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谢晚棠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迷迷瞪瞪睁开眼,就看到老太太正在桌子那儿翻她的布,那表情,真是哪一块都喜欢的样子。 这年代农村人一年到头分的布票都少得可怜,自然不可能家里人人都做新衣裳,都得轮换着来,谁的破的不行了,今年就给谁做。 但她们家,新布永远都是给谢老太太、谢老爹和谢建国做衣裳,原身和她娘都是用他们三个穿下来不要的衣服改改继续穿,本就穿乏了的布料特别容易破,所以原身和她娘的衣服都是满身补丁。 谢晚棠一想到这就没了好脾气:“想要?” 谢老太太吓一跳,刚要斥责她,听到她问想不想要,脸色又和缓下来:“你大喜的日子,我怎么着也得做身新衣裳!” 说着居然就开始挑布料了。 呵呵。 好搞笑的老太太! 谢晚棠休息好了,脚底的疼痛也轻了很多,登上鞋下炕,一把把桌子上的布料抱过来放炕上:“想得倒挺美呢。” 听出谢晚棠语气里的讥讽,谢老太太脸一下子拉下来了,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谢晚棠身后的那一大摞布料:“这么多,你也穿不了!” 谢晚棠:“我怎么穿不了?” 女人还有嫌衣服多的? 听到两人争锋,薛桂花小心翼翼站在门口往里看,谢晚棠看到薛桂花那一身补丁的破衣裳,跟谢老太太身上的好衣裳形成鲜明对比,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也不比薛桂花好到哪儿去。 上午也不能全怪那售货员瞧不起人,确实她穿得不像个能穿得起20块钱皮鞋的。 谢晚棠勾唇:“就算我穿不了,我也不能给你穿啊,那我不就不分好赖了吗?” “你!”老太太气得抬起拐棍就要打人,可一想今晚儿子要被批斗就是她弄的,终究是没敢真打上去,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没教养!” 谢晚棠也不恼,笑呵呵看着谢老太太:“跟您老学的哦。” 打不过就加入,谢晚棠成功把谢老太太气走,走的时候脸都气成猪肝色了。 虽然谢晚棠从小学习的是尊老爱幼,但她相信,该尊的老一定不是谢老太太这种老。 成功把谢老太太气走后,谢晚棠把薛桂花拉进来,娘俩坐在炕沿上,谢晚棠把土布布料都抱过来:“娘,你挑个喜欢的颜色,做身新衣裳。” 薛桂花看着这一摞土布,又惊讶又稀罕地小心摸了摸:“这些都是傅青山给的?” 谢晚棠点头。 薛桂花面露欣慰:“你留着穿,这也不过节不过年的,娘不要。” 可是就算过年过节,这家里也没人记得给薛桂花做身新衣裳。 谢晚棠坚持把布料推到薛桂花面前:“娘,闺女结婚的大喜日子,难道到时候你要穿一身打补丁的衣裳吗?” 谢晚棠知道薛桂花早已经习惯了不为自己考虑,这么一说,薛桂花果然犹豫了,是呀,到时候闺女出嫁,丈母娘连身好衣裳都没有,闺女嫁过去也让婆家笑话。 薛桂花最后挑了块藏蓝的布料,她自己会做衣裳,家里人的衣裳都是她做的。 薛桂花要帮谢晚棠做,谢晚棠拒绝了,坚持要自己做。 因为平时原身就帮着薛桂花做衣裳,所以薛桂花倒也不担心,只是觉得闺女长大了,懂事了。 设计裁剪是谢晚棠专业范围内的事,先是裁了结婚当天穿的。 正红布料做一件收腰的红衬衣,下身裁一条黑色修身直筒裤,配上黑皮鞋。 在这个年代穿既不张扬,又不会像穿一身大红那样土气,这样既符合喜庆的日子,又显得干净利落。 土布是日常穿的,谢晚棠裁了两套,一身上白下晴蓝,一身上藏青下白,斜扣复古风上衣配宽松慵懒休闲裤的中国风设计。 设计裁剪简单,但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缝纫机。 谢晚棠虽然是设计师,针线也会,但真要一针一线缝起来一整件衣服,确实是有点难为她。 而且听供销社那意思,货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到,得看上边什么时候能生产出来。 最后还是薛桂花帮她缝的,薛桂花细密的针脚,缝得竟不比缝纫机差多少! 谢晚棠拿起旁边剩下的正红色边角料,裁了一个蝴蝶结,既然这个年代结婚头上都要戴点红,那她到时候就在头后绑个蝴蝶结吧,总比头上直接带个大花强。 娘俩一直忙活到晚饭,薛桂花去做饭,吃了饭谢老爹还要被绑去批斗。 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吃完饭,大队就来人绑了谢老爹走了。 谢晚棠到大队部的时候,已经聚了不少人了。 谢老爹耷拉着脑袋被绳子捆着站在台子上,身上挂着纸牌子写着:包办婚姻、封建残余。 “听说老谢要把谢晚棠卖给隔壁村那个王傻子换彩礼给儿子娶媳妇,让谢晚棠给举报了才被批斗的。” “这还能举报自己爹的?” “新社会了嘛,不让包办婚姻了。” “那也不能送亲爹来批斗吧?以前没觉得她这么狠啊。” “可能被逼急了吧,听说那个王傻子脑子连个三岁小孩都不如,这么大了还尿裤子呢!” “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嘛,这谢汪洋真是活该!就算为了儿子,也不能不顾闺女死活啊!” …… 批斗会7点开始,来得早的聚在一起聊着天。 玉秀吃完饭也过来了,一看到谢晚棠就过来找她:“嫂子!青山哥他们也来了!” 谢晚棠顺着玉秀指的方向看过去,傅青山左边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右手里还领着一个四五岁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女孩,自小女孩往右,依次高半个头排开三个男孩。 这就是书里傅青山的五个孩子。 不到7点,天还没黑透,谢晚棠看过去的时候,五个孩子也在看她。 那眼神里有好奇、考究、打量,还有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敌意。 仿佛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毒后妈。
第9章 皮开肉绽。 后妈果然不好当啊! 不过人不可能只享受不付出,享受了傅青山带来的物质条件,当后妈就是她接下来最重要的工作。 傅青山脸上的锋利冷淡在夕阳昏黄的光线中柔和了许多,身形却依旧高大挺拔,在人群中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傅青山的视线不经意间看过来,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忽然对视上。 谢晚棠轻咳一声,继在傅青山面前表演了举报亲爹后,她马上又要上演批斗亲爹了! 7点,批斗大会准时开始,由支书傅余年主持,陈述了谢汪洋所犯的错误。 支书讲完,台下的社员们嘁嘁喳喳起来,尤其是一些同样有闺女的中年男人,虽然也觉得谢汪洋要把闺女嫁给个傻子有点没良心,但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罪,顶多算是自己家的家长里短。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罪了?” “老子自己养大的闺女,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我倒是想把闺女嫁进城里也跟着沾点光,那也得有人娶啊!” …… 虽然新中国成立后农民翻身做了主人,但几千年来的封建残余思想其实还是根深蒂固,城市里好一些,农村不少人家,还是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很多年轻女孩的婚姻自由并没有被尊重。 第二环节,举报人谢晚棠上台,控诉谢汪洋。 作为下沟村第一个举报批斗自己老子的,谢晚棠收获了一众异样审视的目光。 “怎么就她那么多事啊?!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要跟傅老二结婚了,早晨还跟那个蒋知青纠缠不清,这又来批斗自己亲爹,啧啧,我看等着嫁过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听说彩礼要了三转一响外加100块钱呢!” “啊?真假?傅老大和傅老三娶媳妇儿不才20块钱彩礼?” “真真的!不知道给傅老二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啧啧,没准早就把傅老二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了!” …… 傅老大和老三家媳妇儿本来就因为老二坚持给谢晚棠高彩礼的事烦着,听着邻里的议论,心里头更烦了,偏偏老二就是个有主意的,婆婆不同意,人家不说话自己就给买回来了。 如果老二不准备这么贵的彩礼,这些钱本来可以花在家里的,她们也能跟着沾点光,这下好了,全便宜谢晚棠了。 这群妇女越说越难听,玉秀听不下去了,一眼刀子甩过来:“青山哥自己挣的钱娶媳妇儿,愿意给多少彩礼就给多少彩礼!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花你们一分钱了?咸吃萝卜淡操心!长舌妇!” 傅家妯娌两个刚要加入话题组抱怨,被玉秀一顿输出弄得又憋了回去,好像多说一句话都会对号入座成为长舌妇。 那群被骂长舌妇的妇女不服:“玉秀,你年纪小,懂得少,当然不明白了。” 玉秀娘傅大娘回头瞥了一眼:“行了,都闭嘴吧!” 支书媳妇发话,谁还敢再多说。 台上都是男人,谢晚棠站在上面,被衬得更加娇小,但眼神却特别坚定,不惧台下所有质疑打量的目光。 “可能很多人都觉得我小题大做,觉得跟我爹把我卖给傻子比,我举报批斗自己的亲爹才是大不孝,况且因为我的抗争,最后也没被卖给傻子,所以就更不应该来批斗我爹,对吗?” 谢晚棠想到书中原身被磋磨的一生,那简单的一笔带过,是一个女孩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折磨堆积而成的。 “但是——如果我没有站起来抗争呢?我以后的生活将是什么样的?如果我真的被卖给了傻子,谢汪洋毁的就是我的一辈子!一个爹连闺女的一辈子都不在意,他还算个爹吗?需要靠喝闺女的血给儿子娶媳妇儿,这样的爹还算个人吗?” 虽然谢晚棠没有咄咄逼人破口大骂,但她有理有据,逻辑清晰,一层一层地把谢汪洋扒皮抽筋般剖开,谢汪洋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台下原本嘁嘁喳喳的声音弱下去,大家不自觉都被谢晚棠的思路牵着走。 “为什么我最后没有被卖掉,也坚持要批斗谢汪洋?因为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闺女,从小就不被重视,干着不比小子轻的活,却穿着最差的衣服,吃着最差的饭,就等着长大了结婚换彩礼回来给家里的兄弟娶媳妇儿。如果所有人都忍耐,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那是不是一辈一辈永远都要这样?” 台下很多年轻女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谢晚棠。 谢晚棠说中了她们心中最无法言说的苦,在农村,这一切好像都理所应当,因为很多人家都这样。 “社会主义难道就只是男人的社会主义吗?毛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女人也是社会主义的一分子!我们跟男人一样劳动,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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