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宋鸾枝丝毫未察觉容玉珏的不对劲,她轻蹙柳眉,坐到容玉珏的身侧。 “世子,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今日忽然就来到城东的铺子了?” “战事忽至,听闻此消息后我便知晓,会有大批的流民蜂拥而来,像前几年一般。为了减少损失,我便派了些武功不错的侍卫们来到城门,帮助城中百姓和那些流民,以防发生争端。” “只是没想到,还是来的迟了。大批流民已经聚集在了城东街道,百姓们迫不得已关了商铺,但你们那铺子怕是还没来得及,就被很多没有衣裳的流民闯入,抢走大批的绸缎。我随后立刻让人稳住流民,只是还是没能夺回那些上新不久的新款。” “后来,听闻你们家管事的阿婆说,库房内的货物囤积严重,恰巧我又不能随意行走——” 话落此处,容玉珏面色一滞,停顿了下。虽然面色已然少了好些当初的那份自卑与不安,但他还是下意识习惯性的抬眸去打量宋鸾枝的脸色,微微蜷缩指尖,咽了下口水。 宋鸾枝却面色毫无波澜,庭下瑟瑟,惊鸟掠过,那双如盛满淋漓光波的瞳孔无比自然的注视着他,认真地听着他说的话。 那炙热的目光让容玉珏的耳根落得通红,他甚至羞赧到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颤声开口:“因是如此,我想着总得去找些事情做,但又怕因为行动不便,反而打扰到他们,弄巧成拙。” “后来我忽然想到,卿卿曾与我说过的,我可以随时来到你的店铺帮忙。我便想着,以你之名,为你去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也是,我能给你最好的东西了。” “多谢世子,但有一点我觉得世子说错了。” 容玉珏神色一愣:“哪里?” “世子曾给我最好的东西,并非世子所言的那般。” “那又是何物?我这样一个人,许多事情已经不能再像寻常人般,去毫无顾忌的做了。能给予的,也是少得可怜。” 风啸幽谷,残枝弄影。 宋鸾枝抬手,轻轻抚上容玉珏略微冰冷的脸颊,用指腹剐蹭着,薄唇轻启—— “世子曾给予我最好的东西,是世子的真心。” “我的...真心?” 容玉珏眸光微动,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到无法言说。他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处,感受着那儿轻微的跳动。 “是的,是世子的真心。无论世子究竟有什么样的难言之隐,那一片赤忱的真心,才是最最可贵之物。” “同样的,不只是对我,世子对于城中的百姓,也仍然怀有那片真心。虽然让百姓脱离危险的,是武功高强的侍卫,但究其因果,还是世子。” 朦胧天之下,隔着厚厚的门声,依旧有细碎挣扎的呻吟声从窗户的缝隙中传来。宋鸾枝知道,她不能再拖延时间了,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处理那些绸缎,以及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一批接着一批进城的流民。 忽的,她双眸一亮,起身将铺子里所有的人喊来,让他们将那些旧的款式和破损并不严重的绸缎拿到后院。 既然这些布料绸缎无处可用,那为何不主动赠给那些在外无衣可着的流民呢?动用铺子内的全部绣工,再不济,她亲自出马,将那些绸缎做成最简单保暖的衣服,再将其放在铺子门口,让他们依次领取,简直是一石二鸟。 只是——看着这几乎堆满了整个屋子的绸缎,宋鸾枝深吸了口气,揉了下眉心。 只是这数量实在太多,恐怕得花费几天几夜才能全部做完。再加上,许多绣工为独善其身,早早便归了家,若是此刻让他们返回店铺,怕是一桩难事。 但若是将所有铺子的绣工调来,也未尝不可,只怕是要耽误宋家本身的生意,城西、城北的铺子也被需迫关闭。 但流民若这些天仍未得到控制,怕是不会给他们时间去准备所谓的保暖衣裳。 越往细想,宋鸾枝的头越大,她的手微微撑着门边,无声的叹了口气。 窗檐落雨,恍惚间,宋鸾枝仿佛听见那细碎的雨珠声中,夹杂着匆匆的马蹄声响。 就在下一刻,容玉珏毫无征兆的推开了门,皱风擦过她的衣襟,宋鸾枝愣了几秒随即走至他身侧,欲将大门关上,却被容玉珏用手挡住。 只见容玉珏眉眼浅笑着,温润的眸子从宋鸾枝的身上移至远方,抬手指了指城门,竟发现,那重新紧闭上的城门,竟有再次打开之势! “世子,你——” 宋鸾枝疑惑不解地刚要开口询问,下一秒,尘烟四起,重重的嘎吱声惹得她下意识撤头,马蹄声变得愈发清晰、凌乱。 “卿卿,快来。” 容玉珏安抚似的抬手替宋鸾枝理了理乱了的碎发,将其别至耳旁。随后一手牵着她的胳膊,一手滑动着轮椅向着城门走去。 就在此刻,宋鸾枝才完全的看明白了—— 为首的人,正是崔渡山。 他身姿俊朗,如松挺立。清隽挺拔的身影丝毫不畏惧暴雨,笔直地坐在马背上,迷蒙的雨丝没能挡住他的视线,也挡不住他前行的步伐。 在这纷乱的街道中,他双瞳半敛,居高临下般地扫视了一圈,骇人的气势压的众人连连后退。 而在他的身后,崔字旌旗猎猎,随风飘扬。马车内似乎坐满了人,沉甸甸之箱匣,推车载满,宛若满载世间之珍物。 崔渡山坐于马上,声音明亮:“明阳崔氏之崔渡山,奉吾皇之谕旨,特至云城,协同世子大人整顿流民之患。若有悖逆不从者,定当斩立决,以儆效尤!” 第39章 晋王 “宋小姐这是...投怀送抱?”…… 独掩半分的月高挂寂空, 暴雨初歇,街道一片静默。 云城之下,城东唯有两家铺子亮着灯—— 绸衣铺和医馆。 崔渡山携着纪律严明的军马, 在昏暗的街角看守着,他束起长发, 发丝被 风撩起, 双眸在月色下尤甚明亮。 街边, 流民们不再像那般匆忙, 而是整齐的排着队,一半在医馆门前接受诊治,另一半则在绸衣铺前领取保暖衣裳。 容玉珏端坐于门前, 笔迹清秀规整,将已领取衣裳的流民记载在册。而宋鸾枝则带着宋汝善在铺子后院,安排着由崔渡山带来的一群绣工们的工作。 “汝善,你要紧跟着我, 这里虽然被崔公子控制着, 但依旧太过危险, 姨娘竟也统同意让你跟来?” 宋汝善发放绸缎的手一愣, 憨憨笑道:“其实、其实我是偷偷翻墙出来的。” “?!”宋鸾枝顿时愣在原地, 恨铁不成钢地抬手作势敲她的额头,被宋汝善轻松躲过。 “哎呀没事的阿姐,我刚刚已经让我的贴身丫鬟去和我阿母说啦, 你就放心吧。更何况, 在这样危险的时候, 我怎能放任阿姐不管?在我心里,阿姐可比任何事都重要。” “只要是阿姐想要去做的,汝善都会支持阿姐, 努力跟随阿姐的!” 宋汝善言辞恳切诊真挚,那双明亮如鹿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鸾枝。宋鸾枝知道她说不过宋汝善,只好无奈地摸了摸她的秀发。 “好,我们汝善最为懂事了。阿姐,也会尽全力保护我们汝善的。” “咚咚” 宋鸾枝话音刚落,院内的后门突兀地响起一阵敲门声,宋鸾枝让宋汝善继续待在院里安排事情,自己则抬脚走了过去。 刚一打开门,只见兰若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外,一袭黑袍几乎让她隐没在黑夜之下。 “宋小姐,不好了。” 兰若咬紧下唇,声线微颤:“我们家主子,今日突然回了绣衣纺,派我来——” 宋鸾枝在心底暗叫不好,握着门栏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来做什么?” “我们主子,让我带你去云月楼,见他一面。” 闻言,宋鸾枝回眸扫视了一周,发现并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随后跟着兰若出了门。 关上了门,寒风凛冽,漏雨凄切渗进矮脚处的断壁残垣中。宋鸾枝瑟缩了下,随后深吸了口气:“走吧。” “你真的要去?”兰若蹙紧眉头,伸手拽住宋鸾枝的衣袖。 “难道真的要躲他一辈子吗?没关系的兰若,不必担心我。此次难民之患,城中的百姓都会将目光放在我们身上,若我今夜在云月楼消失不见,你们家主子也不好收场。” “我想晋王如此聪慧,定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时机里对我下手。” “更何况,若真想对我下手,也不会去选择云月楼见面了,在绣衣纺不是更好吗?” 宋鸾枝语气淡漠,逻辑清晰,但藏于衣袖下的那双手,却因紧张死死攥紧了袖口。 “好吧,但若有任何需要,大不了我暴露身份,闯进去救你。”话落,兰若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将宋鸾枝的手抽出,放在了手心。 “这枚玉佩,是当时晋王赠给我的,说是能给我一次免死的机会。若是他当真想要杀你,你便将一切罪责推到我的身上,将这枚玉佩递给他看,他一定会放了你。” 此话一出,宋鸾枝顿时觉着这手心的玉佩像个烫手山芋,她立刻回握住兰若的手,语气严肃:“不行,我不能收,这枚玉佩于你而言,十分重要。或许,你可以凭借此物,获得重生自由的机会。怎可随意给我?” “若你真将这玉佩给了我,就相当于,你将你余下的生命,全都押在了我身上。兰若,你要想清楚了。” 兰若苦涩的扯起嘴角,轻笑了声,“宋鸾枝,其实从养父去世后,我被关进柴房不见天日的时候,我就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了。在得知十七死讯的那一天里,我差点就放弃一切跟着去了。是你,是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的命,早就送给你了。” 兰若垂下眸,细细描摹着那纯白无瑕的玉佩,恍然间,十七那双清澈的双眸再次浮现于眼帘。 兰若深深叹出一口气,将其塞进了宋鸾枝的胸口处,语气不置可否:“宋鸾枝,我相信你。” 阴霾坠天,残月藏进深渊,晦暗的天笼罩着所有静物。青苔潮湿,风声掠过屋檐发出的呜呜声在寂静的街道格外刺耳。 云月楼灯色明灭,青杏交织旁,徒留一盏余灯。灯光之下,人影绰绰。 云月楼内,安静一片。宋鸾枝刚踏进楼里,青姨带着那副熟悉的笑容出现在眼前。 “宋小姐,您终于来了,晋王殿下可等您许久了,来,这边请。” “青姨。”宋鸾枝默默跟在她身后,毫无征兆地出声。“那日的贵人,应该就是晋王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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