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能妄自揣度圣意,但是谁不在揣度圣意?就是当的最糊涂的官,也得打起精神想一想。 以前那是没办法,觉得自家大人没有门路,商量了也是两眼一抹黑,还不如不去问不去多想,按规矩办事就好。 现在么,又是两说。 秦修文也看过了公文以及朝廷的邸报,心中已有成算:“此次对待葛大人,态度上让人挑不出错就是了,此人很大可能在赈灾后就会远调,很难再入中枢。” 秦修文此言一出,下首三人俱都面面相觑,竟是不知道自家大人已经下了这种断言! 这是在京城有多深的关系网、多大的靠山,才能将一个五品官的调任之事,甚至官员前途都掐的那么精准?! 能有这种本事的,除了皇帝本人,那就只有阁老了吧? 汪、孙两人越想越心惊。 唯有季方和最是知道秦修文的底,虽然也不解为什么秦修文说的这样肯定,但是既然元瑾如此说了,那他相信必然是有缘由的,到时候就按照这么做就行了。 季方和自己都没发现,他对秦修文的自信已经到了一种盲目的程度。 见秦修文不欲在此事上过多透露,汪礼远也没有追根究底。作为一个下属,最要紧的就是会看上峰的眼色,既然秦修文在对赈灾的主官上定下了基调,那到时候的接风宴就不必博出风头了,反而是要低调行事。 接下来话锋一转,孙主簿又说起了流民之事:“最近几日天色逐渐放晴,各地都在统计灾情,咱们新乡县此次受灾人数也不在少数,从底下上报过来的人数看,周遭的村落中还有不少受困受灾之人,尚有行动能力的已经在得知咱们这里是如何收置流民的后,逐渐向新乡县城涌来,也有临县流民,甚至可能隔壁的怀庆府、彰德府都有流民会流落过来,毕竟这两府此次的灾也不算轻。” 孙、汪两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短短三日,新乡县就接收了近五百流民,按照之前秦大人说的法子安置后,倒是有条不紊,没出什么纰漏,但若是人数越来越多,那可怎么承担的起! 孙主簿面色泛苦:“况且如今县衙不仅仅需要安置流民,县中百姓家中屋舍倒塌者,有一百六十七家;育婴堂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人,又上报了新的开支需要咱们衙门支取,;县城内道路淤积,需要清理;城郊外的农田许多处都已经全部泡在水中,如今已是八月初,再过两月就到秋收之时,就是马上再次播种,也赶不上秋收了!” 更多细枝末节处,孙主簿还没有一一说来,眼看着天色是放晴了,可是事情却更加多了,孙主簿内心是阴云密布的。 汪礼远整理了账册单子呈上:“大人,这是最近下官走访了本县中的富户,他们愿意募集的银两,还请过目。” 秦修文翻开账册,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加上对数字的天然敏感,刚刚翻看到最后,就心算出了最终数目:八百五十两银子。 加上县衙内部人员凑了点银子,不过刚好一千两。 县中一共愿意捐赠的富户有十五家,倒是没有人说愿意赈贷,全部都是无偿捐赠,但是所出银两也是极为抠门,不过是三五十两,有些少的只有十两八两,唯有赵家充了一回大头,愿意捐赠三百两。 也是,这点银子,谈何赈贷,还不如只说捐赠,名义上好听点。 汪礼远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些人家平日里摆个宴席都得几两银子一桌的席面,他家大人有请托时,却是这么不给面子,有几家人干脆笑眯眯地请他进去,乐呵呵地送他出去,面子情做到了,却是让他空手而回。 除了赵家算是给面子,其他家都抠索的很。 若是对待以前的秦知县,汪礼远倒是也没什么忐忑的,交代的任务完成就好,但是如今,他还真怕给秦大人留下一个办事不牢的印象。 没想到秦修文却是合上账册一笑了之道:“如此甚好。” 汪礼远一头雾水,怎么就“甚好”了?是夸他还是贬他?
第15章 秦修文清楚地知道,不管在哪里,搞钱都是第一要义。 听听刚刚孙主簿说的那么些事情,一字没提钱,却处处都要钱! 不说普通百姓没钱寸步难行了,就是官府里面没钱,谁替你干活?若是没钱,能支使得动谁? 如今县衙账簿上就那么些银子,每月去领俸禄的时候,藩库那边还会拖延。虽然说原身在各种“事情”上贪了不少银子,但其实就真实的俸禄而言,还真的不多。 秦修文是正七品的官职,每月月俸折银二十八两,按照如今二两一石来折价,可以买十四石粮食,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收入。原身之前能够捞到比较多的还是火耗银子,还有富户请托后给的孝敬银子,这些才是大头。 真正拿那点俸禄过日子,只能是比平头百姓好点,况且原身还尚未成家,若是有妻儿要养,又要兼顾当官的排场的话,这点银子还真不经花。 秦修文在钱之一道上,绝对是有比这个时代的人超越四百年的观念的,他心中早就有了计较,现如今见新乡县也没有那种良善富人愿意站出来承担一二,等到他出手的时候,那就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了。 他秦修文割韭菜、薅羊毛,那是专业的。 “如今天气放晴,估摸着再几日大水就可退去。当务之急,县城内组织民众一起清理积淤,修缮房屋,县城外若有流民有此手艺者,可由我们县衙组织,安排他们入城内进行维缮,为民众修缮房屋、清理积淤的费用,统一由县衙支出,暂定为每日十文。” 孙主簿目瞪口呆,竟是不知道,除了管饭还要给那些流民做工的工钱!还有那些百姓自家的房屋倒塌损毁,凭什么要让县衙派人负责去修!个人自扫门前雪不行吗? 之前他觉得秦大人心中有章程,这回他真的是开始有些怀疑了。 “城外青壮,可以安排他们挖渠修路,修缮河道,每日亦可得十文。”这是卖力气的活,但是不用什么技术含量,所以秦修文给到的工钱是一样的。 “城内老幼,暂时由县衙奉养,待三月后,由其亲属接回。” “县城内张贴告示,若有因大雨毁坏农田者,可至县衙备案。县衙将会下发种子、农具给田地受损者,助其迅速恢复耕种,只是要种何物由县衙指定,所获之粮县衙抽取一成。” 孙主簿听麻木了。 秦大人说的每一桩、每一件事,都要由县衙支出银子,他们县衙哪里来那么多的银子?就是把他放油锅里炸一遍,也炸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汪礼远也是一脸木然地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吭声,一时已是无言以对。 办法都是好办法,只要下面的人做事勤恳些,这样弄下来,整个新乡县都能马上在天灾中迅速恢复生机。 可是,这银子从哪来? 秦修文对着季方和使了一个眼色,季方和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从怀里慢吞吞地掏出了一叠银票,肉痛地递给了孙主簿。 孙主簿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本能使然,接了过来,等拿到手中了,才惊觉这是厚厚一叠银票!这辈子都没一次性拿过这么多的银票!! 孙主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拿着银票讷讷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人,这,这不妥啊!下官,下官不能拿大人的银子!” 季方和冷“哼”一声,赶忙纠正:“这里一共是五千两银子,这可不是给,这是借,知道吗?是大人个人出资,借给县衙的!” 就算这是借的,可是县衙什么时候账上才有钱能还啊?孙主簿当了这么多年新乡县的主簿,就没见过县衙账上有过结余! 这银子,可不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吗? 汪县丞也傻眼了,让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家大人居然是要自己出资,去做那些事情! 若是上官给了银子,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是不是也要跟上?那他们又要拿出来多少合适?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难道说舍就舍了? 这也不像是大人的风格啊!说句不敬的话,以前他还暗地里和孙主簿嘲笑秦知县眼皮子浅,什么银子都想拿,到底是破落户出身,看到银子就走不动道了。 何曾想到,他们家大人还有这么一掷千金、不求回报的时刻。 汪礼远非但没有什么感动钦佩,反而觉得秦大人是否疯了,否则怎么会突然一改之前的作风? 还没等汪县丞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秦修文已经抬手示意不用说了:“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们不用再劝,亦不用追随,此乃我个人之举,不管最后能否归还,只要这银子是用在百姓头上的,便算是本官为新乡县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若不是怕一下子拿出一万两银子太多,吓着别人,秦修文都想把所有贪的银子都拿出来了。 要赚银子,他秦修文有的是办法,这些贪银拿着烫手,还不如趁早洗白上岸。 作为一个官员贪污一万两,那对秦修文来讲是巨额数字,毕竟这银子拿了是要砍头的;但是作为一个曾经的金融从业者来说,区区一万两,秦修文还真没看在眼里。 但是既然把钱拿出来了,冠冕堂皇的话还是要说的,做了好事默默无闻?别开玩笑了,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秦修文的话堵死了两个属下的劝谏之言,最后孙主簿只能捧着银票,热泪盈眶地发誓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用好这里每一分银子,绝不辜负大人的信任!” 汪县丞心里再是无语,此时也不能拆台了,也跟上表忠心:“大人是真正的父母官,爱民如子,下官自愧不如啊!下官也一定好好去办大人交代的事情,绝不让大人失望!” 商业互吹还是需要的,情绪都烘托到这里了,就算心里再多的疑虑,此刻也只能和光同尘、溜须拍马一番。 县里诸般事物,有了这银钱的支持,事情就已经解决了一半,再加上马上又有官员来赈灾,听说这次京中也是拨了粮过来的,到时候让新乡县的百姓们熬过今年应是没有问题。 若是这样还做不好事情,那就只能说明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太无能了! 汪县丞和孙主簿一起行礼告退,两人出了“退思堂”,走过临水小桥,行至无人处,两人才说起了话头。 “孙主簿,你说大人这又是要做什么?”汪县丞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了,以前秦大人做事还有迹可循,现在则是天马行空,完全让人猜不着。 孙主簿捏着自己的山羊须,沉吟了一番才道:“不管大人是要做什么,至少这明面上,是没有一丝错处的,反而我们只能赞成,不能反对,不是吗?” 汪县丞心里其实清楚,虽然孙主簿比自己官位低,但是若论洞察人心,揣摩上意,自己其实是比不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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