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掠过,熟悉的面孔仿佛昨日还在对着她和蔼地打招呼,带着丝谄媚的意味。现如今却避她如猛兽。 宋鸾枝缄默不言,咽下心底涌起的不适,庆幸哗然的雨声接替了那些愤慨不堪声。她只单单垂眸看着自己被雨打湿的裙摆,细细回想着周围亲近之人的奇怪举动。 等她再度回神时,牢前上锁发出的刺耳声充斥着耳畔。 肮脏潮湿的地面被随意用几堆杂草遮掩,破败残垣的墙壁上爬满不知道名称的长虫,极小的窗户只透出一点光,洒在她无神的双眸。 她孤独无依地瘫倒在冰凉的墙面,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裳,入夜的空气温度骤降,冻得她面庞毫无脸色,她咽了咽口水,捏青了胳膊上的嫩肉才让她撑住最后一点点意识。 恍惚间,昏暗下摇曳的烛火映出了一抹身影,生了锈的门被再度打开,宋鸾枝挣扎着整挣开双眸,却见一位穿着外族服侍、笑得明媚张狂的少女站立在自己身前。 她居高临下地抬脚走至宋鸾枝面前,缓缓蹲下,尖锐的指甲狠狠剐蹭着她的脖颈,紧紧掐住宋鸾枝脆弱的下巴,逼她清醒地看着她。 少女轻笑出声,眼底都是轻蔑与不屑, “宋鸾枝,久闻大名,今日终于见面了。” 第61章 认命 “她不想再斗了。” 和阴暗腐败的牢房不同, 少女身着异族服饰,艳丽的色彩平铺在她胸前,伴随着抬脚的动作, 身上挂着的银铃声微动,悦耳动听。 “你是谁?” 宋鸾枝蹙着眉强撑着身子从地面上爬起, 上下打量了番少女, 警惕地问道。她在记忆里寻了一遍, 并未发现此人的身影。 “我?” 少女挑起嘴角, 用力将故意修剪得尖锐的指甲划破宋鸾枝的脸颊,留下一个短小的口子,听到宋鸾枝痛到倒吸口气时, 反而泄愤般笑出声来。 “你怎能不认识我?我就是让你被关在这里的罪魁祸首啊。” “可是...为什么?我貌似并不认识你——” 少女兀地打断宋鸾枝大声嘶吼道:“你当然不认识!你又凭什么认识我?”瘦弱的手腕格外有力地捏住她的脸颊,咬牙切齿道:“如若不是阿礼,我根本就不会亲自来见你,像你们这种人, 就该死不瞑目。” “阿礼?你果真是周鹤礼的人, 你们到底使了什么手段?那些丝绸都是经过我亲自检验的, 你们又是如何——” 阴凉的角落, 无力的嘶吼声在空荡的大牢间往复, 角落凝成的水滴无声地顺着墙壁落下,直至一人掠过,浸润至那人的黑斗篷上。 宋鸾枝的话语在一人身影悄然出现时戛然而止, 她微微张着嘴, 瞳孔骤缩, 已无力再去 看一旁少女讽刺的模样,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她无比熟悉的身形。 宋鸾枝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仿若被长虫的毒素侵入, 神经紊乱再无意识,只余下心脏快速地起伏声。 她的思绪在那一刻完全停滞,无措地盯着眼前那人脱下衣帽和斗篷,露出那副面容。 是夏筠。 是那个,总是会在深夜看她被琐事烦心偷偷递来吃食的夏筠,是会担心她身体的夏筠,是她从未怀疑过的人。 她怀疑过秋曳、怀疑过母亲,唯独没有怀疑过她。 可残酷的现实赫然摆在了她面前,她不得不信,是她出卖了宋家,背叛了她的小姐。 不知何时,一股幽香缓缓流入心畔,一双玉手浅浅搭在宋鸾枝的双肩上,少女声调妩媚似蛊惑,凑近宋鸾枝的耳畔。 “好好看看吧,宋鸾枝。好好感受感受被至亲背叛的滋味,当年的周鹤礼遭受的可远比现在的你还要痛苦。” 宋鸾枝双眼空洞,无力倒在墙边,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夏筠,试图从她的神情上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太平静了,如同一潭死水。瘦小的身影隐匿在黑夜之中,双眸之下毫无起伏,却唯独不敢抬眼与宋鸾枝对视。 “为什么...夏筠,告诉我为什么?宋家待你不薄!如若是因为我...为何要牵连整个宋家,甚至是整个大绥?!” 宋鸾枝此举此言落于夏筠耳中彷如一个跳梁小丑,她不再似从前那般热情活泼,如同完全变了一个人,又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她。 夏筠压根没有搭理宋鸾枝,只是淡淡地对着少女问道:“我的任务完成了,就先走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吧,我会说到做到的。” 少女侧眸,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宋鸾枝柔软白皙的脸颊,湿冷的触感落于指腹,这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溢出眼眶,她故作惋惜道:“啧啧啧,哭得真伤心啊。不过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以后就要看不到了。” 宋鸾枝用力从她怀中挣扎出来,狼狈地快速在地上攀爬着来到夏筠身边,抬起布满血痕的胳膊紧紧攥住她绿黄色的衣裙,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夏筠,你告诉我原因,我只想知道原因,你是不是被他们蒙蔽了?这一切并非你自愿的对不对?夏筠——” “小姐。” 声嘶力竭之下,夏筠终于出声打断,她语气平淡如水,就像说着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小姐,这件绿黄色的衣裙还是您送给我的,说很适合我,可是我平生,最讨厌绿黄色了。” “所以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下一刻,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刺眼的白光划过宋鸾枝的瞳孔,“嘶啦”一声,宋鸾枝被无情地重重砸向地面,她吃痛到无法抬起头,始终攥住的布料已经被切成两段。 冰凉的脏水滴落进宋鸾枝敏感的脖颈,再慢慢滑入衣领。瑟风吹过长道,宋鸾枝再次忆起曾经被至亲抛弃背离的场景。 也是如这般,她失去一身的夺目,狼狈得像苟延残喘地乞丐,趴在水泥地面上,拽着亲人的裤脚苦苦哀求。暴雨淹没了她的身体,也砸弯了她的脊骨。 可最终换来的,仍然是孑然一身的孤寂。 这一回,历史再度重演。 夏筠不再多言,毫不犹豫地抬脚离开,偌大的地牢中,只剩下少女在一旁环着手臂轻轻笑着。 所以这一切都是她宋鸾枝活该吗?这是她永远逃不掉的命吗?她不服过、反抗过,可是结果却仍不尽如人意。 她那么努力地妄图攀上春华,寻别人都不要的细弱光亮,可他们连最后一点都要剥夺,将她再度打入低谷,这种极度无力和绝望的感受,沉闷在她心口,无法逃脱半分。 一次一次向上生长,却被人一次一次砍下半腰,每次快要触摸到好的结局,手指却被狠狠碾压。 现如今,宋鸾枝只觉得好累,她不想再斗下去了,也不想再去纠结些什么。 原以为可以放下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可到头来却给她当头一棒。 她好像快要...认命了。 轻点在地的脚步声响起,少女俯视着宋鸾枝,看着她哭到起伏的身体,讽笑道:“宋鸾枝,你和容玉珏果真是一类人,都是那种自以为真情实则如施舍蝼蚁般令人憎恶。可谁需要你们的同情怜悯?自以为是的人活该被背叛。” 宋鸾枝垂着眉,不吭不响地起身,声音嘶哑:“你究竟是谁?你和晋王,到底想要什么?” 少女敛起笑容,眼中恨意刺痛了宋鸾枝的双眸,“我是阿循,南蛮族的公主。我想要的,不过是你们以死为我的阿礼赎罪!” * 寒冷的湿气猝不及防地挤入胸肺,街角的植物被雨水打得干瘪。滂沱的雨水下,宋汝善撑住娇小的身躯,跟着侍女一起站在柳府门前。 宋鸾枝的入狱、晋王的只手遮天、铺子被迫关闭,一切如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弄得人无法插手,等到回神时,一切都快来不及。 这场事情波及的百姓太多,就算宋家掏出所有的银两,都无法补足那群贪婪的百姓。宋汝善自然知晓这其中有晋王的手段,可她现如今只能默默忍受着。 拿不到钱,那群妇人便会一直围堵在宋府门口,大夫人本来身子骨就不好,得知这件事后就昏迷了,至今不醒。谢净真已经去找她的表哥,让其趁晋王的人不注意,去崔家找崔家家主的帮助,并派小厮快速去找容世子。 可这些事情都是需要时间的,现下,她也不能坐以待毙,趁着这段日子里,她背着所有人来到柳家,试图用些手段换取些银两。 可宋汝善终是低估了柳家的薄情,她已经在寒风中站了两个时辰了,前去通报的小厮却仍然未归。视线渐渐被昏暗的雨丝遮蔽,单薄的衣裙也都被打湿。 “真是的,若是不愿帮助就直说,为何非要晾着小姐在暴雨里?!这柳家也太令人气愤!”宋汝善身边的侍女替她打抱不平道,而她却白着嘴唇摇了摇头。 “毕竟她们家向来与宋家不和,阿姐没入狱之前,柳月胥便经常与阿姐作对。” “在来这里之前,我就做好了被他们这样对待的准备,但现在,只要能借到钱替阿姐补上那些欠缺,他们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剥人心骨的寒意席卷而来,宋汝善只能堪堪握住侍女的手臂才勉强撑着不倒落在地。 终于,当意识只剩最后一点清醒时,宋汝善从混荡的晦暗中,看到了小厮的身影,他的身后则带了盛满银子珠宝的红木箱子。 “宋二小姐,我家主子宅心仁厚,愿意不计前嫌前来帮助,这里是慢慢一大箱金银珠宝,完全可以补足那些空缺。” “只是——” 小厮抬手阻止了宋汝善伸出准备触摸箱子的手,阴恻恻地笑着,声音薄凉,“宋二小姐,您先别着急啊。” “我家主子特地嘱咐我说,您要是能赤着脚从柳家大门口独自一人将这箱子搬到宋府,这银子啊就直接送您了,若不行...只能说这和您有缘无分了。” “你们分明知道我家小姐最怕脏泥了,这就是故意要侮辱我家小姐!什么宅心仁厚...我呸!” 小梨不忍心看自家小姐受辱,要知道放在以前,二小姐是断不可能亲自去做这些粗活,她怕脏泥怕得很。 小的时候,身为宋家的二小姐,她曾经被歹徒绑走过,当时年幼的她硬生生在满是脏泥的猪圈里苟活,即使最后仅两个时辰就被救了回来,但那件事仍然像根刺死死扎在宋汝善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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