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妙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远处传来脚步声,孩子们没有听见,而听觉比人类敏锐千百倍的苏妙听见了。 她抬起头,远远望去,白衣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眼睛生疼,令周遭风景黯然失色。 云遮的怀里抱着药草,衣摆随风荡漾出好看的弧度,掠过草丛,缥缈得好似画中仙一般。 苏妙愣愣地,用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道:“……是我的意中人。” 小孩子们也终于发现了云遮的存在,蹦蹦跳跳地迎过去,止不住地发出惊叹声。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哥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花呀?这是你给我们准备的见面礼吗?” 忽然被包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云遮耳朵疼,他实在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他抽出一根药草,稍微施了点儿灵力在上面,药草立即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围着孩子们转了一圈,随后飘向远处。 小孩们哪里见过这么新奇的玩意儿,当即嘻嘻哈哈地追了过去,吵闹声也随之远去。 小屋终于清静了,四下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时不时响起几声鸟鸣。 云遮撩起衣摆,在石阶处坐下,望着孩子们离开的地方,若有所思:“我记得很久以前,你也和他们一样活泼。就算我不搭理你,你一个人也能自娱自乐地说上好半天。” 是么? 苏妙都快忘记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 她侧过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刚刚有个小孩子,他说他父亲三年前去参加科举,结果再也没有回来,你能替他找到父亲么?” 第344章 菟草缠28 找人这种事情,对于云遮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第二天小孩再来时,云遮取了他一滴血,放入装满水的破碗中,大手一挥,水面上便现出了小孩父亲如今的状况。 他还活着。 且活得很好。 当了大官,娶了郡主,儿女双全,穿金戴银,生活简直乐无边。 当然,只有身为神仙的云遮和身为妖怪的苏妙能看见水上投射的画面,小孩是看不见的。 他殷切地瞧着那个碗,目光中带了一点期许,又怕得到的是他不愿意听的消息。 过了许久,见云遮和苏妙迟迟没有动静,他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我爹到底在哪里?他不会……已经死了吧?” “他没死。”苏妙摇摇头。 小孩松了口气,脸上顿时洋溢着笑容:“活着就好,那他是不是很快就会回来了?” 还没等到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我以后每天都要把家里打扫一遍,等爹回来,看见一个干干净净的家,肯定会高兴。” 苏妙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虽然真相很残忍,但小孩有知情的权利。 她用手肘捅了捅云遮,示意他来做这个恶人,把真相告诉小孩。 可云遮没有吭声,直到小孩准备走了,他才说道:“你爹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家,在这段时间里,你要好好照顾你娘亲,不要惹她生气,不要让她为你伤心难过。” “嗯!我知道啦!” 小孩高兴极了,一路上都在蹦蹦跳跳。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谷外,苏妙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 “凭他们的身份,说了不仅没什么用处,反倒会为他们招来灭顶之灾。”云遮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好,他们安安心心地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那个抛妻弃子的渣滓凭什么活得那般逍遥自在?”苏妙咬咬牙:“像他那样的人,就该死无全尸,眼睛被蛇鸟啄烂,身体被野狗拖走,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几根才行。” 话音刚落,云遮就扯开了她的面纱。 果然,妖纹又往外延伸了一点儿。 他叹了口气:“那人命中有劫,注定活不过今年。上天会收了他的,你无须为这件事情感到愤怒。” 苏妙侧头不看他。 她之所以这般激动,是因为她和那个孩子一样,都是被至亲抛弃过的人。 她从云遮手里抢回面纱,气鼓鼓地说道:“我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就打我一顿好了。不过就算你打我,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云遮哑然失笑。 把她的脑袋掰回来,捏捏她的小脸:“好好好,行行行,你说得都对。不过他远在京城,想要杀他的话,也得之后见到他才行。” 他靠近了些,手指拂过苏妙的眼尾:“这样吧,等把你的眼睛治好,我们就去找他,亲眼看着他遭受天谴,如何?” 一说到眼睛,苏妙立马就怂了。 生怕自己装瞎的事情被云遮发现,她一个劲地点头:“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忽然间从剑拔弩张变得这么乖,云遮还挺不适应,摸摸她的头,继续用灵力吸收药性,给她敷眼睛。 苏妙深切地觉得装瞎是一种罪过。 ……然后继续装瞎。 反正离过年还早呢,到那时候再去京城,看抛妻弃子的人受到惩罚,也算给大好的日子添上一抹喜庆的颜色。 ——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才过了六日,那孩子的娘在耕地时忽然晕倒,村里唯一大夫只是看了一眼,就断言道:“唉,提前准备后事吧,她最多只能活半个月了。” 小孩没了办法,跌跌撞撞跑到后山,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拽住云遮的衣摆:“您能让草药飞起来,还能用水碗找到我爹在哪,您一定是神仙吧,求求您救救我娘!” 云遮将孩子扶起来,并不恼他弄脏了自己的衣摆,只是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看着对方。 神仙只能救那些原本命不该绝的人类,而不能救命数已尽的凡人。 小孩的娘注定会在两个月之后死亡,这是她的命数,无法更改。 “真的没办法了吗?”苏妙替小孩问道。 她总觉得不甘心,凭什么小孩的娘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死在渣爹的前头?凭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云遮摇摇头:“她这辈子受了太多的苦,下一世一定能投个好胎。” “下辈子过得再好,跟这辈子有什么关系?”苏妙直直地看着他:“那些她受过的委屈,难道要一笔带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云遮沉默了。 活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所以理解不了苏妙的想法。 但仔细想想,或许她说的没有错。一辈子苦一辈子甜,这跟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有什么区别。 好半晌,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那个孩子,道:“带你和你娘去京城,见你爹一面,好不好?” 小孩还不知道他爹的事,哭得满脸都是泪:“娘要是见到了爹,一定会高兴的。她要是高兴了,说不定病就好了。” 他急切地把云遮和苏妙往家里领,二人也终于见到了小孩的娘。 她姓柳,在家排行第三,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喊她柳三娘。 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她说了去京城的事情,她闻言沉默许久,最终找了个借口把小孩打发出去,随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云遮。 “这封和离书,是他去年送回来的。”她说着笑起来,泪水却也跟着淌:“真是惭愧,我不认识字,还以为这是他给我报平安的信,高兴了许久。” 顿了顿,她伸出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抹掉眼泪。 “后来我找到村中识字的人一问,才知道这是休书,他要休了我。” “不光如此,他还在信中警告,如今他另娶了高门贵女,若我和孩子敢出现在他面前,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向云遮和苏妙投以感激的神色:“多谢好意,我不想连累你们,也不想见他,不必带我去京城了。” 第345章 菟草缠29 初春,本该是生机勃勃的时候。柳三娘却瘦得可怜,整个人毫无半分神采,好似漂浮在无边湖泊上的一只孤舟。 苏妙看了她半晌,最后轻声问道:“那你的孩子呢?你若是死了,他要怎么办?” 提起孩子,柳三娘的眸中总算有了一点光亮。但很快,那抹光亮又重新黯淡下去。 “我不知道。”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哽咽:“我已经没办法了,我连自己都管不好,又怎么为他谋划将来呢……” 待她哭够了,苏妙在床边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所以啊,为了你的孩子,也为了看到那个负心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必须要和我们去一趟京城。” 屋内重归寂静。 许久之后,柳三娘终究是点了点头,应道:“好。” —— 一行人就这么上了路。 柳三娘身子不好,云遮租了一辆马车。 他自个儿在外驱车,而柳三娘苏妙以及小孩坐在车内。 小孩毫不知情,还在为了即将见到父亲而感到开心,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真想马车能跑快一些呀,等我见到爹爹,一定要让他给我买很多糖葫芦!” 他们所在的小村子离镇上很远,想要去一趟的话,还得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才行。 娘亲整日都很忙,是以他从来没有去过镇上。每次看见别的小孩拿着从镇上买的糖葫芦,他都羡慕不已。 对于小小的他来说,有糖葫芦吃,就已经是世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事情了。 看着小孩雀跃的模样,苏妙陷入了沉思。 曾几何时,苏泽每回从镇上回来,总是会给她带一个新奇的玩意儿。 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玩的,村里的小孩也总是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 那个时候,她每日最为期盼的事情,就是在村口等待哥哥出现的身影。 马车的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小石头,轻微的晃动让苏妙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撩开车帘,眼底倒映着车窗外的风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小孩愣了愣,还以为苏妙在骂他。 他绞尽脑汁地想啊想,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得苏妙不痛快了。 难不成是因为他话太多? 这样想着,他连忙把嘴巴闭上,甚至用双手捂住嘴,免得触到苏妙的霉头,到时候被一脚踹下马车。 而车外的云遮也回过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帘子,若有所思地朝苏妙问道:“你刚刚在骂谁?” “没骂你。”苏妙哼哼唧唧地缩成一团,她身量本就小,缩起来更是乖巧得很。偏偏那张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萌。 小孩想,这车上一共就俩男的。苏妙不是在骂云遮,就一定是在骂他了。 他更加用力地捂住嘴,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可他不说话,车上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安静得只能听见马蹄踩在泥土上的声响。 天黑了,周围没有能够借宿的地方,云遮索性将马车停在一处草丛,对车内的人说道:“马儿需要吃草,就暂时在这里休整一下吧。” 说着,他拿出乾坤袋,袋子里装着之前在其他村子里降妖除魔时,村民们送的水果蔬菜和干粮。 云遮从中掏出一些果子,分别递给柳三娘和小孩,又拿出一个烧饼,示意两人分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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