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凛迟毕竟在酆都生活已久,对魔族诸事更加熟悉,闻言也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玄负雪叹了口气,抱着胳膊,重新坐回火堆边烤手:“既是如此,这三日内得委屈魔尊大人同我在这狭小山洞里过活咯。我们俩一个伤患,一个手无寸铁,若是贸贸然闯出去又碰到了魔潮,估计可真是要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没等到凛迟的回答,玄负雪又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火堆,点点星屑飞散在空中,树枝燃尽,将熄未熄,幸好她早有打算,先前找路进洞时就留了心眼,沿路搜集了好些干柴树枝以备不时之需。 “诶,你别闲着呀,把你手边那根树枝递给我下。” 无人回应。 她纳闷的一扭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凛迟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人最近怎么回事,改行做瓷娃娃了么?怎么三天两头都是一副病歪歪的模样? 玄负雪拎着裙角,小跑到他身边,伸手探他额头,果不其然,触手烫得不行。 也难怪,从昨晚开始,他又是在战场杀敌,又是带着她一路逃亡,被人面锦鲤围追堵截,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有被熬得油尽灯枯的一日。他现在还能维持呼吸,都已经是拖了麒麟子血脉的福了。 伤患尚且无知无觉,可玄负雪有些苦恼,现下荒山野岭的,她上哪去找灵药来治病?一路来倒是采了一些简单的药草,可那都是治疗外伤,不见得对发热管用。 笨手笨脚试了几个治疗术后,凛迟依旧毫无动静,甚至不知道是否是玄负雪的错觉,他的脸色看起来更红了,嘴唇上的血色也更淡了,玄负雪连忙收手,生怕自己这个庸医医术不精,还把人给治死了。 狠心一咬牙,玄负雪只能起身,打算去外头找些可以内服的药材,她还想让凛迟陪着自己前往见孤峰,查探二师兄身死的真相,可不能就这样轻易让他死了,就算外头是虎穴她也得去闯。 结果刚要迈步,忽地被人攥住了手腕。 “你去哪?”凛迟睁开的双眼满是血丝,定定地注视着她,又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时空的人,他用滚烫的脸颊贴近她的手背,低头在那上面轻轻蹭了一下。 “别走。”他的声音沙哑干涸,又重复了一遍,“别走。” “求求你,不要走。” 玄负雪惊诧地看着烧得神志不清的人,眨眼,又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凛迟?.....这是几?” 凛迟迟钝地眨了一下眼,视线慢吞吞地移到她的指尖,随即松开了她的手腕,没等玄负雪重获自由,就又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指,举到嘴边,张口要咬。 “放手!”玄负雪猛地抽出手,险些还折到了骨头,疼得龇牙咧嘴。 而始作俑者却毫无内疚,依旧睁着一双红眼睛盯着她,又要去捏她的脸,罪恶之手刚刚伸出就被玄负雪狠狠拍掉了。 青筋分明的手背被拍了以后登时就有些红,加之青年的生活不算养尊处优,手背上有些干涸的细微裂口以及陈年暗疤,看起来就有了几分可怜。 然而玄负雪依旧铁石心肠,再次扯掉他揪住自己衣袖的手,语气硬邦邦:“松手!” 凛迟却倔强地一动不动。 玄负雪深吸一口气,摁下额角欢快的小青筋:心想这人生病烧坏了脑子,自己不该同他多做计较。 于是挤出一个假笑:“你难不难受?要不先睡一会?” 赶紧把这尊大佛哄睡了,她才能脱身干正事。 兴许是热度真的影响到了神智,凛迟迟缓地眨了眨眼,带着些微水汽的发丝贴在他的鬓角,显得柔软又无害,现在看起来竟然真的有几分孩子气。 趁着他没再作妖,玄负雪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手指,拍了拍干净的沙地,让他靠着休息。只是凛迟不肯轻易让她如愿,没一会就磨磨蹭蹭挪到了她身边,还很自来熟地把脑袋枕在了她的膝盖上,面朝上,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她。 玄负雪:...... 心中倏忽一动,她伸手在那毛茸茸的脑袋上薅了一把,凛迟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不满,但被玄负雪多撸了几下毛之后,又朝她扬唇笑了一下,这一笑就露出了两颗尖尖犬牙,携带着长久未见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玄负雪被那灿如烈阳的笑容晃了一下神,手上不自觉就重了一些,凛迟被她扯到发稍,立刻龇牙。 他努力凶神恶煞,玄负雪反而笑了,自言自语:“......真的是只小狗啊。” 从前在见孤峰上,因着双腿有疾不能自如行走,一年内有大半年她都只能待在青松居里,想见窗外春光风物也只能趴在窗口,可望不可即。 二师兄每日忙于处理门内诸事,大师兄常年闭关修炼,一时半刻都顾不上她,只有师父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来见她,笑眯眯地从背后掏出一些新鲜玩意。 有时是山海阁新出的手镯戒指之类的小玩意,有时是弟子食堂吃不到的小灶,有一次印象最深刻的,是师父不知从哪里捉来的一只小狗。 小狗通体漆黑,皮毛油光水滑的,圆头圆脑圆眼睛,一口细小乳牙,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衣袖,尾巴摇得飞快。 玄负雪很喜欢那只小狗,为它喂水煮食,还特地找其他师妹学了穿针引线,亲手给它做了一件小围兜,虽然针脚笨拙简陋,但用的都是从她做衣裳时剩下的好料子,远远乍一看上去也挺唬人。 只可惜小狗不太适应北境严寒,在她身边带了没半个月就受了凉,突如其来一场高热,当晚就没了气息。 玄负雪哭了好长时间的鼻子,才肯让二师兄帮忙将小狗的尸体带去埋葬。 其实那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杂毛小狗,既没有通天纬地的高贵血脉,也没有华丽精美的外表,但偏偏玄负雪就是喜欢的不得了。 现下被凛迟这幅虚弱无依的模样勾了起来,她足足发了好一会呆,才想起躺在自己腿上的是个大男人。 她的脸色立刻就有些黑,低头一看,凛迟居然还没睡着,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活像饿了十天的恶狗盯着一块垂涎欲滴的鲜肉。 玄负雪无言,只能道:“你睡不着?” “嗯。”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睡?数羊,试过么?” 凛迟病中倒是很听话,乖乖地念起了数字,可足足数了一百三十六只羊,听得玄负雪脑袋都一点一点了,他依旧声音清明: “......一百三十七只羊,一百三十八只羊,一百三十九只羊......” 玄负雪脑袋往下重重一点,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对上凛迟无辜的视线,顿时哑口无言。 “......要不我给你唱首摇篮曲?” 玄负雪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凭着记忆里依稀的音调,随便找了一首烂大街的摇篮曲,轻轻哼唱起来。 腿上的人很安静,正当玄负雪以为他听睡着了时,凛迟却突然开口了:“这曲子,我听我娘唱过。” 她一愣:“你不是在狗窝里长大的么,哪来的娘?” 刚说完,又觉得自己如此对一个病患属实有些过分,连忙找补:“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啊,只是我最初见你时,你就在北境雪原了,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过你还有娘亲......” 然而她忘了,凛迟现在还发着烧,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皱着眉:“有个女人也给我唱过这首曲子,在我小时候。” 他干脆接着将玄负雪没唱完的剩下一半曲调补全了——竟和她印象中的分毫不差。 唱完,凛迟低声道:“我就只记得这些。” 对了,他当初是被抛弃在雪原上的。玄负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好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第039章 渡口 刚摸完, 她立刻察觉不对,赶紧又把手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干咳一声, 岔开话题:“你要不再休息一会?等天亮了,趁着月亮没有出来, 我们赶紧从这秘境里出去。” 凛迟没察觉她的异状, 昏昏沉沉点了点头, 终于合上了眼。 * 三日后。 玄负雪搀着身边人的胳膊,翻过最后一个山头,远远望见山脚下碧波万顷, 临近山道的位置有个热闹非凡的小镇,镇口人来人往。 玄负雪吐出一口气。 有人就好,有人意味着有车马交通, 终于不用再用她的两条腿走路。这三日她翻山越岭,还得携带着时不时昏沉虚弱的凛迟, 替他分担一半重量, 简直苦不堪言。 有了期待,脚下行程都加快不少, 不多时就进了镇子, 街道两边各色商贩叫卖, 玄负雪果断先掏银子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 分一个给身边的凛迟之后, 自己一边啃,一边凑到老板面前打听消息:“这位小师傅,可知道这镇上有无通往北境的客乘灵舟?” 相较之修行之人可以御剑或术法遁地, 凡间人想要出行,除了普通驴马拉车之外, 最方便舒适的就是乘坐大型灵舟,交上一些银钱换取传票,便可以以水路或空行往来人间各地。 “客官往镇子西北走,那里有个渡口,每三个时辰有一艘,您一眼就能看见。” 玄负雪朝他报了个拳:“多谢。” 按照面点摊主所说,她果真在镇子西北角找到了一处渡口,停泊港里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有些刚刚捕鱼归来,船上满载而归,还有采莲女划着小船,歌声轻灵悠扬,一派宁美的水乡景象。 渡口边支了个小茶摊,许多下船歇脚的船夫和乘客三三两两围坐闲谈。 这可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正好她刚刚和凛迟从深山里出来,也不知道酆都一战后各方势力境况如何了,于是玄负雪悄无声息地挪了过去,竖起耳朵。 “诶,你听说没,酆都那位,败了!” “仙门联军这次可真不得了,那些妖魔鬼怪全被杀了个精光。听说凛家那位少家主凛思遥直接一把火烧了魔王宫,里头所有侍卫宫女全都没放过。” “该!为虎作伥,就是这个下场!” 玄负雪心里一咯噔,一下想的是不知青儿境况如何,那时战火突然烧到魔王宫,她急于逃跑,只能出下策将人打晕藏在后宫一处偏殿内,虽然也设下了保障安全的禁制,但事后偶然想起来也会担心自己做得是否不够稳妥,战火纷飞、刀剑不长眼,魔王宫被毁,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如何能逃脱? 另一下又是皱起眉,心想凛思遥这个名字倒是陌生,想来又是她昏迷十八年间新出头的后辈。这位新官上任就要放火的凛家家主可真是好大脾气,若是遇上了,估计也不是个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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