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愿知道二妹妹与清欢公主的那点小过节,因此也瞧出来她如今不过是强装淡定,继而笑了笑,手里的团扇也没停下来。 “怪罪不至于,说到底世子妃如今也是皇家宗亲了,日后少不了场合要见面的,清欢公主一向大度,必不会为过去之事再多计较的,不知世子妃以为如何?” 姜时槿默了默,咬牙看着面前笑容和煦的姜时愿,明知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可此刻却不能拿她如何!而旁边的项氏更是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仿佛自己稍有异动,她便要扑上前来,一时间姜时槿进退两难。 跟在她身边的丫鬟灵芝,瞧出来了自家主子的为难,立刻上前出声就解围说道。 “大姑娘见谅,世子妃出来透气的时候世子特意交代过,说要快些回去呢,怕待会儿离场时人多冲散了,不好一道回府的。” 丫鬟灵芝的出声让姜时槿不由的背又挺直了些,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温润的笑容,眼神中闪过些满意,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清风明月般淡定的姜时愿,便做戏的说道。 “世子也真是的,我这么大个人难不成还找不到回去的路吗?” “世子妃多虑了,世子也是怕您出门在外身边没个人看顾着不方便罢了,他特意叮嘱过奴婢,事事都要将世子妃放在前头才行。” 一番话,说的正中姜时槿的下怀,眉眼间皆是压不住的喜悦,随后便佯装歉意的说道。 “既如此,那妹妹还是不打扰公主与姐姐,王家表嫂的雅兴了,先告辞,等改日再请姐姐和表嫂过府小聚吧。” 说罢,还不等姜时愿回答人就转身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算镇定,可一等下了二楼,脚步就匆匆了不少,似乎生怕撞见更衣而归的清欢公主,又上赶着要被再奚落一回。 见她这般落荒而逃,表嫂项氏忍不住的蔑然一笑。 “外强中干的货色,也真不知道那淳王世子眼睛都长在何处?竟为了这么个人,舍了你,简直是笑话。” 姜时愿浑不在意,前世会与那世子缔结良缘也是在上元灯会一见倾心的缘故,彼时的自己还以为这位是可托付的良人呢,却不曾想,终究是也是个瞧中她美色和家世的浪子罢了,所以这一世,姜时愿避了好几次,从未与那世子正面碰见过,自然就谈不上什么舍不舍的。 用个贴心温顺的貌美女子换下了病弱的自己,指不定那世子暗地里如何高兴呢,想及此处,她便上前安慰道。 “表嫂若是再气下去,就跟那肺鱼没什么两样了。” 说着还故意鼓起两颊,那模样可不就跟肺鱼受惊鼓胀起来一个模样吗,逗得表嫂项氏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一笑,便是再大的气恼也跟着消了三分。 “你倒是个宽心思的,不过这样也好,为那种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姜时愿颇为认可的点点头,随后拿了盏清茶,送到表嫂项氏面前,还未开口说上一句请喝茶呢,紧接着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山呼海啸的庆贺声。 二人走到窗边一看,果然是表哥们所在的龙舟夺魁了。 表嫂项氏眼中露出些意料之中的欣喜,看了一眼姜时愿后便开口说了一句。 “这几个小子倒是给文渊侯府长脸了,听说今年夺魁的队伍人人可得陛下一个亲允,也不知道他们会提什么?” “趁手的兵器,十足的金银,再不抵便是香车美人,总不过就是这些念头,还能有什么?” 皇帝恩赏,这是天家给的富贵,要的人往往比给的人的还精明些,自然知道什么该开口要,什么不该开口要,因此姜时愿兴致缺缺。 她出门这一趟,有些乏累了。 想着回去后还得吃药提提气,眉宇间便没了刚刚的闲散,而是透着几分淡淡的忧愁,才刚回身,就被表嫂项氏给拉住了,一脸看戏的表情,对着她就说了一句。 “未见得,瞧,裴家表弟上前了。”
第3章 裴家郎御前求药引 顺着表嫂项氏的话,姜时愿又探头出去看了看,她们在的雅间正好侧对着那皇家看台处,所以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裴子谡在众人的簇拥下,跨步昂扬的就走上了那看台。 姜时愿离他甚远,看不清楚具体的眉眼,可他身上自带着骄阳似火照苍穹的灼热之感,倒是与姜时愿记忆中的那位少年将军对上了。 裴家权势滔天,这位裴小将军也是天资傲人。 十五岁便七战七胜,力挫南边叛军,收复了包括繁城在内的九座城池,因此别说是在汉州,就是在整个大绥朝中,那都是威名赫赫的存在。 人人都道他乃是大绥朝又一位冉冉升起的将星,却无人知道他竟会短命不得善终,死在未满二十的那个夏日里头。 姜时愿至今都还记得大绥皇室身着素衣,文武百官皆守孝三日的场面,百姓们人人哀戚,皆为悼念这位天妒英才的裴小将军,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心里头的叹息还未来得及感慨,便见他已经单膝跪在皇帝面前,而后朗声就说了一句。 “陛下隆恩,臣斗胆想跟您要四味无根之水。” 他这一开口,在场之人皆错愕不已,这样好的机会,便是求大好仕途,求美满姻缘皆有可能被应允的,怎么偏偏要起了这劳什子的无根之水。 “无根之水?什么东西?” 表嫂项氏也一脸奇怪的,倒是旁边的姜时愿淡淡的提了一句。 “雨,露,霜,雪。” “裴家表弟要这东西何用?” “大约是要用做药引吧。” 姜时愿病了多年,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致命的大病,可就是不见好,能得延命至今,皆因为服用着凝香丸的缘故。 那凝香丸的药引子里头,便有这四味无根之水。 收集起来说难也不难,但说简单也不简单,总归都是要年复一年,细致再细致才能保留得下来,因此她也在想,莫不是这位裴小将军的身边,也有人病了? 看台上,老皇帝一脸疲惫。 他身体原就不甚舒服,今日来都算是强撑着了,刚刚瞧得激动尚不觉得,但此刻歇下来了,人就有些脱力。 尤其是看着面前生龙活虎的裴子谡,顿觉自己老了。 心中不免想起前些日子的裴家军又得胜而归的奏报,他还以为这裴子谡怕是要开口替裴家求些富贵呢,却没想到竟是无根之水,心里头绷着的弦略松了松,继而淡笑着就开口就朝着旁边伺候的公公问了一句。 “无根之水?得忠,御药房可有备着?” 那公公两鬓皆有霜色,但面上却多光滑,一身墨绿绸服熨贴的穿在身上,脚蹬厚底黑靴,尖细着嗓子很快就上前躬腰回答道。 “启禀皇上,有是有,不过日前清欢公主拿了些去,因此余下的量不多了。” “哦?清欢拿走了些,那丫头又要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吗?” “这个奴才就不大清楚了。” 提起这清欢公主,她正是老皇帝最小的女儿。 老来得女自然疼爱,且她出生的那一年,大绥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北边众族皆臣服,人人皆道她乃天降福星,因此她就成了王朝中最得宠的公主,百姓们私下常有议论,倘若她为男儿身,只怕皇位便要落于她之手了。 “既然有,那便都赐给爱卿吧。” “是,奴才领命。” 见此,裴子谡唇角多了几分坦然的笑,那双宠辱不惊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恭敬,自下而上的看着那老皇帝,如此骁勇善战之人表现出来的绝对臣服,让老皇帝一时间甚为满足。 “好了,下一个。” 龙舟竞渡胜者,不止裴子谡一人,因此接连上前,所求之物与老皇帝心中所想也差不离,因而笑着允准了大部分,还在排队等候中的二表哥王宽与三表哥王宏,看到裴子谡走下去的时候,便笑问了一句。 “我当你那么卖力是想求门姻缘呢,竟是要了些无用的东西,说罢,拿来做甚?” 裴子谡笑看着二人,并未搭话,可他那身材魁梧,俊朗无双的模样可是逗得周遭不少女子皆面有羞涩的偷瞄了过来,瞧着他眉宇间露出的几分贵气少年感,二表哥王宽不由感慨了一句。 “你小子还是回汉州的好,留在西京城又要祸害不少人,瞧瞧那些贵女们,平日里都是王家哥哥长,王家哥哥短的,如今眼里头除了你,哪儿还能看见其他儿郎啊?” 三表哥王宏拍拍他的肩头,而后爽朗一笑。 “二哥这话好没道理,你自己能耐不行,怎么还怪上子谡表哥了?” “臭小子,去了汉州几年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呢?怎的,不姓王要改姓裴了?” 兄弟二人互相调侃着,却未曾注意到那裴子谡四下看了看,没在人群中瞧见他想找之人后,神色就淡漠了不少。 “晒死了,回去吧。” 这几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还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毕竟在汉州日日练兵的是他,光着个膀子在阳光下曝晒的也是他,那时候他可是发了狠的,恨不能把练得人蜕皮三层,如今这点日头就喊着“晒死了”,一听就知有猫腻。 可惜王家兄弟二人还没来得及细细往下问,那裴子谡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所到之处,人群中皆有低声惊叹之音,可惜一丝也落不在他耳中。 看台的热闹继续着,雅间中的姜时愿又入口了一颗丹荔。 酸甜的味道化在嘴里,连带着心情也好了几分,正准备再拿一颗的时候,却被门口风一般的妇人撞进门时吓了一跳。 “舅母,你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其他,正是姜时愿的舅母,如今文渊侯府的当家夫人,同时也是表嫂项氏的正头婆母。 年逾四十,保养的却极好。 身穿对襟绣折枝花插宝瓶的长裙,下摆处乃是素色的薄纱,鞋面上镶着颗明珠,配以繁复的鱼鳞纹,煞是好看。 若是不说年纪,只怕外人还以为她是位三十出头的贵妇人呢,事实上,儿子都有四个,除了最小的那一位,其余三个皆近弱冠之年。 “婆母安好。”
第4章 王夫人嘲讽心机女 表嫂项氏上前一步就规矩行礼,那舅母王夫人虚抬了她一把,而后看向八仙桌上的东西就蹙眉略有责怪的说道。 “阿念的病,最怕热症,你还让她食这丹荔?” “婆母放心,儿媳盯得仔细,看着一大盘,实则就吃了三五个,您看,壳都还在那儿放着呢。” 姜时愿讪笑一声,乖乖的把手中刚拿起来的那丹荔就又放了回去,甜笑的看向舅母一脸无辜,怕她继续怪罪立刻起身就走了过去,亲昵的挽着王夫人的手臂,开口问道。 “舅母不在看台前瞧热闹,怎么过来了?可是外头太晒,快坐下,阿念给您扇一扇,去去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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