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 卫明诚面上自如,思绪却飘远了,飘过日暮黄昏,飘过旷野秋风,飘过浓阴浮尘,落到那一方院落中的倩影上。 分别几个小时而已,想念却一下子聚涌而来。 明明外出任务的时候,他好几天不见她,那时候虽思念,时常翻看揣在上衣内袋的那张照片,这次离的近了,时间短了,却急切浓烈得很。 这急切,这浓烈,一点点蓄积,在推开家门,真真切切地将那一抹倩影括进眼睛里头,储蓄的情绪一刹那决堤—— 他一把将人牢牢箍在怀里。 空茫的心一瞬间充盈饱满。 鼓噪喧嚣的心亦渐渐平静。 “怎么了?”谢茉一边抬手抚拍卫明诚的背,一边柔声问,“喝了多少酒?”说着,她还抽动鼻头轻嗅几下。 “没醉,没喝多少。”卫明诚嗓子微哑,深吸一口气,他抄手将谢茉托在臂弯中,踏一步坐到椅子里,而后圈上谢茉纤柔腰肢,说,“在桌上,谈到你了。” 谢茉闻言弯了弯眼睛,顺势问:“哦?都说什么了,讲给我听听。”她探出手,按在卫明诚太阳穴上,动作轻柔地揉摁起来。 卫明诚舒服地长呼一口气,抬臂一张手,包住了谢茉的手:“全是夸你的话。” 谢茉在卫明诚掌心勾了勾,故意遗憾道:“早知道,我怎么着都该做你小尾巴的,可惜了,没亲耳听到。” 嘴角控制不住地上翘。 出门前,卫明诚问她可要同去,被她拒绝了。 一个是她作为女同志,不太方便出现在全是男人的酒桌上;另一个是部队出身的他们更有共同话题,插入一个“外人”,打扰他们兴致。 卫明诚喉结上下震颤,低低的笑声从中逸出:“以后再不把你落下。” “嗯哼。”谢茉娇嗔,“看我心情。” 卫明诚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高而直的鼻梁凑近谢茉鬓边,下巴微动,他鼻尖试探般地擦过顺滑发丝,独属于她的馨香一下子斥满他鼻腔,激得他喉结小幅度地颤了颤。 悠悠长长地嗅一口,转而蓦地探出手圈她在怀中。 谢茉察觉到卫明诚的异样,却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默默相拥。 越拥越紧……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谢茉准备出声说点什么时,卫明诚突然说:“我就是,突然想你了。” 谢茉呼吸一滞,心口却猛地软麻。 她以为卫明诚不愿袒露心事,本还犹豫是否该循循引导,岂料,卫明诚冷不丁自曝。 卫明诚逐渐放松手臂力道,最终虚拢着她,透出恋恋不舍的温柔。 “没收住力气,弄疼你了吗?”卫明诚眉眼凝着一股焦切,声线却低沉温柔,充满了歉疚的意味。 谢茉脸上笑容带着点俏皮,眼睛里有秋风剪水般的潋滟波光,说:“你的想念,我感觉到了。” 顿了顿,不等卫明诚回答,她便用手捏了一下被箍得微疼的肩膀,笑道:“这想念的程度,嗯——”谢茉贴到卫明诚耳畔,饱满柔软的唇似有若无擦过他耳垂,吐息般碾出余下的话,“相思入骨啊。” 卫明诚低低“嗯”了声,辨不出什么情绪,却又像是在烈火里滚了一圈,带着灼烧的热力,因他那双眼睛精亮,精亮烫人。 偏谢茉未察觉,她还趁卫明诚“反应不及”,飞快凑向他,在他唇上轻啄一口,又一口。 两下之后,她盯着卫明诚那两瓣被她涂湿的唇,得意洋洋地问:“可有聊解相思?” 说着,她撩起眼皮,便愣怔在他深沉的眼眸里。 令人心惊肉跳的眼神。 这回趁她真的不及,卫明诚掌住谢茉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双唇狠狠碾上她的,辗转吮吸,越来越不知足,然后撬开她唇齿,长驱直入…… 谢茉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金乌逝去,天地间不知何时已升腾起浓郁暮色,屋里光线昏昏沉沉,谢茉脑海亦昏昏沉沉,眼前仿佛泼了一层朦胧的薄墨,卫明诚高挺的鼻梁如山脊,占据她所有视野。 听觉却异常灵敏起来。 她能听见卫明诚时而沉重时而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碾磨、吮吸她唇舌时发出的细微的、窸窸窣窣的、黏黏腻腻的声音…… 这个吻在卫明诚的手不老实地探进谢茉衣摆时,被她制止了。 “待会再……我还没吃饭。”谢茉嗓音懒懒的,哑哑的,莫名像阳光下的猫崽绒毛,合着不匀的轻喘声,说不上来的刺挠人心。 不过,卫明诚抑制住了澎湃自心底深处的冲动。 克制地在谢茉挂了一层细汗的鼻头蹭了蹭,卫明诚哑声说:“怎么还没吃?” 谢茉喘息渐稳,闻言便说:“在写宣传稿。” 卫明诚轻轻摩挲谢茉润白纤长的脖颈,用说话转移注意力:“什么宣传稿?” 谢茉也不再招惹他,细说起稿件内容:“主题是反对家庭暴力。从周围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我认为反对家庭暴力这一点,应该拿出来重点说一说,宣传宣传。” 林春芳姐姐的遭遇并不罕见,易学英的八卦里常常涉及家庭暴力,然后谢茉便发现,对被家暴的女性,大家同情归同情,但又觉得打老婆、打儿媳妇这事很正常。 更叫人心惊心凉的是,她竟听到“打两下而已,有什么呢”的论调。 谢茉明白宣传效果有限,毕竟她穿来的前世,几十年后的未来,家庭暴力仍没彻底根除,如一块恶心的顽疾牢牢攀附在社会环境中,毒图一个又一个无辜荏弱的女性。 小时候,住一条巷子的那对年轻夫妻,丈夫便常常殴打自己女人,女人的呼喊撕心裂肺,邻居们砸门营救,一次又一次都麻木了。谢茉被奶奶推屋里,不让她去看,她听着女人的喊叫木呆呆出神,后头见到女人身上的青紫疤痕,她着实想象不出到底怎样的伤害才能造成那般严重的痕迹,后来,看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谢茉便懂了。 社员们大多法律意识淡薄,更有人深信受害者有罪这一谬论,亟需宣传,大力宣传。 卫明诚说:“没行之有效的惩罚、遏制手段,不能立竿见影,得靠持之以恒的宣传和教育。” “嗯,我有心理准备。”谢茉语气坚定,“但事情总有开头。” “做成常规宣传,一遍又一遍地灌输,总能出点成果,哪怕拯救一个人,也值了。” “宣传嘛,就是告诉群众这么做不对,受欺负可以求助,扭转‘自己老婆想打就打’的错误思想。” 卫明诚满眼欣赏。 谢茉叹一声说:“女性总归弱势。” 卫明诚安抚般捏了捏她肩头,温声宽慰:“总会越来越好的。” “嗯!”谢茉重重点头表示认同。 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谢茉便问卫明诚:“今儿怎么样?都聊什么了?” 稍作停顿,她促狭一笑,补充:“摒除我之外。”顾盼之间,眸中自有一段天然的水雾光辉流转。 卫明诚嘴唇微弯,勾出一丝不明显的沉思味道:“挺好。” 见谢茉依然好奇地望着他,卫明诚忖了忖,说:“聊了聊如今某些干部不实心任事,一心钻营谋私利,不关注群众诉求和本职工作,反而盯着人事调动,拉帮结派。身为国家干部,只为了做官,而非做事,为人民服务。” 谢茉挑挑眉:“哦?某些干部?王姓干部可在其中?” 卫明诚点点头,说:“据说,他纵容后辈肆意妄为,后辈行不法之事,他不扭送相关机关,反想法设法掩盖事实,销毁证据,引来一些非议。” 睇一眼谢茉脸色,卫明诚说:“相关证据的再收集,还需要一点时间。” 谢茉咬咬下唇,问:“王东兴到底犯了什么事?” 卫明诚组织了一下语言便讲起来。 却原来,王东兴和一个姑娘谈对象,耍流氓让姑娘怀了身孕,姑娘挺着孕肚要求和王东兴结婚,可王东兴自始至终没考虑过跟姑娘这婚这事,他就是见人家姑娘漂亮想与人家“玩玩”,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认账,还欺骗单纯的姑娘把孩子打掉了。 等姑娘养好身体走出家门,街面上传遍她攀龙附凤、水性杨花的流言,姑娘一口气差点没倒腾上来,气冲冲找王东兴理论,王东兴一推四五六,呼朋引伴骑车跑了。姑娘一再到化工厂堵人讨说法,先头还能见着王东兴,被他哄两句不吭声地走了,后来便彻底见不到王东兴踪影,直到有一天一伙人冲破她家门,说她搞破鞋,给她剃了阴阳头,挂木牌游街。 姑娘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她原本和奶奶住在一起,但去年她奶奶也撒手人寰,再没亲近的血缘长辈。所以,姑娘出事后,连个替她出头的人都没有,她倒有个堂叔,一直不远不近地处着,人家哪会为了个不亲近还“脏了名声”的侄女多费心,躲还来不及。 姑娘如今不成个人样子,木呆呆的,不开口讲话。 而王东兴则潇洒脱身。 谢茉眉心紧紧拧着,她就知道赵梦所说不实,果然是王东兴这个人渣倒打一耙。 “人渣!”谢茉不自觉咬出声。 卫明诚低声安抚:“李源初来乍到,情况黏着,很多工作不好展开,这事是个好的突破口。” 谢茉反应两秒,勾了勾唇问:“你给的建议?” 卫明诚含笑不语,沉邃的眼眸中暗光闪了闪。 “李源是个优秀的军人,十多年军旅生涯磨砺,能力、功勋皆不缺,只不过,虽然他能应对瞬息万变的战场,但在部队内部所面临的问题则较为单纯单一,可机关单位各方面都更为繁杂曲折,他可能一时想不到,但以他个人素质,早晚会想到。不过,如今互相交流一回,他提早想到了。” 卫明诚虽仍在部队,但他从小见识的天地广阔,身居高位的爷爷,机关单位任职的父亲,视野开阔的母亲,一间包罗万象的书房……相关经历、见闻,造就了他的高视角、大局观、条分缕析牵动全局的能力,以及灵活变通的处事。 谢茉眉眼弯弯:“嗯……那你了解的详情,也是这般‘交流’得来的?” 卫明诚笑:“有两个战友在县城。” 后世是人情社会,这年代更是人情社会,上下几千年概莫如是。人情、人脉、关系、后台、背景……从来重要,从来摒除不了。一村一厂尚且如此,更遑论机关单位,该说,体制内尤其明显。谢茉体会格外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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