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忽然间,她愣了一下。 “薛祈安。”虞菀菀摊开手,展露掌心一簇银白色,“你尾巴掉毛了。” “……因为换季了。” 少年趁着这个空挡收走尾巴,面不改色答。 虞菀菀猜他又在鬼扯。 但她这具身体还是信了,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她拢好那几根尾巴毛揣怀里,晃晃脑袋说:“对啦,薛祈安!” 少年掀起眼皮,温温柔柔的:“嗯?” 虞菀菀和他说: “我在你最爱吃的甜糕铺子正对面,买了套四合院。透过左面六棱窗,也能望见山头种满的甜橙树。” 薛祈安怔住,倏地垂睫:“嗯。” 窗外郁葱青树随风而动,枝叶簌簌。 虞菀菀拿手向他比划:“卖树的阿叔说了,甜橙管甜!尤其我们的树长势那样好,入秋后肯定可以吃到撑!还能摘好多拿去送人。” 少年乌睫轻轻颤动,半晌不说话,好似陷在她构建的未来里。 他倏地别过脸,望及沙炽星和甜橙树,又如烫到似的移开视线。 薛祈安说:“那你尝过后告诉我吧。” 他话里好像有其他深意,但她没有听出来。 虞菀菀牵住他:“薛祈安。” 其实她从来没想过成亲。 也不相信婚姻。 但是她和他待得真的好开心,如果可以一直一直,用特殊的关系延续下去就好了。 如果是她提的“娶他”,那日后他想“分开”,也要她批准。 她不会陷入很难堪的地步。 少年眸色温柔,专注安静等她说。 虞菀菀同他十指相扣,弯弯眉眼问:“你要不要考虑——” 嫁给我呀。 门倏忽被“嗙”地撞开。 她的话戛然而止。 “少主!” 龙魄惊慌失措地捧着长明灯进来,连区分的称呼都忘了: “长明灯它、它忽然这样……” 长明灯的灯芯已然很暗了。 烛火颤动,似是下一瞬就要熄灭。 它身后还跟着一群白软软的小龙魄,咕噜噜滚进来。和她打照面时,霎时怔住了。 屋内氛围忽地变得好沉重。 薛祈安一瞬的沉默。 龙魄视线的躲闪。 虞菀菀松开他的手,神情俶尔平静:“你要做什么,当着我的面做。我又不可能拦你。” 薛祈安轻轻抿唇,手紧握拳。 嗙! 远处又一声轰轰巨响,最近接二连三都是这种爆炸声,总没消停。不是炸山,就是雷劈。 虞菀菀眉头拧紧,循声望去,瞳仁映出片绚烂如烟火的术法,轰隆隆炸开一片房屋。 隔这么远,都能听见隐绰的几字“妖龙”“同伙”“死有余辜”。 那片位置实在太特殊了。 虞菀菀抓紧衣袍,怔怔看着,有刹那没法回神。 她新买的房子就在那儿。 新买的,想要求娶他的房子。 空气有瞬异样波动。 虞菀菀扭过头,看见少年接过的那盏灯内。触及刹那,烛火似活了过来。 如饿狼扑食般,一口咬上他的手腕。 人是很难看到死气的,可那瞬间,虞菀菀看见了,小黄也看见了……他身上飞速流逝的生机。 火焰缠住他的手腕,越燃越亮,他的唇和面色却愈发白。人好似成了玻璃做的,摇摇欲碎。 当着她的面,少年即使拼命忍耐了,身体还是微微颤抖,牙齿死咬下唇,咬出血珠也没在意。 那到底是多痛啊…… 虞菀菀一直都知道他疼痛阈值很高。她都搞不懂他到底瞒了多少事,一边在想她要生气,一边又忍不住去抱他。 她亲亲他的下颌:“你咬我吧。” 手分开他的唇齿,像他喜欢对她做的那样,也塞进自己的手指。 少年牙齿咬住,却只是含着,没用半分力。 “不要。”他忽地伏在她肩头,闷闷说,“肯定很痛。” 火焰并没有在他手腕停留多久,很快回到灯内,熊熊燃烧。 他的手腕也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虞菀菀轻轻碰了下,只觉好像摸到一块冰,凉得不似活人。 这才符合她最初理解的,长明灯说的“以龙膏点燃”的意思。 ……那他前不久还燃过一次,和她说“放几滴血而已”,那算什么啊? 混账。大混账! 她知道的这些,小黄并不知道,双手抱住他,扶着他到旁边坐下。 薛祈安似没骨头般靠在她肩膀,额前冷汗直冒,浸湿碎发。 但小黄仍能猜出什么,更平静地问:“这灯,拿你命燃的?” 疑问句,摆明的肯定语气。 他轻轻“嗯”一声,拨了拨她有点凌乱的脑后:“可能是最近白玉殿……就我故乡被打得次数有点多,长明灯给那儿的魂魄引路更费劲,才会忽然熄灭。” “对不起。”薛祈安低低同她道歉,“我本来没想让你看见的。但再不续它就得熄了。” 那是前功尽弃。 他向她解释了长明灯是复活玉银族用的。 “对不起。” 薛祈安别过脸,嗓音轻得仿佛一吹就散了:“我没有办法让他们都为我而死,然后只有我一个人活着 。” 他二哥护他而死。 他二嫂为给他争出逃生时间时间而死。 还有其他素未谋面的至亲。 虞菀菀没说话,只脑袋埋进他怀里。 被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他要一个人记得所有然后孤零零地活下去。 少年少女紧紧依偎,身影融为一处被投落墙面。屋内正儿八经燃着的烛火渐渐烧尽。 虞菀菀忽地轻轻说:“可是我没有想过你会死。” 她头垂得很低,没有看他。 薛祈安直起身,面色比方才好看点,勾了下她的鼻尖轻声说:“我也没想过会喜欢你嘛。” “很多事都是想不到,但就是发生了。”他把她的脸掰过来,再要说点什么,话语却止在她眼尾一点点的湿漉。 一瞬怔愣。 少年忽地低头,亲吻吃掉了。 “其实没关系的。” 他说:“清记忆的法子我会告诉你,你随时都可以高兴地忘记我;钱我也会留给你的,你没有我也会过得很好。” 顿了顿,薛祈安弯弯眉眼说:“你喜欢宫殿吗?白玉砌的那种,我可以留给 你一座。” 已经快进到留后事、分遗产的地步了吗?她是不是还要感谢他留后路啊? 为爱放手这破事,他一早就有前科吗? 虞菀菀在心里怒骂。 系统沉默不语。 她的身体刷刷掉眼泪。 她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薛祈安。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已经弄丢过好多东西,不想再弄丢这个。可能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那个。 薛祈安却笑:“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啊?” “你不是买了新房吗?” 可那是想和他一起住的。 “你不是有最喜欢的话本子吗?” 那是他也说过好看的。 “你不是有每天都要吃的甜糕吗?” 这是他给她养成的习惯。 “你不是有待开发的荒地、有在等成熟的甜橙树,还有想去游玩的地方吗?” 少年掰着她的手指,哼笑说:“你不是有好多好多世界上最有趣的事要做吗?” 这些到底哪一样和他没关系? 她的身体噼里啪啦掉眼泪:“可是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些事怎么办?” 她这十六年,就从没做成过什么事。 逐渐做成的事里,都有他的身影。 “那也不要紧嘛,我们家小甜橙精怎样都最好的,想做的事一定可以成。” 薛祈安伸手抱住她,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却很精准猜到她心里当真一瞬闪过的“殉情”想法。 “不要为我寻死觅活的,没必要。” 他嗓音好温柔好温柔说:“你的世界还很辽阔。” 那是他最崩溃的一日,蝎子妖和他说过的话。 他听过的最美妙最遥不可及的一句话。
第94章 千帆过尽(五) 小黄在他怀里“呜呜呜”小小声地啜泣, 好久好久,最后直接揪紧他的衣襟睡着了。 她的后颈被两根冰冷寒凉的指尖轻轻捏住。虞菀菀能感觉到,少年将她从怀里提出来, 抱起, 温柔地塞入被子里。 “薛祈安。” 掖被角时,她的身体也醒了, 揪住他的手腕迷迷糊糊瞪眼:“你要补血气。” 薛祈安“扑哧”就笑:“好。” 虞菀菀:“好好休息。” 他掖着被角:“嗯。” 虞菀菀攥住他的手:“还有不准乱喝酒了。不准莫名其妙醉了然后亲吻别人。” 少年稍稍怔住,俯身吻她眉心:“好。” 虞菀菀却忽然在想,小说里写, 他不能喝酒……是不是就和这个有关系? 她现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薛祈安身上那些莫名的规则,都和她有关。 比如他的耳洞。 他现在就是没耳洞的,可小说里写,他有单边耳洞。 这单边耳洞, 是她打上去的。 小说像是他们的几段过往拼起来。 过几日, 倒是风平浪静。 虞菀菀再没下过山。 薛祈安不让她下去了, 说是外面乱,四方修士奔赴云州。 他说得含糊,虞菀菀能猜出, 和“妖主围剿计划”有关。 那日她屋子被炸也是。 天易宗擅卦, 推出那片区域有妖主的“势”。为斩草除根、杜绝后患,自然是疏散居民后整片轰炸。 那抹势,当然来源于她。 薛祈安并不在乎这个“妖主围剿计划”,放任他们去了。 他本来就准备死,别人想要他怎么死当然不重要。 “不要乱跑。” 薛祈安不许她下山的第一日, 轻轻咬住她颈后一片皮肤,嗓音很温柔: “先暂时只和我待在这里吧。” 虞菀菀眨眨眼, 猜出他言下之意。 白日。 她被捆于床榻,链条垂坠。 “薛祈安。” “嗯?” 少年坐在她身侧,抖了抖她的乌发,很熟练替她扎辫子,有喊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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