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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逐渐降临，黑暗倾洒向大地。 从这里的深处传来几声刺耳叫声，那是一种介于乌鸦与人类之间的声音，远远能够看到前方有一个黑色的小点，小点越变越大，翅膀的嗡嗡扇动声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向他们飞来的鸦人群。 奈登将艾莉丝护在身后：“待在我身边，它们不会攻击我。” 的确，鸦人们不会攻击奈登，刚才其实也没攻击格纳，只攻击了她一个人，这是为什么呢？ 艾莉丝思考着，无意间低头看见了手中的石头，这些石头白天和普通的毫无差别，在夜晚却发出了光芒。 对了，光芒。 艾莉丝看着她颈项的钻石项链，恍然大悟。 其实这是早该想到的事情，鸦人，乌鸦，不就偏好那些亮闪闪的东西吗？ 比如说钻石，比如说发光的小石头，所以行人们才说，只要把这些石头扔给鸦人们就好了。 那么，坎蒂丝的事也很好理解了。 艾莉丝说：“格纳，它们抓走坎蒂丝或许是因为那把用金子做的匕首，这些鸦人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但没有人理会她的话，奈登也疑惑地看向周围，红发青年早已不知所踪。 他听见了坎蒂丝的声音。 女孩微弱的呼喊，不知为何穿越过鸟群的尖叫声、穿越过翅膀的扑打声，异常清晰地传到自己耳畔。 我听到你了，坎蒂丝。 拉斐尔常说，他和坎蒂丝之间有种默契。 是不是真有默契这种事存在呢，坎蒂丝？ 像从前的你总能找到我，挡在我的面前一般。 我也想找到你。 我一定会找到你。 格纳循声向前，穿过一片小小的灌木丛后，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倒地的少女，但他无法靠近，因为她的身旁有个鸦人。 那只鸦人比其他的鸦人要稍大一些，也更加的敏锐，它人形的鼻子耸了耸，便立刻看向格纳的方向。 格纳立时向它抛出一块石头，自他发现石头会发光以后，他便猜到了这群鸦人的习性。 同时，他架上一支箭，对准鸦人。 这只鸦人虽然比其他的族类更大些，也更好瞄准，但它的速度也更快。并且，它在空中的飞行是无规律的，不是直线，而是有一定弧度的曲线，它在空中衔到了石头，便离开原地，与格纳的箭擦身而过。 格纳抛出了第二块石头，这一次，箭碰到它的身体，擦落几片羽毛和一点血。 鸦人拍了拍翅膀，一点没受影响。 石头很快被格纳用光，箭也射了七八只，却没有一只射中的。 其实，格纳可以同时射出多出箭，增加瞄准的准度，但他知道，他没有时间那么做。 因为一旦鸦人衔到了石头，它的目标便会……转向自己。 请问，只有微弱月光的夜里除了石头、金子、钻石之外，还有什么会发光呢？ 答案是，眼睛。 石头没了后，鸦人便会攻击他的眼睛，但这也将是他最有信心的一箭。 没有一个弓箭手，会射不准，直向自己飞来的目标。 来吧。 格纳微微上翘嘴角，将弦拉满，闭上左眼。 然而，对于鸦人，对于收集了很多发光石头和眼球的鸦人来说，这个弓箭手还不足以让它畏惧。 鸦人在空中犹如影子，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影子更快的东西吗？ 除非，他能提前预判到，它的飞行轨迹。 即便如此，鸦人也并不轻敌，它猛地窜进附近的林子，树叶簌簌拍动两下，陷入静谧。 这是鸦人的诡计，让格纳辨不清它会从哪出现。 后方，左方，还是从正前方呢？ 弓箭手不敢呼吸，在这生与死的较量中，任何的细节都将决定胜败。 他的耳朵动了动，细微的声音在某个方向暴露。 接着，“咿呀”一声，像孩童的嘶叫般，影子从左边呼啸而来， 与此同时，“咻”地一下，箭射了出去。 鸦人的爪子蹭破了格纳右眼的眼皮，但它也无法再继续了。 鸦人倒了下来，胸口插着箭的位置汩汩流出鲜血。 格纳看都没看它，便跑向坎蒂丝。 坎蒂丝还活着，但她的脸上全都是已经干枯了的血。 “坎蒂丝。”格纳呼喊她。 坎蒂丝听见他的声音，却抽搐了一下身体，反而朝远离他的方向爬去。 “怎么了？”格纳靠近她。 “不要过来，格纳，不要、不要看我！” 格纳依言没有再多靠近一步，但他也已经看清了一切。 她眼罩外的那只眼睛周围全是血，仔细看，被血覆盖眼眶里空无一物。 格纳感到自己的心被绞紧了。 又是这样。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十年前，当时懦弱无能的自己总被欺负，而高个的坎蒂丝却总能将他护在身后保护他。 但有一回，有那么一回，对方是比他们大了好几岁的孩子，他们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偷来的铁剑。 坎蒂丝如往日一般将他保护在身后，但却并没有击退这些人，反被他们的铁剑刺中了。 坎蒂丝呆呆地站着，在疼痛彻底到来之前，鲜血先顺着右眼滴落。她摸着流血的眼睛，问格纳：“格纳，为什么我看到的东西变得怪怪的……” 那群孩子也没想到剑真的会刺中对方，他们吓得丢了掉剑，从那以后再也没在格纳与坎蒂丝的面前出现过。 但坎蒂丝的一只眼睛却也因此永远失去了光明。 过了几个月，格纳找到了坎蒂丝，对方戴上了眼罩，在嘻嘻哈哈地吃一块面包，仿佛已经从阴翳中走出。 哪有那么简单？ 世界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幼小格纳看着坎蒂丝失去的那只眼睛，像之前一般，对她告白：“坎蒂丝，以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这一回，坎蒂丝没有回答“你太矮了”之类的话。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格纳才明白，从前的拒绝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拒绝。 这一次的才是。 “我才不要。”当时才几岁大的坎蒂丝已经非常要强，从她的嘴巴里说出了大人们都会觉得有点深奥的话，“这种愧疚感带来的喜欢，我才不要呢。” 女孩瞪着仅剩的那只眼，看格纳：“你什么也没欠我，格纳。” 再后来，他遇到了缇因雪，那光芒万丈的，吸引着所有人看向她的女性，带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她曾对自己说：“你对坎蒂丝的感情是出于愧疚吧。因为她为你失去了一只眼睛，不是吗？但这不是爱情，格纳。” 格纳觉得缇因雪说得有道理，她告诉自己的话和坎蒂丝告诉自己的一模一样。 是因为愧疚，所以才觉得喜欢。 这不是喜欢。 这不是喜欢……么？ 当少女又一次在自己眼前，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失去另一只眼睛的时候，有什么早该发现却没发现的东西，在格纳心中爆发出来。 他大声叫喊，骂了好多句脏话。 “这他/妈如果不是喜欢的话，是什么？” “愧疚感？哈？我是那种会因为别人为我做了什么，就感激到不行的类型吗？” “坎蒂丝，我在你眼里是这样好的人吗？我他/妈才不是！” “我就是喜欢你。从小的时候就喜欢。” 坎蒂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听到他的表白时，还是忍不住地流泪。 “不准哭，你眼睛都流这么多血了，你还哭？” “你在说什么呢，笨蛋，眼球都没了，我彻底瞎了。” “反正，你，不准哭。” 坎蒂丝果真停下了哭泣，可是哭泣声并没有停止，她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此时，是谁在哭。 格纳抱起她，轻吻她脏兮兮的发丝：“好了，我们去找奈登吧，那家伙不是成为魔王了吗，魔法什么的总会些吧，就像缇因雪为艾莉丝变出手臂一样。” 但奈登给出的答案是“不可能”。 奈登说：“坎蒂丝已经没有一只看得见的眼睛了，没有办法复制。” 坎蒂丝在格纳的怀中紧缩了一下，她很难过，却依然笑着说：“没关系的，我这么厉害，瞎了也很厉害。” “闭嘴。”格纳说，“那么，奈登，假如说，把另一个人的眼睛转移给她呢？” “格纳……！”坎蒂丝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奈登定定看了格纳半晌，才说：“可以，但你会失去一只眼睛。” “不可以！奈登，绝对不可以做这种事！”坎蒂丝挣扎着，要从格纳身上下来，但红发青年牢牢抱住了她，还捂住了她的嘴。 “开始吧。”格纳说。 奈登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些昔日的朋友毫无感情，自从他苏醒之后，他生命中的意义便就只有艾莉丝，其他人管他什么事？ 但这一刻，他的手不知为何还是犹豫了，却也只犹豫了一小会，魔法最终还是施展了。 光芒闪烁，格纳并没有感到痛苦，但施法结束后，他还是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只眼睛。 坎蒂丝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眼前的视野从黑暗过渡到光明，但这光明是模糊的。 格纳松开捂在坎蒂丝嘴上的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坎蒂丝问他。 “没有什么为什么。倒是现在，有句话我可以说了。”格纳勾起唇角，笑得不羁而愉悦，“坎蒂丝，我们相配了。” 愧疚什么的鬼话，都去死吧。 艾莉丝拉着奈登离开，留给格纳和坎蒂丝相处的时间。 身旁的少女好像有心事，奈登侧头看她：“怎么了？艾莉丝？” 艾莉丝摇头。 奈登挑起眉说：“你很羡慕他们吗？你如果需要的话，我也随时愿意为你剜下一只眼睛。” 说完，奈登真的将手伸向眼睛，艾莉丝赶紧按住他，对上对方戏谑的一笑时，她才意识到他是骗她的。 艾莉丝说：“不，我并不是羡慕他们……我只是，有话要对你说。” 奈登眸中暗了几分，身体僵直：“怎么了？” 艾莉丝安慰他般地捏住他的手：“我就是想说，我觉得，我愿意接受你。” 奈登喉结滚动，紧张地问：“愿意接受……是什么意思？” 艾莉丝甜甜地说：“意思是，想要和你结婚，想要你做我孩子的父亲呀。” 奈登的眼睛眨了眨，几乎差一点就要掉下眼泪，他见到少女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送给我亲爱的奈登大人的礼物。” 那是一枚耳钉，自己并没有耳洞，但那有什么关系？ 这是艾莉丝送给我的，这是艾莉丝第一次送我的礼物。 奈登激动地拿起那枚耳钉，本想硬按进耳垂中，然而那耳钉一碰到耳朵，便主动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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