于许黟那边的事关注少些,之前只听许黟说他们在处理京中事物,很快就能处理好。 没想到他们还要将好不容易买下的庄子卖了。 真的要变卖家业回家办学??? 焦氏道:“我听颜弟妹说起两回,说庄子挂到牙行里,有买家来问价,却要压着价要他们贱卖。 这好好的庄子贱卖怎成,颜弟妹自是不同意的,从二月拖到这会儿,都快两月还没将庄子卖出去。” 那庄子离着城内不远,虽然格局是差些,可去一趟能当天往返。庄子里还有一公一母两头成年鹿,另有两只小鹿在。 何况他们家不缺这几万贯钱,焦氏想着庄子里养的鹿,隐隐心动。 邢岳森点头,赞同道:“你若是觉得好,咱们就去找黟哥儿和颜弟妹,将这庄子买下。” 当时那庄子卖多少钱,他们就按多少钱将这庄子盘过来。 因邢岳森想要将他上任的消息告知给许黟,夫妻两人谈罢这事,索性连夜走了一趟许家。 “买庄子?”颜曲月诧异地看向焦氏。 焦氏笑着点头:“我馋着庄子里的鹿,正巧手里有些闲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在京都置办些家业。” 许黟闻言,等着邢岳森说话。 “是。”邢岳森把他要去开封府上任的事说了,他们暂时不离开京都。 “要是你们真想买,那这庄子就不卖给别人了。”许黟思索着说,“不过庄里当值的都是老实本分的,你买下庄子后,不能把他们遣走。” 邢岳森笑了:“我不做这等缺德事。” 许黟道:“行。”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 庄子过户这事交由阿旭和阿目去办,两人先跑了趟牙行签订契书,再请着经纪去到办理过户的衙门处,把过户的红章盖上。 事后,阿旭带着几万交子,去到马市里挑选两头健硕的成年骡子。 毛驴的寿命不低,可这几年里,小灰和旺财跟着许黟他们四处游历,踏破的铁蹄数不清。 年纪上来后,它们的腿脚关节逐渐老化。 虽然能继续赶路,可要它们驮着如此沉重的车厢物什,已有些吃不消。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大家对着两头毛驴都有着感情,许黟想带着它们回乡养老,想着它们回去的路轻松些。 安排好这些事儿,山上的积雪彻底消融,京都的百姓们脱下厚重的棉袄,换上春衫。 耕种时节到,他们该准备离京了。
第276章 打从年后市井八卦话题全都是今年春闱, 年前就已经有一批考生进京,年后街井客栈更是住得人满为患。 城内各茶楼酒肆热闹喧天,都在议论春闱会元出自哪位举子, 殿试又是哪三位夺得进士及第。 有赌坊设局,霍玉清就在名列之中,他是这几年国子监新秀,自进入国子监后就才名初显, 得诸多教谕夸赞其才。去年因当街刺杀闹得街坊议论纷纷, 都以为他是风流浪荡子,后来案件查办, 他名声恢复清白, 一度令人唏嘘不已。 看好霍玉清的人有不少, 除了他的师长同窗外,许黟便是其中一个。 自年前,霍玉清神清气爽地来见他, 说要闭关读书, 许黟看他神情状态,就直觉他会在这届春闱大放光彩。 他若是能在春闱夺得好名次,在许黟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黟不爱赌,赌坊里设赌局和他无关,但阿旭去市坊里买吃食回来提过几回。 连颜曲月和阿锦都开始在意起来, 兴致勃勃地说要搏个好彩头。 两人想玩,都拿了几贯钱堵霍玉清能中进士。霍玉清的赔率低, 只有一比一点五, 几贯钱哪怕赢了也得不到几个钱。许黟便觉得要玩那就玩个大的,拿出伍佰贯钱, 压他能中。 颜曲月和阿锦:“……” 当然了,也有人赌霍玉清今年春闱落榜。 他还这么年轻,又因这事伤了身,如何有心力与别人挣? 就算是霍家儿郎又如何?他们霍家还有个不爱读书的五郎君呢。 哪想放榜那日,霍玉清不仅春闱没落榜,还得了省元! 这让压霍玉清落榜的赌徒们捶胸顿足,恼恨那些说霍玉清肯定会落榜的人。而那些大放厥词传播者,如今都灰溜溜地掩面逃了。 省元的含金量是其他名次无法相提并论的,霍玉清已是解元和省元,若是在殿试上夺得头魁,那便是三元及第! 三月初九。 天晴,万里无云。 殿试结果出来了,在众人以为霍玉清会得状元时,他被官家钦点做探花郎。 数日后,霍玉清参加完琼林宴,来寻许黟。 许黟拿着赢来的钱去到景灵宫东墙的长庆楼订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十数道昂贵精细的菜肴装在木雕食盒,由着两个闲汉快跑着送来。 到许家时,这菜肴都还是热乎乎的。 霍玉清从小在京都长大,见着这一桌席面,便知出自哪家酒楼。 他讶然看向许黟:“你今儿订的这桌菜肴,怕是要上百贯钱。” 许黟笑了起来,看他一眼说道:“你如今是探花郎,要宴请你的人不在少数,却来这陋室寻我,我要是还不给你安排桌看得过去的席面,说出去怕是要遭骂。” 又道,“过几日我便要启程离京,也算是践行酒。” 说到践行,场面气氛陷入微妙,霍玉清沉默地举着杯饮尽杯中桑酒。 他情绪半喜半忧,如今进士及第出身,接下来的三年会留京。 人越往上走越身不由己,三年后,他必定会离京派任地方,无论去哪里,都无法擅自离开管辖之地。 川蜀远离京中权势,而霍家在汴梁也算门楣显赫,去地方上任不过是为了增添履历,只要不遭逢家道中落,霍玉清此生都不会去到川蜀当官。 这便意味着,以后他要与许黟联系,只能靠书信往来。 “你若是到了川蜀,可给我来信。”霍玉清又倒了酒喝。 桑酒度数不高,入喉果香醇郁,酸甜口,余味带有一丝酸意的涩。 “你酿的?”他问。 许黟摇头:“是阿旭酿的,他酿得好,这几年我们都会采桑果酿酒。” 霍玉清笑了笑:“甚好。” 他有时候会很羡慕许黟,能游历四方,逍遥自在。 也许是喝了很多酒,这会的霍玉清优游不迫地靠在软垫上,手撑着颐,神色懒懒的,尽情不拘地畅快释放自我。 “便是在家中,我都从未如此快活。”霍玉清轻松笑着说道。 许黟叹了一口气。 他没劝说霍玉清少喝些,反倒是行云流水地举杯倒酒,一杯接一杯地陪着。 后面,两人喝得醉意朦胧。 皆是毫无形象地歪歪斜斜地靠坐在软垫。 两人对坐聊天吃酒,外头守着的阿旭听得里面动静渐少,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就回屋告诉颜曲月,许黟和霍郎君喝醉了。 接着端着盆温水进来,给他们净手洗脸。 许黟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却也清醒着,看着阿旭进来,笑问:“不是让你先回屋去?” “郎君和霍郎君都在这里吃酒,随时都要找人。”阿旭说着,拧着帕子给霍玉清擦脸。 许黟自个擦完,问阿旭霍玉清的随从可还在外面。 阿旭点头说:“在的,我让他进屋歇也不愿意,只在檐下坐着,哪也没去。” 许黟应了声。 须弥,阿旭去外面喊霍玉清的随从进来,要他扶着他家郎君回去。 临走时,许黟让阿旭去灶房取几壶桑酒,给随从带回去。 …… 三月二十日,宜远行。 邢岳森告假来相送,两家车马一路摇摇晃晃出来京城南门,往外几十里,官道两边杨柳纷纷,春意盎然。 “回去吧。”许黟眺望前方,对着身旁的邢岳森说道。 邢岳森沉着脸,不语。 他给许黟备了不少践行的物什,许黟只拿了点吃食留着路上吃,那塞在篮子底下的交子被发现,塞回到他的袖袋里了。 邢岳森捏了捏眉心,郁闷道:“我直接给你不愿拿,偷着给怎么还发现了。” 许黟也很无奈。 他道:“我不缺钱。” 邢岳森执着道:“眼下是不缺钱,可回去盐亭就该缺钱了。” “那也不该是你这个在京里做官的操心。”许黟嘴角轻扬,心情不错地打趣说,“要真缺钱,我就去找清皓和鑫幺借。若他们不借,那我就去找秋哥儿和张兄,他们若是不借,那我还能变卖宅子庄子。” 邢岳森没好气:“就你话多。” 许黟爽朗地笑起来:“嗯,你就忍忍。” 等他们一会儿启程离开,就能两耳清净了。 另一边,焦氏和颜曲月也在做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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