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过去了,他家女儿去年秋给了过去, 马家的女儿也该嫁过来的,结果过年女儿女婿回门时却…… 马刚作为长子, 一心想着娶马家女,他觉得,两家既然说定了,且小妹已经嫁过去,那换亲这事儿就不能变。 马家要不想坏名声,就得把女儿嫁过来。 马强却不这么认为,且妹妹过年回门时,眼看着在马家过得不好,才嫁过去几个月,胖乎乎的脸已经受成鞋拔子。 今儿刚从山里回来进屋,他爹一听柏苍可能猎到大家伙,就招呼着让大哥收拾草鞋准备去卖。 马强气不过,别了几句,“柏大哥要背野物,哪还能拿得上草鞋,等下次我出山去卖,顺便去看看小妹。” 听小儿子这么说,张老头改口很快,“那刚子你明儿出山,跟着柏苍一道,他路子广,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只是只字不提去看女儿。 马强气咻咻道:“瞧不起柏苍哥还处处靠人,要去也是我去,我跟柏苍哥关系好。”再说他去了,回来时定要顺路去看看小妹。 “你跟人关系好有啥用,这都开春多久了,别说值钱的皮子,咋还连头豪猪都没打到?”马刚一直跟着柏家大房,柏恭他们带人已经出猎好几回,次次有收获,上次柏苍成亲席面用的豪猪还是人打的呢! “你就想着成亲,人马家姑娘瞧得上咱家吗?别到时候来是来了,三天两头当大小姐,后面又闹着要走!”见大哥戳他肺管子,张强也不顾兄弟情,直接掀了大哥的面儿。 张刚比柏苍还要大两岁,眼看没爹没娘,还带了一堆拖油瓶的柏苍都有了媳妇,还是山外的姑娘,他心里早就火急火燎。 现在又听弟弟咒他与马家亲事不成,火气蹭一下就上来,蹿下廊檐台就要揍人。 他娘拎着烧火棍拦在兄弟两中间,推拒着让老大回屋,可惜,没推动;让老二少说两句,老二也不听。 就此,兄弟两隔着老娘当着老爹面拌起嘴来,吵得脸红脖子粗。 直到柏苍声音传来,争吵声戛然而止。 听着柏苍喊他去吃饭,张强笑着朝地面啐了一口,绕过他娘从后院回屋子。 他们兄弟两原本同住西屋,现在却是挪到了灶房后面的杂货间。 因为大哥要成亲,得收拾新屋,他就从西间挪出来,搬到这里。 一个窗户,即便白日屋里也是黑乎乎,若是阴天,做饭的烟还会窜进来,呛人的很。 他摸黑走到床边在床上摸索,摸到席子的鼓起处才掀开草席,取出里面的油纸包揣怀里。 从与灶房的隔墙门出来,看着灶房门槛上的人道:“今晚不回来了,明儿跟柏苍哥出山。” 说罢跨过搭在门槛上的麻皮,往院外走去。 天色黯淡,有人家已经点上油灯,雾气自林间飘出。 柏家称不上灯火通明,但院子很是热闹。 柏青与隔壁马家孩子嘿嘿哈哈呼喊着拿柴棍对打,正堂屋门关着,灶房明亮。 柏苍、麻青山坐在四方桌上埋头吃饭,桌边的油灯被门口的风吹得飘忽不定。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杂物间不时传出惊呼声。 马进嘴咬麻绳一头,一手捏住猪崽子的后蹄,一手缠麻绳,将两只后蹄紧紧捆住。 见晕乎乎的猪崽子有醒来的迹象,蹲在一边手持油灯照光的谢烨低低惊呼。 马进打了死结,吐掉麻绳呸呸了几下,道:“没事儿,小崽子醒了也没事儿,就怕捆不好半路挣脱,那可就麻烦了。” 谢烨看着四只蹄子被五花大绑的野猪崽子,道:“就这么拿出去卖,成吗?” “成,也就这小崽子值钱,那头大的,肉卖不了几个钱。”马进摇头撇嘴,转而去捆其他的小猪崽。 柏翠帮忙剪麻绳,向往道:“听说烧猪是外面大酒楼的名菜,就是小猪崽做的,也不知有多好吃。” “那可好吃的不得了!”马进砸吧着嘴停手回忆,“前年我和你哥去县里,听县里人说当天珍馐楼有八宝名炙,我们去长见识。” 他细细打量手中的小猪崽,道:“就是这么大的猪崽,烤得油润焦黄,那香味,隔大老远我们就闻见了。” “唉,就是咱们没钱,那一盘得六十六文,我跟你大哥就站在大堂看人片烤猪,闻了闻味儿。” 马进满脸遗憾,手上继续忙活,麻利地将留住小猪崽全部捆好。 他没说的是,也是柏苍跟珍馐楼的管事相熟,人才没赶他们走,不然,连那香味都闻不到哩! 见他将六只都捆了,柏翠急急道:“我大哥说留一只自家吃。” “自家吃?”马进拔高音量,差点都破音,看着柏翠不似说笑,换成“你不懂事儿”的神色,伸出手掌反问:“一只小猪崽可以卖五百文,你能下得了口?” 听说能卖五百文,柏翠为难,就听见他道:“自家吃,鸡肉兔肉想吃哪个吃哪个,实在不成哥哥进山打只狍子来供你吃,哪就要吃着小猪崽了。” 柏翠咬着唇不说话,灶房的柏苍听见,朗声道:“留一只小崽子。” 她立时喜笑颜开,马进却是不情不愿,东挑西拣,最终拎了一只丢在一旁的竹篮里。 倒是大野猪,呼哧呼哧感觉有醒来的迹象,马进拿起准备好的木棒将猪嘴夹住,然后用麻绳捆绑。 手里忙碌,口中念念有词,“其实做成咸肉也成,这大家伙背出山不容易,路上还得喂食,费事儿!” 出山到县里脚程快也得七八日至一旬,要是死物,现在这个天气不至于发臭但也卖不上好价钱,还是得活物出山。 见他提到喂食,谢烨指着五花大绑的小猪崽道:“那它们怎么喂。” “饿醒自己吃草,太闹腾就打晕。”马进轻飘飘道。听着外面的声音,回头道:“谁来了,进来帮忙?” 柏翠见母豪猪的动作越发频繁,急急道:“先绑腿先绑腿。” 这豪猪力气大的很,要是现在醒来,能把自家屋子掀了。 张强进灶房,柏苍舀了一碗面递过去,他没推拒,端过准备落座,听着后面的人声端起碗去凑热闹。 见三人在绑豪猪,一边吸溜面条一面点评,直把马进说的火冒三丈,斜眼道:“你行你来。” 张强端高碗示意自己忙着吃饭,这欠揍样儿,气得马进牙痒痒,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忙活。 黑暗在人间游走,远山沦为庞然大兽,即便在黑夜中也不忘彰显自己庞硕的体型。 院子的欢笑声早已散去,灶房也只留炭火猩红。 知晓张强今晚要留在柏家,马进撇嘴,“你可算了吧,睁眼看看哪有你睡的地儿,去我家吧!” 柏青早已睡眼朦胧,听过话迷蒙着双眼道:“强哥,你跟我二哥睡吧,我去跟我大嫂睡。” 他早就不想在西屋睡了,二哥又是踢人又是打呼噜,大哥还起得早,害他每天都睡不好,反正他年纪还小,去东屋挤挤也没关系! 只可惜,话落就挨了一巴掌,彻底清醒。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说话的人俱是一静,纷纷看去。 柏青直楞着眼睛,好半响摸着麻乎乎热乎乎的脸蛋放声大哭。 柏松赶忙来捂嘴,低低威胁道:“说什么浑话,当大嫂家跟山里人一样啊!” 外面都讲男女大防,又不像山里人,女儿出嫁前还和爹娘一个炕,就是家里孩子多的人家,也只在炕头挂个帘子将儿子与女儿隔开。 柏青才不管,掰开捂嘴的手大哭,睡意也是彻底没了。 东屋的柏翠听着弟弟哭,大声道:“又咋了?大晚上嚎小心招来狼。” 柏青哭着溜下炕要去东屋,被柏松拽着挣不脱,哭着挣扎。 见兄弟两闹起来,马进推着张强出屋子,出院子时哭声还没减弱,同情道:“柏苍哥一个人也是不容易!” 既要给妹妹攒嫁妆,还要管教弟弟,唉,当爹又当娘! “谁说不是哩!”张强低低附和。 麻青山抱起柏青安慰,可惜,这小子今晚铁了心要去东屋睡,谁哄都没用,反倒越哭越大声。 柏苍将人提溜到墙根处,让人面对墙哭,道:“青山你先回,要是出山,明儿起早点。” 麻青山放下挽起的袖子道:“算了,我下次再跟你出,只是又得麻烦你带点药。” 张强和马进都要一道出山,他这次就不去了,刚好在家里收拾菌子。 柏苍也没强求,送人出门,看着黑乎乎的院子道:“点个火把。” 山里人家家户户都备有火把,麻青山背着背篓举着火把回家。 好在他家往坡下走,沿路都有人家,也不怕蹿出个野兽。 听着西间没了人声,谢烨和柏翠下炕去看。 结果刚掀开帘子,就见站在昏暗处的柏青仰天大哭。 柏松一溜烟钻进被窝,只露出个脑袋,见妹妹直接进来,索性就连脑袋也缩进被窝。 “别哭了,大晚上的。”柏翠帮弟弟擦眼泪。 倒是谢烨,关心道:“咋了?哭得这伤心。” “二、二哥嗝儿打、打我。”柏青哽咽,断断续续说完又仰头继续哭。 见这小子虽泪水横流,可还有心思说话,谢烨就知道打得不重,不过还是安慰道:“二哥为啥打你,不能无缘无故打人的?” 三人转头看向炕,结果只被子鼓起个包,只弱弱的声音传来,“他不听话。” 见二哥大有告状的架势,柏青打着嗝儿扑在谢烨腿上,委屈巴巴道:“大、大嫂,我嗝儿、我能不嗝儿、能跟嗝儿、跟你们睡嗝儿~” 柏翠拍他脊背,没好气道:“多大点事儿啊,看你嚎的!” 当晚,柏青还是成功入住“女寝”,不过,柏苍还是在炕头位置挂了帘子,将他单独隔开。 熄了油灯屋内黑乎乎,柏青却是兴奋地睡不着,咧着嘴在被窝翻来覆去扭成麻花。 柏翠听见动静,隔着帘子捶他,拳头落在被子上噗噗作响。 “赶紧睡,明儿大哥出山要早起,你起不来我们把饭吃完你一个人饿肚子吧!” “知道啦知道啦。”柏青侧身面对帘子,鼓嘴吹气,布帘被他吹得微微晃动,而后甜甜道:“姐姐晚安,大嫂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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