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叮的瓜子脸被围巾挡去一大半,只露出一双盛满笑意的杏仁眼,“婶子也快进屋吧。” 招呼完,抱着保温盅,出了自家院子,沿着家属区的小巷子,往大门口跑。 明明穿的都是碎花袄子,就是要比别的小姑娘好看,徐秀珍忍不住多瞅了两眼,直到屋里等着她吃早饭的丈夫催了好几遍。 徐秀珍才搓着手往回走,推门进去,杜强让她赶紧把门关上,边盛小米粥边念道:“是不是要下雪了?这么冷。” “冷啥冷?可叮还给她阿布送早饭呢。”徐秀珍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都这个点了,还不快吃了上班去。” “这不等你嘛,”杜强给媳妇剥了一个鸡蛋,自己啃昨天吃剩下的白馒头,越嚼越寡淡,往嘴里夹了一筷油辣子咸菜,“也不知道谁家一大早就吃肉,太香了。” “还能谁家?肯定是林家呗,吉婶子最疼可叮了,可叮中午不能在家吃饭,就每天一早做好,让她带去单位吃。”徐秀珍一说起林可叮,脸上的笑就下不去了。 “你说你咋就这么喜欢别人家的闺女。”杜强想不通。 “不是喜欢别人家的闺女,是喜欢林可叮,”徐秀珍两口一个鸡蛋,“你是不知道,自从林家搬来后,找我说媒的人多了多少。”
第52章 “不是,林可叮和你说媒有啥关系?”杜强就着油辣子咸菜将剩下的小米粥三下五除二喝个底朝天,墙上的老实挂钟马上就八点了,他是该抓紧时间去厂里接班了。 “小姑娘模样俊,脾气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脑袋瓜聪明,高中毕业考了旗里第一名,一搬过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徐秀珍话没说完,就被丈夫打断,“模样好受欢迎,我能理解,怎么聪不聪明也算进去了?这年头读书厉害又不能当饭吃了。” 徐秀珍翻了个白眼,“说你庸俗,你还不认,妈聪明生的娃也聪明,你们那边没这说法?谁家不想子孙脑袋顶呱呱?” 正在套军大衣的杜强听到某句话,赶时间,手上动作虽然没停,但脖子转了个方向,死盯了徐秀珍一眼。 徐秀珍没好气伸脚踹过去,“你儿子例外,他蠢肯定随你。” 杜强讪笑地点头,“对,你说得对,随我。” 徐秀珍一哄就好,继续刚刚的话题,“那会儿可叮才多大,三年前找上门的那些等不及,我就跟他们说别家姑娘,一去二来,成了不少对呢,所以说,可叮简直就是我的活招牌,我能不喜欢她吗。” 杜强戴上雷……锋帽,往门口走,正好从徐秀珍身后过,他帮她捏两下肩膀,“活字招牌归活字招牌,我们徐大媒婆也辛苦了,慢慢吃,我先去上班了。”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徐秀珍说得正兴头上,拽着杜强继续唠,“不是我黄婆卖瓜自卖自夸,我这徐大媒婆……徐大媒人的名号总算是打出去了,现在不光是肉联厂家属院的七大姑八大婆找我,就连隔着两条街的军属大院也有不少人托我说媒,上个月我去他们大院吃酒,你猜我碰到了谁?” 杜强一个劲地看墙上的时间,“我哪能知道,你说。” “简老首长,”徐秀珍抬起下巴,冲丈夫扬了扬,“虽说退休了,但老爷子带出来的学生,哪个不在部队有一官半职,还有个在琼州岛当大官的儿子,听说孙子年前也升了职……” “他找你干嘛?娶小媳妇?”半天说不到重点,杜强着急啊。 徐秀珍拍他一下,“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老不正经,简老首长是想托我给他孙子介绍小姑娘,当时万参谋和李丽也在,一听这话,两人直冲我笑,席上也热情得很,换平时,他俩正眼都不给我。” “他俩家里都有闺女?”杜强听着听着来了兴趣,索性挨着徐秀珍坐回饭桌。 “万参谋有个闺女,万琴琴,马上就十九了,李丽家没闺女。”徐秀珍说。 “她没闺女,跟你套啥近乎?”杜强是肉联厂的老杀猪匠了,一天到晚忙着杀猪,要不是家里有个媒婆,时不时和他聊东家闺女西家儿子,他连邻居家的是闺女还是儿子都不知道。 徐秀珍就知道会这样,“李丽是隔壁袁婶子的闺女,也就是李珊珊的姑妈,她在帮李珊珊张罗呢。” “这样啊,”杜强将万家和李家的情况一对比,“换我是简老首长,肯定选万琴琴,至少门当户对。” “门当户什么对?万家能跟简家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万参谋把闺女嫁过去,就是想攀简家的高枝,”徐秀珍撇嘴,“李家更不用说了,李珊珊要能嫁进简家,毫不夸张,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唉,要是咱家有闺女就好了。”就算不一定成,也能有个希望,杜强心想。 “女肖父,”徐秀珍看丈夫一眼,嫌弃之意溢于言表,“你个杀猪匠生的闺女,别说万琴琴了,就是李珊珊都争不过。” 杜强这就不同意了,反驳道:“杀猪匠怎么了?林可叮她妈,林静秋也是杀猪匠,她闺女不就处处比李珊珊强嘛。”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一语点醒梦中人,徐秀珍高兴地拍杜强两下,“这周末可叮就十八了,简老首长那孙子过两天也回来了,不正好赶上这趟,真的太好了,你咋不早提这茬啊?害我琢磨了好几天,头皮都给挠破了……斯——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走?不上班赚钱了?” 徐秀珍心情好,没踹丈夫,推着他出门,顺道抓了把糖给他,叮嘱道:“进厂前,先去跟可叮和巴图尔打声招呼。” * 内蒙第一肉联厂建于五十年代初,是西北地区最大的肉联加工厂,这些年国家管控得严,不允许任何私人屠宰生猪,老百姓必须经过统购统销才能吃到猪肉。 从三年前开始,大北边的生猪都要送往内蒙,再从第一肉联厂分销至整个西北,每到月底,天蒙蒙亮,运送生猪的车辆就满满当当地挤在厂大门前,排成长队,一眼望不到头。 快到上班点,工人们急匆匆经过,只闻生猪哼唧,不见司机下车,太冷了,都窝在驾驶座上休息呐,不由羡慕。 六七十年代有一句顺口溜:一有权,二有钱,三有听珍器,四有方向盘。 可见当时的司机有多牛,夸张到“方向盘一转,绘个县长不干”。 “借过一下!”林可叮抱着保温盅,侧着身子穿梭于人群中,和冻手冻脚行走缓慢的工人们比起来,显得格外的俏皮灵动。 很快到了一辆货车前,林可叮踮脚敲敲车窗,下一秒,车门就从里面打开,巴图尔探出大半个身子,边伸手拉闺女一把边嘟嘟囔囔念叨:“这么冷的天,不是说好别送饭了吗?快上来!” 这时,有人经过多看两眼,“巴图尔,你命可真好啊,闺女这么懂事孝顺。” 巴图尔嘴角咧到耳根,和对方开玩笑:“抓紧再生一个。” 关上车门,巴图尔脱下自己的皮袍,往林可叮身上一裹,“暖和些没?” “阿布,我不冷。”林可叮把皮袍还回去,“你这一冷一热才最容易生病了。” “没事儿,阿布身体好着呢。”巴图尔笑哈哈。 “不行!”林可叮加重语气,神色也严肃了两分,“这月底了,货车队最忙,万一生病,出门跑车多危险,阿布,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可是要生气了。” 巴图尔立马规矩了,老实地把皮袍穿好,“你呀,真是越来越像你额吉了。” 林可叮凶完巴图尔,就给一颗甜枣吃,眉眼弯弯地靠过去,“我是额吉和阿布的闺女,当然像你们了。” 巴图尔摸摸她的头,拿过保温盅,打开,香喷喷的羊肉面片汤,热气腾腾,巴图尔出门两天,就馋这口,迫不及待地往嘴里舀了一勺,一下肚,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 “闺女吃过没有?”巴图尔问。 “吃过了。”林可叮从棉袄里兜拿出两个水煮蛋给巴图尔,剥了壳递过去,“阿布,吃鸡蛋,还热和着呢。” 巴图尔感动又心疼,“额木格给你煮的鸡蛋,你自个儿吃就好了。” “我的那份,已经吃了,这两个鸡蛋是额木格特意给您煮的。”林可叮直接喂进巴图尔嘴里,“阿布,我们搬来旗里三年了,生活条件慢慢好起来,鸡蛋我们吃得起了。” 巴图尔腾出一只手,接过闺女手里的煮鸡蛋,扭头看向车窗外面,悠悠地感叹一句:“都三年了,好快啊。” 当年巴图尔接手范光辉的工作后,以为满都拉图终于可以回到从前,不再受汉人的瞎指挥,谁想现实比理想残酷得多。 场部根本不给巴图尔机会,只会一沓沓文件地下达,驱走了一支基建队,迎来了另一批民工,仓库、毡房、井台……人工的痕迹遍布草原,之后甚至划出耕地种庄稼,游牧民生活不复从前,陆续住进了固定的土建房,变成了半农半牧。 已然不是吉雅赛音他们想要的草原生活,一大家子商议再三,决定举家搬到旗里,让那些美好记忆永远封存。 而草原的打狼运动也一年比一年高涨,到他们离开草原那会儿,额善已经看不到一只野狼,要么惨死在猎枪之下,要么迁居到了边境外。 林可叮唯一的遗憾就是,在狼群离开的时候,她没能好好地和白狼王道别,只在夜里听到了一声声熟悉的狼嚎。 狼的寿命只有十二年到十六年,她穿来这个世界已经十三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白狼王最后一面。 为此,林可叮每年都会回草原一次,碰碰运气。 三年前,他们先在家属院住过一段时间,期间受尽李丽冷嘲热讽,好在林静秋赶上肉联厂扩招,因为杀羊有经验,很顺利地就应聘上了杀猪匠,当时肉联厂有规定,双职工才能分到房子,巴图尔就没日没夜地练车,终于拿到驾驶证,进到厂里的货车队。 过了试用期转正后,房子也就分了下来,两口子把吉雅赛音从草原接到旗里,一家子终于团聚。 过了一年,格日乐和林可叮高中毕业,格日乐通过海军征兵考核,直接去了琼州岛边岸部队,和林一杨一块。 两人一开始的津贴并不高,一个月也就三十来块,跟当时的普通工人差不多。 但格日乐每个月都会留出一大半,攒个小半年往家里寄,说孝敬妹妹的,让她别省着,随便花。 林可叮高中一毕业,考上了人民广播电台,自己有工资,怎么可能花她小哥的钱,所以每一笔她都存了起来,留给她小哥以后娶媳妇用。 现在一家除了吉雅赛音,其他人都在赚钱,日子可不是越过越好了。 巴图尔吃完饭,林可叮提好保温盅,一推开车门,迎上隔壁邻居的杜强大叔,她以为对方找自己阿布,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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