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远白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端起茶喝了一口,沈今禾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衣服,通身天青色绸缎,腰间换成了块羊脂白玉,松松系在条白绫长穗绦上。 竟如谪仙般让人挪不开眼。 “那人是我一位故交的胞弟,原本是来京城探亲的,可探了大半年都不见回去,家人里着急,让那位故交写信托我在京中寻一寻,我也是寻了月余才得知,煌煌天日,天子脚下,安乐竟敢直接掳了人幽禁在自己府邸。” 他说话时语气很淡,却能听出缕缕寒意。 沈今禾在心里冷笑,依安乐的性子,强取豪夺还不是家常便饭。 这小面首还算幸运的,家人结交了李怀远这样的大人物,才得以虎口脱身。可想那些没有门路的平头百姓,他们受的辱丢的命又向谁去诉说? 见她闷着头不说话,李怀远道:“在想什么?” 沈今禾一愣,抬头道:“在想漂亮的男孩子果然不适合来上京城。” 李怀远:“……” 马车调转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城的路上,薄入西山的暮光斜斜洒在车前的走马灯上,李怀远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转面色,微微不虞。 伴随着泠泠淙淙的马车前行的响声,只听他道: “你是不是也该交代一下,今日在公主府的事?” 第10章 怕你死了坏我府上风水…… 沈今禾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已经想好了如何对答。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凭李怀远的本事,只要真心想查,又怎么会查不出她和驸马昔日的关系,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实情。 李怀远沉吟片刻,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你胆子是真不小,就算是想顺道探望自己的旧师,那好歹也得擦擦眼睛看清自己在哪儿吧,安乐的府邸焉能是你随意进出的?你还真当她是什么真人菩萨热心肠?” 安乐的狠辣她自是再了解不过了,可今日敢如此行事,其实也有狐假虎威的成分。 再怎么说她也是世子府的人,安乐就算气急败坏要杀她,也得李怀远同意才行。 思及此,忙陪着笑脸给李怀远按了按腿,在掖庭的时候,曾和一位老公公学了些疏通经络的手法,手上寸劲掌握得还算得当。 见他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沈今禾从善如流:“世子教训的是,奴婢日后定当以此为戒,三思而后行。” 李怀远用下巴点了点另一条腿,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这番话。 “你八岁识得驸马,如今已有十年之久,他既对你亦师亦兄,你敢说若有朝一日有机会救他于水火,你会不去?” 心思被戳中,沈今禾面色一僵,强装镇定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如果是世子遇到这样的事,那您会选择自保还是救人呢?” 李怀远嗤笑一声,没有答话。她这才反应上来,原来早在当初静文大公主和亲时,他就已经做过选择了。 于是轻笑道,“世子宅心仁厚,肯定是要救人了。” 忽然一张俊美的脸迅速靠了过来,两指轻轻扣住她的下巴,鼻尖几乎快要贴上她的额头。 沈今禾微微往后一仰,听见他说:“你怎知我宅心仁厚?说不定你看到的都是表象,其实我内里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专杀那些藏匿在我周围的暗探什么的。” 沈今禾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要是有一天被他抓住绝对没什么好下场。虽说她的确不是皇后或太子派来的暗探,但毕竟自己来世子府的目的也不纯粹,骗他一事不假,如此一想便有些心虚。 于是连忙转了个话头,“世子今日在公主府水榭救奴婢一命,奴婢还没来得及说声谢字。” 李怀远听罢一笑,往后一仰靠在车壁上,“我只是顺手递了根杆子,你倒是往上爬地快得很。说起来也不算我救你,是你自己救的自己。” 沈今禾一怔,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但想了想还是拍了两句马屁,“世子义以为质,不居功,实乃君子之儒。” “你这张嘴……”李怀远换了个姿势,挑挑眉:“上次听你论道,不是不喜欢儒家学说么?” 见他眼中的探究之色淡了许多,沈今禾连忙再接再厉,“是不喜欢,但喜欢世子,所以想用尽世间美好的词来形容世子。” “咳咳咳……”李怀远捏着茶盏的手一松,连连被呛了好几口,“你、你还是收敛些吧。” 沈今禾嗫嚅道:“好的。” …… 回到世子府时,天边的骄阳已经暗了下去。 温风阵阵,不觉已到了晚膳时分,李怀远回了主院,没有吩咐意思就是没她什么事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后院,沈今禾沐浴更衣,关了房门,盘腿坐在榻上。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多到她甚至来不及思考那本书的蹊跷之处,此时静坐在这里,无数的思绪争先恐后地往脑海里飞。 扶着酸胀的前额,她抬头看向系统,从驸马院子里出来到现在,它就一直缩在角落里不出声。 沈今禾神色一凛,问道:“十七,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柩照在屏幕上,一室寂静,这还是她第一次郑重其事叫系统的编号。 只见系统摇摇头,一副要哭了的架势:“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不要问我。” 良久,沈今禾叹了口气。 “罢了,你也只是个打工的。我知道你大概有不能开口的苦衷,你不必回答我什么,只需要在我问话时点头或者摇头即可,这样可以吗?” 系统如蒙大赦,眼泪汪汪地猛点了几下头。 她回忆着以前在哪看到过的穿书指南,缓缓开口:“驸马府邸的那本书,是用来联系我和原世界的载体对吧……” 系统点头。 “载体是不是会随着穿书者一同进入书里……” 它摇头。 沈今禾一顿,竟不是这样?那就是说,“载体不会到书中来,它自始至终都该在原世界才对?” 系统连连点头。 明白了,这就好比手里的风筝线,即便风筝飞得再高再远,只要线还在,连接就在。 “可它不知怎么来到此地,落入了湖底,被湖水阻隔开来,信号中断,所以系统这十八年来才检测不到我。” 而上元佳节那日,驸马无意间将它捞出,于是系统自然而然又能感应到她的存在了。这也让她回想起搜索原文时的事,那时屏幕一直显示正在加载中,应该也和本体落水后信号接收变弱有关。 见它没有否定,沈今禾继续往下说: “照这么说,那我的悲惨出身,也不见得就是系统为惩罚我而专门设定的……很有可能,你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系统狠狠点了几下头。 “至于你什么都不能说,是因为整件事很可能并不是哪里出了bug,而是有人故意而为。而你们内部在查清之前,并不希望外界知道此事,尤其是我,本次事件的受害者。” 说罢阴恻恻地看着它。 它一哆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因为她大部分都没说错,而摇头则是因那句“有人故意而为”,怕是它自己也不确定真相到底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早在公主府沈今禾就隐隐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可直到现在,她仍是无法说服自己,原世界大概有人要害自己这个事实。 她发誓这二十几年来从未得罪过什么人,不偷鸡也没摸过狗,安分守己与人为善,就差普度众生了。 按说她一没钱二没权,谁会专门跑来害她呢? “除了上面那些事,有没有什么别的是你可以说的?”沈今禾若有所思道。 系统僵硬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都猜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哦,那你说吧。” 系统一噎:“……” “说吧,我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不是吗?” “好吧。”系统“呼呼呼”地换了几口气,小心翼翼道:“你走之后,有人登过你的穿书ID号。” “什么?!” 沈今禾“噌”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瞬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生出,直窜心头。 是谁?谁会知道她的ID号?在原来的世界,穿书这个行为虽常见,却有着一定的危险性。 为防止穿书者在穿书后,有人恶意破坏或中断程序,使得穿书者意外受伤或死亡,因此每个人都有一个单独的穿书ID,这是比身份/证更加私密的东西,一般连要好的朋友也不会告知。 “你再好好想想,之前有没有给谁说过?”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无端端地去给别人说这个,再说这东西,尽管对自己十分有用,对别人却是无甚用处的,别人又不能拿着她的ID去取钱买东西,所以一般也没人会问这个。 再说就算旁人拿到了她的ID,没有系统专业人员的操作,一般人也不懂如何传送,以及传送到哪里,更别说切断载体了。 “我想起来了,在进来这本书之前,有个朋友去我家里借住了几天,可我实在想不起来她有什么什么奇怪的地方。”也不愿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哦对了!我姐姐在我穿书前一天给我打过个电话。” “说什么?” “记不太清了。”毕竟她已经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十八年,“不过总觉得她问了句什么要紧的话……” “你快想想。” “当时我正边唆鸡爪边看这本狗血文……这时她打来电话,好像是问了句…我寄过来的鸡爪你还喜欢吗?” 系统打了个冷颤:“怎么被你一说,感觉这句话阴森森的。” “胡说,鸡爪子这么可爱!” “鸡爪可不可爱不要紧,要紧的是得赶快揪出来那个登录你账号的人。” 系统飞在她头顶道:“载体的事我汇报了,组织已经立案,估计警方一两个小时就能在线上排查完和你有过接触的人。” 科技发达就是好啊,沈今禾摊开双臂向后倒在被褥上,望着黑漆漆的房梁。就是不知道他们查出结果时,这书里又要过多少时日了。 ……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黄叶落满了亭台楼阁的檐角,菡萏残落,偶有一两只池鱼游过,泛起一片涟漪。 叶绥隔三差五地就来听一次学,每回来,都能惹得一群女婢花枝乱颤。 他长着张惑乱众生的俊脸,高鼻深目,身体修长挺拔,看似不易亲近,然而性子却是十分跳脱的,女婢们觉得他温润随和,像个憨傻可爱的玉面少年郎。 平日里他也没什么小少爷的架子,与世子府一通女使婆子很快就熟络了起来,经常是做完了课业也不走,留下来与众人把茶言欢。 可他这一欢,沈今禾却有苦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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