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被人扯了扯。 他不用回头都能知道是岳绒,转身对上岳绒漾着水光的蓝眼睛,楚楚可怜,让他晃了下神,“怎么了?” 岳绒搓搓手,明明猥琐的动作她做起来却并不会让他厌恶。 他无奈地舒展眉眼,“好好说话,这是什么样子?” 岳绒撇撇嘴,拽了他的袖子将他扯到作坊的炉子旁,“给你吃好吃的。放心,不沾半点荤腥。” 烧得极旺的炉子,架着一口小锅,里面红汤仿若晚霞般翻滚。 本来轻淡的萝卜和米粉在汤汁中似乎也诱人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旁边还放着几碟青菜、竹笋、土豆片、菌菇…… 确实不见半点荤腥。 不用岳绒催促,他就自个儿入了座,“这拨霞供倒是与众不同。” 岳绒:“???” “什么是拨霞供?” 这明明是火锅,还是素锅! 有点委屈。 素锅没有灵魂! 明明大家都在外面大口吃肉,她也是肉食动物来着。 钟毓语气疏朗,难得脸上带了笑,“拨霞供与你这个相差无几。” “南宋林洪的《山家清供》中有记载,‘侯汤响一杯后 ,各分一筋,令自筴入汤、摆熟、啖之,及随宜各以汁供’。还赋诗一首,‘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 “每年入冬,京城的拨霞供就格外紧俏,羊肉拨霞供和兔肉拨霞供很受人欢迎。” “哦哦。” 他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岳绒敷衍两声,给他烫了青菜和竹笋,将他面前的小碗堆得满满当当的,颇有堵住他嘴的意思。 他无奈地拿了筷子,入口辛辣扑鼻,被呛了一下。 可也令他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惬意无比。 岳绒也乐得迷了眼,“冬天还是吃火锅才过瘾!” 钟毓笑笑。 ‘火锅’这两字虽贴切,却没有拨霞供动听。 不过,这话就不必说出口了。 要不然,她肯定又要生气了。 相处的时间一长,他颇能理解那句“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该不说话的时候还是不要说得好。 外面哄闹声沸反盈天,作坊里两人对着小火炉也别有一番温情。 “嗷呜~” 突然一声狼啸响起。 很快,似乎更多的狼加入,叫声响彻整个秀才村,骇得大吃大喝的众人齐齐站了起来。 “呜~” 钟永两口子和王婆子立刻去寻了岳绒。 众人有些害怕,舔舔嘴唇,却舔了满口的肉香,莫名觉得就算狼冲下山也不怕了。 反正肉吃到了。 就算死也是个饱死鬼! 不过到底心里还是害怕,谁不想活下来呢? 等到岳绒出来,众人不由七嘴八舌地插嘴。 “村长怎么办呀?” “肯定是猪肉的血腥味引得那些狼叫了,那些家伙鼻子可灵了。” “是啊,这么大的雪那些狼肯定吃不饱,可不是饿了,闻到血腥味可不就忍不住了。” “村长……” 钟永家的见势不对,立马道:“村长,要不要组织村里的后生们巡逻。咱们人多,不怕。” 众人一听,也是这么个理。 难不成,他们这么多人还怕几匹狼不成? 谁知,这个时候岳绒身后猛地窜出七八个人。 为首的男人钟罗粮大声喊道:“村长,您说话,我家六个男丁绝无二话,肯定听您的!” 岳绒笑了。 这钟罗粮一家当初可没有交赋税。 后来钟罗粮想让他儿子来作坊干活,她没同意。今儿吃肉自然也没有钟罗粮的份,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率先站出来给他背书。 其他人一看,都暗叹钟罗粮这老家伙老奸巨猾,肯定躲在一旁看了好久了! 他们也不能比钟罗粮差! 众人纷纷响应,“村长您说话!我们都听您的!” 一时之间,秀才村的人喊声震天,竟然掩住了狼啸声。 殷晗珠啃着手里的卤猪蹄,看热闹。 岳绒早就将山上的狼打服了,借那些狼八个十个胆也不敢下山,这些人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岳绒堆现在的局面很是满意。 她花了这么大的功夫,自然是希望村人在关键的时刻都站在她这边。 她挥挥手,笑道:“大家不必慌张,那些狼定然是饿了才会这般叫。” “我这就带人给山上的狼送头猪,它们吃饱了自然就不会下山了。明儿就劳烦张大爷再去趟镇上,给大家再买头猪,不会少大家的。” 问题解决还不少大家的猪肉,大家欢呼一片。 岳绒话头一转,对钟罗粮笑道:“粮大爷还没吃饭吧?跟大家一起对付一口。” 听着这话,钟罗粮心里的石头一落。 当初是他做主,没交赋税。 听说钟毓替他们交了的时候,他还笑钟毓傻。 谁知道事情变得太快,让他这个老头子转不过弯儿来。 先是作坊招工,指明了交了赋税的才能进作坊。他两儿子两个儿媳,还有三个孙子,都进不去。 他闹也闹了,可谁也不敢帮他。 再说,这是岳绒的作坊,岳绒说了算。这事儿说到天边儿去也没人能说岳绒做得不对,他只能偃旗息鼓。 紧接着,岳绒还带人盖什么大棚,种鲜花种蔬菜。 他当时等着看热闹,种东西都有定数的,秋天冬天种蔬菜是跟老天爷过不去! 谁知道人还真种活了! 这个时候的小青菜比米还要贵! 可世上的有钱人还真不差这点钱,买的人还很多,甚至抢都抢不上! 还有当初的水稻苗,竟然真的耐寒! 那稻穗鼓囊囊的,比早稻还好!一看就收成不错! 他悔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觉。 儿子孙子没说话,可两个儿媳可没少背地里说小话,就连老伴儿都埋怨他。 说谁家谁家孙子都有钱盖房子娶媳妇儿了。 可他家三个孙子自从夏天,媒人都没上过门。 他真的坐不住了。 他今儿也被肉香味引过来的。 他就想着就算是吃不上闻闻味儿也好,还能看看能不能跟村人便宜买些猪肉猪骨头开开荤,谁知道竟然等来了这么好一个机会! 岳绒也没记仇,竟然给了他梯子下,还喊了他一声大爷! 这就是原谅他了!承认他了! 他胸口一热,顿时挺直了腰杆子,响亮地应了声,“好!” 不仅如此,他立马将他身后的两个儿子三个孙子推出去,“村长,我家这几个小子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让他们去送猪,也省得您趟雪。” 岳绒顿时觉得这钟罗粮也是个人才啊! “既然如此,还拜托几位将这里到婆林山下的雪铲了,也好驾车。” 钟罗粮也不吃肉了,带着自家男丁就去跟村人借铲子,铲雪! 岳绒又点了几个人将一头猪抬上张大爷的牛车,拽了欢快地啃猪蹄的殷晗珠。 殷晗珠抗议:“为什么要带我去?你自己……” 岳绒抬脚就踹了他一脚。 “你欺人太甚!小心小爷我……” “嗯?” 殷晗珠对上岳绒含笑的眸子顿时蔫了。 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女人可是能打虎的母老虎,不,母怪兽! 岳绒笑着眯起眼,“你可是凭借一己之力,用区区河蚌就能震慑老虎和狼的男人呢,这次上山你怎么能不出马呢?” 村人一听,纷纷点头。 钟林更是道:“是啊!当初殷世子,可是安然无恙地从狼群和老虎那里回来了呢,还救了村长。” “是啊!” “有了殷世子,这次上山定然是平平安安的!” “殷世子,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殷世子,劳烦您跟山上的狼说说,别叫了,大白天得,怪瘆人的。” …… 殷晗珠气得脸红脖子粗。 “呸,你们怎么不去?小爷为甚要……” 岳绒也忍不住笑了,“这次就劳烦殷世子了,这次上山您一定要跟狼王好好说说!” 直到上了婆林山,殷晗珠都没好气儿,接收到岳绒的眼神,立马将跟着过来的人都撵走了。 “哼,这些人,跑得倒挺快!”殷晗珠不忿道。 跟着过来的钟毓竟也出声打趣道:“殷世子,就劳烦你将狼王召唤出来,好好跟狼王说说,别喊了。” 殷晗珠气得跳脚,“别装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见了好几次你上山找岳绒了,难不成还不知道当初河蚌的事情是岳绒干的?那你跟岳绒的感情也不怎么好吗?人家还瞒着你!” 岳绒心里一咯噔,抬脚就踹了他一脚。 “就你话多!” 说话间,她偷觑了钟毓一眼,见他本来还算温煦的脸色此刻已是面无表情,看着不喜不怒,可她跟他相处久了,早就能看出来此刻的他眼中已经凝了寒冰。 殷晗珠哼了声,“我不跟你计较!” 岳绒冷笑地叉腰:“要是我要跟你计较呢!” “我不跟你计较!” 殷晗珠飞快窜到一旁,反正这里的野兽都认识他,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岳绒拍拍旁边的桃子,不过片刻桃子就带过来一群狼。 冬日天寒地冻,食物难寻,这群狼的皮毛都没有夏日那般光滑了,甚至还有狼饿得成了皮包骨。 这群狼不像桃子,平日见了岳绒也是躲开走,只知道岳绒不好惹。 此刻狼王离岳绒远远的,开口:“嗷呜~” “你让这只羊去喊我们做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干!至于方才的狼叫声,你不至于不让我们叫吧?” 岳绒歪歪头。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狼王的声音,也没寒暄的意思,指了指地上的猪,刚要让他们吃,眼前闪过一个花影。 狼群顿时更加戒备起来。 岳绒定睛一看,就见地上的猪身上已经扑了一只老虎,分明就是许久未见的猕猴桃! 猕猴桃一点都不见外,顺着猪的切口就开始大口大口啃肉。 “猕猴桃,你也太快了吧!” 岳绒摸了摸她,猕猴桃埋头苦吃根本不在乎被两脚兽摸毛。 “你都看见了!你在山下又做好吃的了,要不是人太多,我就冲过去找你了!” 岳绒:“……” 合着这货已经下过山了。 被截胡的狼王愤怒地压下狼头低声威吓。 猕猴桃充耳未闻,理都不理他们。 要是平常遇到一群狼,她还要慎重一点。可现在不是还有两脚兽在吗?肯定不会让她吃亏的。 桃子更是将跟着钟毓的栗子衔到猕猴桃身边儿,兴奋道:“猕猴桃,你看栗子跟你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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