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软和绵长的眼神,啧啧。 钱成的内心一时间充满感慨和欣慰。 *** 卫明诚推着自行车,谢茉跟在他手边。 谢茉和卫明诚走在去往市委家属大院的路上,一直静默无言。 斜前方有一个水洼,谢茉为避过去,朝卫明诚方向靠了靠,在肩膀摩擦的瞬间,手背不经意地擦过卫明诚垂下的手腕。 顷刻间,她的皮肤就被温热的体温烫住了。 猝不及防之下,卫明诚下意识停顿脚步,刚刚被碰触的那只手僵硬地下垂着,一动不动。 谢茉的手微凉,皮肤细嫩,相触的瞬间,似一块玉石滑过。 鬼使神差地,他反手将这细滑如玉的手钻进了掌心里。
第025章 空荡荡的巷道, 两人相对而立,天际的光斜斜打在巷口,染了一地暖融融的橘红。 谢茉低瞥一眼, 眼睑微颤。 她没想到卫明诚会握住她的手。 她能感受到卫明诚的僵硬和紧张,隐隐约约闻到逐渐升温的清冽气息。 谢茉未抽回手, 而是轻轻回握。 从此处到下一个路口约莫二十多米, 虽未言语, 但两人都下意识地放慢踱步。两人挨得极近,走动间带出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像即兴创作的助兴音乐,托起一颗心轻盈地向上, 再向上。 在谢茉的理解中,牵手是感情上的纯粹接纳。而前不久,她已对旁人说出“这是我对象卫明诚”。 现在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小巷, 趁着没人注意, 在一个合法夫妻在外都禁止亲昵举动的时代, 指节勾连相扣。 这样简单的举动, 此时做起来竟让她心口微微烫了起来。 不过到了巷口,她还是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 和另一只手背身交握, 面上风轻云淡,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卫明诚也默契地未挽留, 而是低头凝目, 深深注视着她,眸中暗光浮动。 说不上那瞬间的冲动的缘由, 兴许源于谢茉对他“对象”身份的认证,他遽然做出有悖于他一贯作风的举动。 这几天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预判, 他对谢茉萌发的情愫,面对谢茉不由自主的袒怀。 他本身是个内敛严谨的人,不习惯剖白解释,更不喜欢事情偏离自己掌控的轨迹。 至少自母亲自·杀去世后,他惯于如此。 母亲家族时代经商,特殊时期虽是有名的红色爱国资本家,但天有不测风云,姥爷骤然离世,接管家业的舅舅举家移民,恰逢政治风向变幻,母亲的处境便尴尬起来,父亲为了自己前途,闹着要和她离婚再娶爷爷老战友寡居的女儿,母亲未作反抗的同意了,却在签署离婚协议的第二天投河自尽。 那时的他正直叛逆,满心的暴躁被点燃,恼恨于父亲的薄情寡义,愤懑于爷爷的妥协,于是,他和家里决裂入伍参军。 自此,沉淀、缄默,以尖刺示人。 战场虽磨圆了他的刺尖,让他生出更广阔通透的视野看待事物,可也让他游离于周遭人或物。 而谢茉成了这些年里唯一的例外,莫名地,她激发了他淹埋的倾诉与交流的欲望。 他想将自己讲给她听。 卫明诚并没觉得不好,更未因乍然敞开心扉而产生空落仓惶,他已不是那个以桀骜武装、保护自己的怯弱少年,现今的他身心足够强大。 他低头看着谢茉,她眼里摇曳着笑意,轻轻一眨,清亮的眸子好似晨雾降落。 他没料到谢茉会回握。 她的手细滑又柔软,而他与之全然相反,粗糙刚硬,虎口和掌心生了薄厚不匀的茧子。 两只交握的手,让这一段路变得特别,仿似空气都欢悦轻快了起来,而他也体味了与众不同的两分钟。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急促、出格、慌乱、心跳、宁谧、欢喜……是意外与冲动擦出的惊喜,也是或早或晚,必然会到来的惊喜。 路上行人渐密,谢茉不动声色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口里问着:“你让钱公安帮忙查革委会几人?” 卫明诚略一颔首。 水坑在日光下明晃晃的灼眼,谢茉抬脚跨过,追问:“有结果了吗?他们有没有作奸犯科?” 卫明诚说:“其他人倒还好,那个叫二力的小辫子一大把。钱成正在搜集证据。” 谢茉想多了解一些,边说:“具体说说?” 卫明诚便讲起二力触犯得重重罪过,包括威吓勒索、伤人入院、偷盗财物等等。 谢茉眼睑轻垂,状似随意问:“我该向你道谢吗?” 卫明诚怔了瞬,笑道:“不用。” 谢茉故意曲解笑赞:“嗯,你果然不愧是一名敢于伸张正义,见义勇为的合格的共和国军人。” 卫明诚幽邃的眼眸涌上笑意。 她的笑意和赞扬,他收到了。 说说笑笑,平日漫长的回家路好似眨眼的光景便到了,嘴边尚且意犹未尽地挂着方要开起的话题。 离家属院大门口还有十来米的距离,谢茉顿住脚步:“我到家了。” 她捋了捋鬓发,侧仰着脸朝卫明诚笑得清浅又温软:“其实我没想到你会来接我。” 小时候,每逢突变的刮风下雨等恶劣天气,其他同学的家长都会提前等在校门口接应放学归家的孩子,只她或等雨停再回家,或顶风冒雨跑回去,不是奶奶忽视她,而是奶奶左腿关节炎很严重,每到阴天下雨便疼得厉害,出门困难。她也心疼奶奶,不会同意更不会要求奶奶去接她。 可,她还是羡慕的。 身边的同学一个个欢欣雀跃的离去,最后剩她一人独自在越来越暗的教室里,看着好似怎么都落不完的雨发呆。 年幼的她尚不知“孤独”这个词,却已深有体会。 后来,不管阴天晴天,她的课桌洞里都躺着一把雨伞。她那时便想,没人前来替她撑伞,那她就给自己准备一把。 未料到,如今竟有人因担心她淋雨,而撑伞去接她。 谢茉心里涌上汩汩热流,积蓄到此刻,化为一丝幽微的悸动。 不知是否感知到她微妙的异常,卫明诚注视着她,神态认真中,又带着恪守不渝的郑重:“我说过,我会竭力打消你的顾虑。” 嗓音沉厚,温醇。 谢茉笑容愈盛:“那你继续保持。” 他的话可以理解为他会尽自己所能地对她好。目前为止,他的所作所为远远超出她的预期,几近完美。 卫明诚一怔,意识到她话里不加掩饰的赞许和肯定后,掌心激起一层薄汗,漆黑的瞳仁里暗光流转。他说:“一定。”声音低沉到嗡哑。 谢茉抬手挥了挥:“那,再见?” 卫明诚点头“嗯”了声。 谢茉笑说:“自行车你先骑回去,咱们明早凉亭见。” 卫明诚应答:“好。” 说罢,两人半晌儿都未转身。 倏地,卫明诚面不改色说:“我看着你进去。” 谢茉笑应,转身慢慢朝大门口走去。临进门,她忽然回头,见卫明诚还站在原地望着自己。 他站在暖光和暗影的交错里,明暗的鲜明对比,让他冷峻深刻的面孔看上去隐隐绰绰,只那双黑眸散发的幽微光芒,真切得几乎化为实质,牢牢锁住她的目光,她的身影。 谢茉眉眼间刹那泛上盈盈浅笑,她抬手遥遥轻摆两下,接着便越过大门,一路脚步轻快向家走。 她未就“对象”一事再做说明,他也未问,他们心照不宣地默认了。 自今儿起,她和卫明诚正式处对象了。 *** 赵家的事解决的很是迅速,十余天的功夫便有了定论。 当天的事机械厂其他领导大半在场,而机械厂又不是铁板一块,就有那素日与赵光耀一派不睦,或纯粹瞧不上赵光耀做派的人便动了心思,暗搓搓聚在一起讨论:“如今是揭发检举、递交证据的绝好时机。” 有人犹豫问:“那如果递上去再被拦下来呢?上回老李举发不成,还被挤兑走了。” 看得更清的人便说:“咋,他老娘当众攀扯姜领导,现在最想摁死赵光耀的就是他了。” 果不其然,他们悄悄向考察组递交后举报信,赵光耀第二天便被拘押隔离,协助调查被检举的权谋私、乱弄职权、贪污索贿……十数条罪名。 隔天,五六个年轻姑娘在家人的陪伴下去公安局举报赵新路耍流氓,欺骗玩弄女同志。 在此期间,机械厂还未离任的老书记在会议上进行了严肃彻底的自我批评,自言工作不到位,没能及时发现一些干部们的思想觉悟出了偏差,甚至纵容家属为非作歹,作威作福,带坏厂里风气。而后鼓励干部们做批评和自我批评,鼓励群众监督举发。 于是,又一些关于赵光耀和赵新路父子,甚至赵老太太的举报信和证据出现在考察组手里。 经查证,最终赵光耀被开除党籍,收缴所有家产,撤去机械厂厂长一职,下放到西北农场劳动改造。 赵新路则被判了十年刑期。 少了赵光耀一家子,机械厂的天都更清明了几分。 谢茉跟紧赵家消息,听说他们一家被驱离机械厂家属院时不少人跟在后头叫好,至于赵新路,一家人都像忘了这么个人,就连最疼爱他的赵老太太也没敢去见一面,实在是丧家犬般的赵光耀逮谁咬谁,尤其对赵老太太。 而拘押在公安局的赵新路听到家中一系列应接不暇的变故,直接面色灰白地瘫在了地上。 赵家人的下场固然令谢茉快慰,但她更欣喜的是,两天前章明月告诉她已掌握白国栋部分罪证,并提交给了上级纪委,用不了多久便会有调查组下访。 至此,谢茉方能稍喘口气。 可今天中午,赵嫂子却表现出明显的不对劲,做饭时频频走神,切菜时差点割到手,统共两道菜,一道没放盐,一道咸到发苦。 章明月和她对视两眼,转脸问赵嫂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不为难的话,跟我说说,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赵嫂子眼神闪烁,嘴唇翕动几下,还是扯出了个笑,说:“没事……就是家里老幺不省心,明年都要毕业工作了,昨天还跟人打架,今天还住在医院。” 章明月立即说:“孩子要不要紧?你怎么不早说,快去医院照看着。” 说着,她站起来替赵嫂子摘下围裙:“这边不用你操心,几顿饭我还是能做的。” 赵嫂子面上讪讪,不好意思道:“让您看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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