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额吉还在不远外的营帐中,煮了他最爱的羊肉汤等待着他凯旋而归。 乌木赫拼尽全力,重重地将刀推了出去。 像是被扼住喉咙许久的人终于可以顺畅的呼吸,头顶的压力刚一离开,乌木赫身形控制不住的晃动了几下。 他双臂泛着酸疼,抬眼看向同样喘着粗气的邓砚尘。 “你们中原有个词,叫做以己度人。一个不清明的君主,一群以己度人的同僚,真不明白什么在支撑你这般拼命?” 邓砚尘握着枪身的手隐隐有些颤抖,胸口旧伤撕裂了疼得他讲话有些困难。 “我们中原还有一句话,叫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支撑他的从来不是什么朝臣君主,是自小长大的玄甲军大营,是悉心教养他的黎叔叔和沈夫人,恩重如山的靖安侯夫妇。 是脚下的北境雪地,身边同生共死的兄弟,身后上万黎民百姓。 也是十年如一日悬在他心口,皎皎如明月的姑娘。 有一人还在等着他平安回家,他也有不能输的理由。 邓砚尘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再次朝乌木赫冲过去。 乌木赫重新抬起手中的刀,在不断逼近的邓砚尘那双明亮的眼中看见自己狼狈的倒影。 恍惚间甚至觉得,邓砚尘看向他的眼神十分熟悉。 他想了想,这样的眼神他见过。 那是十几岁时,怀着坚定梦想的自己。 在北境这个生他养他的土地上,遇见了邓砚尘,无端让乌木赫生出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感觉。 如果不是敌人,他们应当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乌木赫挥刀防守的速度慢了下来,就是在这一瞬间,邓砚尘寻到了机会枪尖迅速刺向他的喉咙。 松开时,顷刻间鲜血淋漓。 刀脱离了主人的掌心,重重的落在地上。 乌木赫捂着脖颈,源源不断的鲜血随之冒了出来,将临行前母亲吉雅亲手为他编织的平安绳浸染。 蛮人零散的将士眼见首领乌木赫倒下后,纷纷泄了气仓皇逃窜着。 乌木赫似乎已然认清了败局,手搭在平安绳上闭眼默念了一会儿,随即栽进了北境厚重的雪地里。 邓砚尘拄着枪,跪在雪地里艰难地喘息着。 四周一片寂静,不知是谁最先哽咽着开口,“我们打赢了......” “赢了!我们打赢了!” 玄甲军将士们抛开手中的兵器欢呼着,人人心里都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性。 不仅能换得北境十几年的太平,更是一雪前耻重扬玄甲军威名。 年轻的小将在风雪中摸了把脸,哭得很是狼狈。 邓砚尘喘着粗气,颤抖着的手搭在许明舒亲手缝制的护腕上,抚摸着上面的山茶花图案,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第106章 营帐内火炉燃烧的旺盛, 邓砚尘靠在床榻上看着京城刚寄过来的家书。 掌管辎重的孙叔掀开营帐门帘走进来时,见他不紧不慢地收了手中的信,神色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孙叔端着药碗行至邓砚尘面前, 就着床榻便树墩做成的矮凳坐下身。 今日一早, 京城和沿海同时送信过来。 孙叔在营外劈柴时,看见匆忙赶来的驿官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不好好休息, 又在劳心费神些什么。” 邓砚尘疲惫地笑了笑, 同乌木赫的一战耗尽了他的力气。 身上原本的旧伤一直未能痊愈,连日下来紧绷着的心神一经松懈, 像是浑身被抽光了力气,疲乏伤痛在此时全部找了上来。 “我已经一动不动躺了两日了,身上酸疼的很, 想出去透透气。” 孙叔就着火炉点燃了自己的烟枪, 皱眉用力吸了两口。 “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倒是个奔波遭罪的命, 外头好得很,无需你操心,你要做的是把自己身体养好。” 邓砚尘接过瓷碗,抵在嘴边吹了吹, 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抬头问道:“孙叔, 裴兄如何了?” “老样子, 呼吸微弱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军中的大夫什么办法都用了, 如今只能尽人力听天命。” 邓砚尘将药碗一饮而尽,顺着孙叔的话仰面躺回床榻之上。 他望着头顶的随风抖动的营帐, 半晌后突然开口道:“孙叔, 侯爷一直没回京。” 闻言,孙叔握着烟枪的手一顿。 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 “朝堂之上,或许是出事了。若是一直拖着不回去,难免也会遭人诟病,侯爷不是随性的人,想来应当有自己的打算。” 孙叔从一个朝中文臣,到来掌管玄甲军中文书和辎重,颠沛流离了半生还是觉得跟在靖安侯身边,留在军中待得舒服。 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官员间的私自虚伪让他觉得厌烦。 时至今日,已经远离京城这么多年,触及此事孙叔脑海中甚至想象的出昔日同僚各自精彩绝伦的嘴脸。 “明舒来信和我说,她发现了户部尚书给四皇子留下了一队私兵,有行谋反之举的可能。” 闻言,孙叔抬头看向他。 “可否属实?她打算如何应对?” 邓砚尘沉默半晌,开口道:“将计就计。” “光承帝病重,四皇子担心前朝有靖安侯,后宫有宸贵妃会左右储君之位,才屡次对靖安侯府和宸贵妃,以及北境的军报做手脚。宸贵妃和明舒的意思是,想逼四皇子一把,让他陷入绝境举兵谋反,届时在一网打尽。” 孙叔将靖安侯寄来的那封信仔细打量了一遍,隐隐有些担忧道:“宫里只有宸贵妃和小舒两个人在,这么大的事稍有差错便容易生变故。为了对付四皇子,去设计利用另一位七皇子,这七皇子当真愿意吗?” 邓砚尘叹了口气,“我也是担心这个。” 他从未怀疑过许明舒对他的心意,可也不得不担心提防着萧珩。 如今的他依旧可以为保护靖安侯府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但这一切不能包括许明舒。 如若不然,当初他离开京城前也不会那般担忧地去求余老夫人。 “我得尽快前去和侯爷汇合,倘若四皇子当真行谋逆之举,明舒远在京城,还需要我们帮助。” ...... 北境捷报传入京城,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忧。 成佳公主端着针线自廊下走来时,离得尚远,听见大殿之内阵阵破碎的摔打声。 她在原地定了片刻,随即屏退了身边的宫人,独自朝前走去。 殿门一经推开,入目皆是咸福宫内原本摆放着的精致瓷器碎片。 刘贵妃坐在主位上,面如死灰,无悲无喜。 他们的祖父刘玄江不久前被问斩,饶是刘贵妃动用了全部的人脉关系,都已然无力回天。 此时的刘贵妃一袭素衣,面上未施粉黛,呆坐在那里望着手中的画像出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听不进去。 成佳公主叹了口气,缓步走上前将溅落到刘贵妃脚下的碎瓷器踢开。 “要发疯回你自己府上去,别在这儿惊扰阿娘。” 萧瑜抬手揉了揉眉心,这几日下来他就没接到一个好消息。 先是宸贵妃所在的别苑传出消息,她有意将嫡亲侄女许配给萧珩做正妃。 再是原本返京同他商议亲事的宋知岁突然染上重病卧床不起,接连打发了几个太医过去也是无济于事。 宋首辅也是以临近年关,公务繁忙多次推辞了萧瑜的邀约。 这厢原本稳妥的亲事一下没了着落,那厢北境又传来得胜的好消息。 接连几日萧瑜都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他不知道靖安侯府的人打得什么主意,原本早就应当返京的靖安侯迟迟没有动静,又将原本有亲事在身的许明舒许配给萧珩。 他暗自推测,应当是宸贵妃企图做出两手准备。 北境之战九死一生,若是那个姓邓的回不来了,他们靖安侯府也能借着放出的风声,顺利将女儿嫁入皇家。 左右,这桩婚事他那个皇帝父亲也是赞成的。 他看了看同样憔悴的母亲和妹妹,强稳住心神凑上前,跪在刘贵妃膝下,柔声道:“母妃,阿娘!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事到如今您还看不明白吗,什么帝王恩宠,父子情谊的都是狗屁!父皇当初利用我们利用外祖父对付太子和王皇后,如今太子倒了,他又想扶持起来那个孽障来制衡我们。阿娘,我们若是还是这样坐以待毙,真的就和太子落得一个下场了。” 刘贵妃双目空洞,呆呆地望着桌案上的画像,没做任何反应。 萧瑜心急如焚,一把将成佳拉到自己面前。 “阿娘,阿娘,你难道忍心看着妹妹被送去和亲吗?她才十五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提起自己的女儿,刘贵妃心里似乎有一丝触动。 她缓缓抬眼看向成佳公主,伸手抚摸着她额前的鬓发。 “琬儿啊,我的琬儿......” 萧瑜膝行几步,上前拉住刘贵妃的手。 “阿娘,外祖父留给下的兵符在您手里,您相信儿臣这一次,把它交给儿臣好吗?” 闻言,成佳公主侧首瞪着他。 “萧瑜,你可要知道此事一旦被发现,你,我,阿娘都会落得万劫不复。” “我管他什么万劫不复!” 萧瑜站起身,状若疯癫。 “若是储君之位落到了萧珩头上,我们同万劫不复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天潢贵胄,皇家血脉,他们这些儿子不过都是光承帝掌控前朝后宫的棋子罢了! 一个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只会被快速舍弃。 若真等到那时,他的下场甚至不会好过太子。 他双目猩红,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放手一搏我们才有出头的机会。” ...... 酉时三刻,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京城内逐渐飘起了小雪。 高公公侍奉皇帝安稳入睡后,轻手轻脚地关好了殿门,嘱咐了值勤的小太监几句,踩着地面上薄薄的积雪向回阁房的方向行走着。 年关将近,内阁和六部都在为朝廷开销争论不休。 赶在这个风口,高公公不敢行事张扬。 平日出行不仅不乘坐轿子,连衣裳都挑着简谱素净的穿。 彼时天寒地冻,外头又在飘着雪。 高公公蜷缩着手快步疾行着,阁房位于太极门北方,此时宫道上光线昏暗,离得尚远见前方隐隐约约站着一个纤细模糊的背影,手里像是提着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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