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指天发誓:“小婿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胡二娘缓了面色:“那你去吧,明日辰时再来找我。” “是。” 方栩诚出了草庐,却没有离开山谷,而是在对面扎下帐篷,就地打坐休息,一副要等到辰时的模样。 白梦今拉了拉凌步非的衣袖,两人从窗口翻进去。 “前辈。” 胡二娘瞥了他们一眼:“都听到了?这是我女婿方栩诚,惯会花言巧语,哄得我阿愁下嫁于他。他方家原本没落得不像样子,阿愁苦心经营多年,终于成为凤梧城掌事家族之一。” 想到女儿,胡二娘闭了闭眼,方才续下去:“十几年前,他们二人决定去溟河镇守,以换取军功,助方家更进一步。我当时在云游,没能阻止。再后来就听说封魔结界开裂,阿愁丧命的消息。” 凌步非拧起眉头:“前辈方才说,诬陷我父亲的人是他?” 胡二娘缓缓点头,却又纠正:“他到底是不是诬陷,我也不肯定,说不准真是看错了。所以,我会带他一并去无极宗,让你们审问。倘若他有问题,我决不包庇。” 凌步非点点头。无极宗少宗主不是那么好绑的,胡二娘这般补救,还算有诚意。 “不过,他应该不是故意的。”胡二娘想了想,又说,“你父亲凌云舟是无极宗长老,他方栩诚能有元婴修为,还是阿愁倾力扶助的结果,两人根本攀不上交情,遑论结仇。再者,你父亲叛门一说,修仙界传得纷纷扬扬,涉及的人面太广,他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凌步非也挑不出错。 如果说胡二娘被方栩诚所骗,那破千军和纪远思呢?他们可不认得方栩诚。 “还有问题吗?”胡二娘问,“没有的话,我先送你们回树洞歇息。” 凌步非摇头。 她便抬手一挥,两人被无形的风卷起,眨眼出了山谷,落在那树洞口。 凌步非扭过头,看白梦今一直若有所思,便问:“你在想什么?哪里有问题吗?” 她道:“这个方栩诚,不是个好人,他肯定没说实话。” “我知道。”凌步非抬脚进树洞,“胡二娘虽然不喜欢他,但还是有维护之意。等回无极宗再说吧,一个真言咒下去,他就狡辩不了了。” 白梦今想想也是。胡二娘顾念着女儿的情面,不想把事情做绝,他们也不好过多要求,毕竟这里不是主场。 天色黑了下来,白梦今取出月光石灯,将它悬挂在洞口。 挂完了一回头,发现凌步非一直偷偷瞄她。 “好看吗?” “好看。”凌步非脱口而出,然后醒过神来,懊悔地打了下自己的嘴。 白梦今笑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壶酒,给他倒了一杯:“害什么臊啊,觉得自己娘子好看不是应当的吗?” 凌步非接过酒,嘀咕道:“天天说自己好看,脸皮真厚……” “你是在说自己吗?我可没有说别人贪图我的美色。” “……”如果时光倒流,凌步非一定不会说那句话,什么叫回旋镖,镖镖致命。 “等下,这酒哪来的?”他质问,“你不是说就剩那点了吗?” “骗你的。”白梦今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悠闲地端起杯子啜饮。 “你……” 白梦今又掏出一包干货蜜饯,打开摆在桩子上:“吃吗?” 瞧那香喷喷甜滋滋的样子,凌少宗主挣扎了一下,就屈服了:“吃……” 外头鸟儿都睡了,一派祥和静谧。两人喝了会儿小酒,凌步非觑着她:“其实我们互相还不了解呢!就这么定下婚事,是不是太快了啊?” 白梦今问他:“我姓甚名谁,年纪几何,出身哪里,传承谁家,修炼的功法是什么,体质有什么特殊,用的法宝叫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怎么就不了解了?” 凌步非有点招架不住,支支吾吾:“可我们才认识一天呢……” “有句话叫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两个人合不合得来,跟认识多久没关系。就说那位姬大小姐,与你从小相识,你怎么就不娶她呢?” “呃……”她振振有词,凌步非被堵得没话。 白梦今最后问道:“那我问你,如果我和姬行歌站在你面前,你选谁?” 凌步非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你……” “这不就结了。”玉魔大人满意地举起酒杯,“所以啊,我们这就叫天生一对,天定姻缘!” 被她强迫着喝了交杯酒的凌少宗主在心里呸了一声。你要先前没说自己想架空宗主,这话还能勉强信一信。
第38章 藏祸心 半夜时分,虫鸣唧唧。 打坐中的胡二娘忽然听得一阵细微的哭声,从坟头传过来。 她起身出了草庐,看到方栩诚坐在坟前,手里拿着酒杯,边哭边喝。 “你这是干什么?” 方栩诚抬头看到她,急忙起身作揖:“岳母大人,小婿吵醒您了吗?真是对不住,怪我一时失态。” 胡二娘走近,只见坟前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一个是方栩诚自己用的,另一个放在对面,他自己喝一杯,再给对面洒一杯,好像与莫愁对饮一般。 方栩诚抹了抹通红的眼睛,说道:“夜里太安静了,小婿坐着坐着,就想起当初和阿愁在一起的情形。记得第一回 跟阿愁回来拜见岳母,与现在一般无二。阿愁陪着您在屋里说话,我在外头等着接受考验……我看着草庐的门,好像阿愁马上会推开来一样,可我一转头,看到的却是她的衣冠冢……” 他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我知道岳母怨我,这事确实是我的错,当初要是我没有带阿愁去溟河前线,也不会变成这样……只怪我一心追求功名利禄,以至于现在后悔莫及。” 胡二娘被这番话带出无尽伤感。这世上最不好吃的就是后悔药,想起来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不知不觉,她也坐到了坟前,方栩诚又掏出个酒杯,给她倒满。 “岳母大人,不瞒你说,我先前一直没多想,把失去阿愁的满心愤恨都放在凌云舟身上。今日被您这么一说,才领会过来,其实是我不敢面对现实,所以人云亦云,把责任推给凌云舟,让自己好过一点。” 胡二娘无声叹了口气。这个女婿,她是百般不满意,觉得女儿被冲昏了头脑,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偏要找这么个绣花枕头。可仔细想想,他们俩在一块的时候,阿愁过得还算开心。 方栩诚也不管她喝不喝,自己一口闷了。 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方栩诚捂着脸,哭得更凶了:“原来以为凌云舟是凶手,这十几年我虽不好过,但还有人可恨。现在忽然说他不是,我这心里空落落的,竟不知道该恨谁……” 这番话说中了胡二娘的心思。女儿死后,她总想着找到凌云舟报仇,只是无极宗势大,她就这么上门,只怕连凌步非的面都见不着。这十几年她挖空心思,就等这么一个机会。谁想等到了,恨意却落空了。 阿愁阿愁,娘该怎么办?进了溟河,连你的魂都找不到啊!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胡二娘端起酒灌进嘴里。 酒水辣得很,但这种辣仿佛给了一个借口,可以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 第三杯酒即将入喉的时候,胡二娘忽然停住了。 她抬起视线,正好对上方栩诚小心翼翼瞄着她的眼神。 胡二娘眼睛眯起,杀气泄露出来,一字一字地说:“你在酒里下了毒?”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瞬间胡二娘周身爆开强大的威压,而方栩诚早有准备,身上闪过一道灵光,人直直地往后飞去。 胡二娘怒不可遏。她再怎么瞧不上方栩诚,看在女儿的份上,都对他诸般容忍,可这恶贼竟然利用她对女儿的感情,行此恶事! 红线骤然飞出,向方栩诚攻去。 方栩诚的元婴修为本就是强行提上去的,怎敢与她正面对敌,当即喊道:“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侍卫钻出来,各站方位,挥动手中小旗。 一道道灵光出现,彼此飞快地连接缠绕,最后结成一张网。 网的正中央,正是胡二娘! 胡二娘更怒,这阵法脱胎于她的成名绝技,是莫愁教给方栩诚的,没想到他竟用来对付自己。 “小贼,你竟如此忘恩负义!” 方栩诚站在阵眼里,终于不再装腔作势,笑着说道:“我本来不想做得这么绝,谁想岳母大人你不给小婿活路呢?明日去无极宗,我就要被严刑拷问了吧?既然您不念旧情,那小婿也只能多为自己考虑了。” 说罢,他高声喝道:“启阵!” 一根根白线仿佛蜘蛛捕猎,向阵中的胡二娘缠绕过去。 胡二娘身上爆开红色灵光,红线刚刚成形,忽地她胸口一闷,呕出一口血来。白线岂有放过这个机会,立时重重抽上去。 正常情况下,胡二娘随手便可把这些白线击散,可她现在调不出法力,只能勉强应对。 瞥到坟冢上女儿的名字,她心中悲愤犹甚,红线骤然击出,迅如利箭,向方栩诚飞去。 方栩诚大骇,没想到胡二娘喝了两杯毒酒,又困在阵法里,居然还能发动如此一击,只来得及发动护身法宝。 “啊!”护身灵光被击溃,方栩诚飞了出去。 而胡二娘这边,红线晃了晃,再聚不起法力,就这么消散了。 她摇摇欲坠,丹田疼痛难忍。 “臭婆娘!”方栩诚伤得不轻,庆幸自己把保命手法都用上了,爬起来狠狠瞪向胡二娘。 趁她病,要她命。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掐起法诀,将所有的法力都灌入阵眼。 白线气势汹汹,再次抽了上去。 “噗!”这一次,胡二娘被击飞了,又呕出一口血。 如此接连数次,最终她滚落在地,奄奄一息。 方栩诚挥动阵旗,白光一道道缠绕上去,将胡二娘捆得严严实实。 他赶紧吞了两颗丹药稳定伤势,走到胡二娘身边狠狠踢了两脚,骂道:“老虔婆!这些年我对你毕恭毕敬,你对我倒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现在还想把我送给无极宗赔罪,你不仁在先,别怪我不义!” 在毒酒的作用下,胡二娘的视野开始模糊,然而她心中恨意不减,冷声道:“你没有做亏心事,怕什么去无极宗?!方栩诚,你老实说,阿愁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唔!” 方栩诚又踢了她一脚,目露凶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算我的账,不如想想自己的下场吧!” 他转头命令:“先把这婆娘抬到屋里去。” 那手下迟疑了一下,问道:“家主,都已经这样了,不杀人灭口吗?” 方栩诚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老虔婆不知道藏了多少宝贝,这些年我在她面前装孙子,也没漏给我一点,先想法子弄清楚她的家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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