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宁珩起身离开,方才宴饮时衣摆沾上了酒液,他素来喜洁,自然要更换新衣,此处不方便,只能去最近的沉香阁。 待他离去后,云裳才慢慢抬起脸,目光在对面的霍瑾川和林曦吟面庞上扫过,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云裳还是察觉到了其间一闪而过的紧张之色。 云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们一会,又在被察觉前收回了目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即转首对身侧的云霆道:“爹爹,我吃饱了,这席间人多,有些闷热,我去旁边转转,消消食。” 云霆本来不放心,要跟着云裳一起去,但云裳说她有些女孩子家的事情,云霆这才没有坚持跟去。 云裳轻轻起身,从席间离去,与林曦吟不同,她是宴席上许多人热络拉拢的对象,而云裳坐在面目凶悍的云霆身侧,根本没几个人敢上来搭话,脱身起来也容易,无什么人注意到。 长公主府云裳并不熟,但依照着原著里的描写,她还是很容易地就找到了通往沉香阁的路。 云裳脚步轻缓,快接近沉香阁时,她转进了一条小道,小道两侧草木葱茏,几乎无人可以发现她的身影。 直到顺着小道走进一个凉亭里,这里视线开阔,可以望见不远处的沉香阁,随时关注那边的情景,但不会被认定行为有异。 云裳装作在凉亭里乘凉小憩的样子,原地坐下,不疾不徐地晃动着 团扇,顺其自然地看着前方。 她的面上看起来十分淡然,仿佛只是随意行至此处的悠闲贵女,掌心却已生起了一层薄汗,蒙在扇柄上,凉凉的有些打滑。 她还有最后的,反悔的机会,只要她此刻上前去,拦住太子,不管不顾地将他引至别处,霍宁珩就可以避开这次灾祸。 但不管云裳掌中如何生汗,她都坐得四平八稳,始终没有动,她的眸光紧紧盯着前面的那座阁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沉香阁,顾名思义,阁内的不少家具以及建筑材料,是由沉香制成,故而常年染着一股木质清香,被用来作为存衣之所。 但也因此,使此地极易燃,不过多年以来,长公主府上看管严密,并未出过什么差错。 云裳坐了一会儿,感觉到自己的身上一半冷,一半热,像是有一股极其激烈的情绪在她的体内肆意冲撞,让她额面发热,背后却起了冷汗。 她在兴奋什么,她又在害怕什么。 不知过了几时几刻,前方的木阁隐有火光闪现,浓烟飘散,云裳噌地一下,瞬间站了起来。 她站在原地,观望了好一会儿,没有马上离去,直到火光渐盛,熊熊燃起,黑烟没顶,她才快步离开此地。 云裳越走越快,直到变成了小跑,又变成了狂奔,衣裙和衣带,就像翩跹的蝴蝶,飘飞在她的身后,仿佛即将乘云归去,美不胜收。 但她即将要奔赴的地方,却是险恶的火海,那里藏匿着同样险恶的人心,要将高高之上的帝国之光,残忍毁去。 云裳不由得在脑中想象,此刻的沉香阁内,该是怎样的情形,火苗是否已经贪婪地爬上了霍宁珩的周身,将他的肌肤烧灼一片。 而往日里清贵出尘,如画中人一般的太子殿下,却只能痛苦地发出声音,无人应答。 他该是怎样的疼痛,又是怎样的绝望呢,云裳眼中不由得落下了泪水,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笑声伴随着她滴落的清泪一起,被风吹向了远方。 她的心一半是被撕裂一般的剧痛,一半是无法形容的欢愉,这两种激烈冲突的情绪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她来到沉香阁的面前。 方才的路上,云裳已经派人去通知父亲,很快父亲就会派遣禁军过来,和府中众人一同营救太子。 原著中霍宁珩伤得比较重,不仅毁了容,身体机能也受到了影响,以至于没活到男主登基,就离世了。 而云裳和霍瑾川不一样,她并不想取霍宁珩性命,只想长长久久地拥有他,因此,她叫来了原著中不存在的禁军,加快营救程序。 沉香阁门口,除了泼水灭火的众人以外,还有急得团团转的东宫中人,看见云裳从远处冲来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眼睁睁看见她冲进了火海。 云裳冲进沉香阁之前,就将自己繁琐的衣裙剪去,用水浸湿,围在脸上,身上的其他衣物也一并浸湿,她进来得太过决绝,以至于没人拦得住她。 阁内的许多木梁因为大火的侵蚀,已经摇摇欲醉,还时不时有冒着噼啪火苗的木头掉下来,但是云裳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害怕。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霍宁珩所在的地方。 云裳自小跟着云霆学武,身体的强健程度,不是寻常贵女可以比的,她灵巧地跳过地上一个又一个障碍物,穿梭在火场之中。 身边蒸腾而起的热意将她的脸烤得醺红,但她依旧执著地继续前进。 直到前方隐见一片白色的衣角,她眼皮一跳,加快了脚步。 ----- 霍宁珩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自出生以来,他就是太子,虽也遇见过风霜刀剑,但总体上一直顺风顺水。 像这样的灾祸,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火场的空气不流通,往日里幽静的沉香此刻成了致命的毒气,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张狂的火舌,肆意烧灼他的衣物,舔舐他的肌肤。 霍宁珩的头脑渐渐昏沉,眼皮几乎就要自此沉沉阖上,就在这时,他却被拥入了一个清凉的怀抱。 他差点以为这是他临死前的幻觉,直到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好像有什么凉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对比起周身空气的温度来说,确实算是凉凉的。 霍宁珩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一看这幻觉究竟长什么样子。 映入他模糊眼帘中的是一个身着粉衣的少女,她的面容娇柔,此刻正楚楚可怜地挂着泪水,她的眼眶通红,她望着他,她在为他流泪。 霍宁珩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她走,他已被烧伤,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况且现在的他根本无力行走,他死了也就死了,不能再连累无辜的人。 但是那少女看着身体单薄,却在他的推拒下,依旧纹丝不动,霍宁珩只好勉强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走,不要管我。” 少女只是哭着,托着他的身子,摇着头:“我不走,殿下,我不走,如果不能救你出去,我也不愿活了。” 霍宁珩听见她的话语,心中生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从小追捧谄媚他的人不少,但如此直白热烈地当面表达情感的,却还是头一遭碰到,这让他脑子一阵空白,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如果是在平时,有人对他表达类似的情意,他只会皱着眉拒绝,甚至不留情面地斥责,但此时此刻,他们生死难料,霍宁珩无法想象,眼前的女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孤身潜入火场,寻到他,他也根本对这样沉甸甸到难以承载的情感,说不出一个不字。 在他恍神的一瞬间,少女已经将他的身子支撑着拖了起来,将他架在她纤瘦的背后,试图背着向外拖去。 霍宁珩大惊,喉间试图发出声音,可方才,他已经消耗掉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任由少女的摆布。 他的意识渐渐发沉,不知何时就要睡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出这片火场,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睁眼了,于是他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贴在少女的耳侧问道:“你是谁,告诉我。” 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该知道他恩人的名字。 “云裳,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云裳。”少女的声音隐含着羞涩,但拽着他胳膊的手却没有丝毫松懈。 云裳,霍宁珩在心中默念了一次这个名字。 随即而来的,是不可阻挡,被拉扯着直坠而下的意识消散,在恍恍惚惚的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怎么他从前就没有听过呢。
第2章 自厌 太子陷入火场遇险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公主府,并一同传进了宫闱。 新城长公主赶到的时候,太子已经被救了出来,安置在了附近的院子里,院子里里外外围着三层太医,进进出出的除了送药材的人,就是宫里派来探信的人,听说帝后也正在来的路上了。 心思各异的皇子们则站在院子外围,二皇子霍瑜明一直和霍宁珩关系不好,但此刻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最多的却不是高兴,而是震惊,三皇子霍瑾川则面色微沉地站在角落里,看不出喜怒,其余几个皇子年纪小,只能无措地跟在皇兄们的背后,不敢作声。 沉香阁起火的原因,还在彻查,一时半会应是得不出结果,于是人们把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了太子的伤情之上。 随着进出的太医们的脸色越发沉重,所有在场的太子党的朝臣们,心中均是一沉。 前来府上协助搜查扑救的禁军为云霆所掌,他此刻是这里的主心骨,为首的太医上前来低声禀报:“太尉大人,经过我等的努力,太子殿下的情况是暂且稳住了,只要过了今夜,应当不会再危及生命,只是……” 太医似有犹疑。 “只是什么,你无需忌讳,直言便可,我回头自会禀告陛下。”云霆捏了捏眉心,对如今的场面也是很头疼,但若是他在这时都乱了,其他人就更慌了。 “只是太子殿下的容貌恐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他的视力能否恢复完全也是个问题,还有他的右脚,可能也会留下后遗症。” 此话一出,云霆沉默了下来,也难怪太医三缄其口,他这个不通人情的武夫,都知道,这对于一位正当青少年的储君来 说,是什么样的致命打击,霍宁珩才满十五岁没几个月,本该是前途无量,朝气蓬勃的天之骄子,如今他的前路与命运,却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此事先不要告诉他人,一切等陛下来了再做定夺。”云霆下了决断。 太医却支支吾吾起来:“可是太尉大人,贵府的小姐好像已经知道了。” 云霆眉头一跳,朝前看去。 在云霆的视线压力之下,太医道出了首尾:“现下,云小姐应当还在里面呢,云小姐将太子殿下救出来后,就一直陪在殿下的身边,我们也劝小姐先去一旁休息,可是小姐不肯,太子殿下好像也一直抓着她的手,昏迷也没有松开……” 太医的声音渐弱。 云霆额头上的青筋狠狠地跳动了几下,他早该想到,这个女儿自幼鬼点子多,必不可能安分,在她派人去向自己求助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后来各种事情太多,才让他一时没有细思。 回想起女儿闺房里珍藏的那些太子画像,云霆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从前,他在内心里就不赞成裳儿和这些皇室子弟走得太近,如今太子又成了这样,自身难保,他又怎么可能允许女儿将自己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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