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方和闻言惊地跳了起来,憨实的脸上尽是怒意,大眼圆睁:“什么?!他,他,好他个李明义!应该叫李无义才对!十个县一瓜分,我们新乡县还能剩下多少赈灾粮?” 现在他家大人要走好官路线,官声是最重要的,他们新乡县如今百废待兴,大人一条条政策施行下去,百姓们是交口称赞,眼看着大人的官声一点点在扭转,可是哪一样不要花银子?那赈灾粮早就在他和孙主簿的计算之中,都想好了等拿到粮食后该如何分配,现在被李明义横插一脚,那到他们手里的赈灾粮还能剩多少? 如果只是李明义一家多拿点,那也影响不了太多,可其他九个县被联合起来的话,那到他们手里估计只有那明面上的一层了! 季方和越想越气,也越想越害怕,现在周围几个县的流民都听到了风声,每天聚集在新乡县城外的流民与日俱增,其他几个县也不管,就放任流民过来。今日一早统计的书吏给到的数字已经是到三千余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不定那些县令们早就算好了,把流民都赶到新乡县,而赈灾粮又不分给他们,届时他们可以作壁上观,看自家大人的笑话! 季方和连忙将自己的担心给说了出来。 秦修文点了点头,感觉孺子可教,说出来的话却是叫季方和冷汗一身身地往外冒:“可不止看笑话那么简单。到时候我们这边流民太多,钱粮无法支撑,事态严重的话流民揭竿而起,混乱之中杀了你我;失态不严重的话,至少管理不善的帽子肯定要扣下的,到时候就是周知府有心想保我也保不住。”更何况他和周知府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特殊情谊。 季方和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事情已经到了如此紧迫的时刻,自家大人还能悠哉悠哉地看账册,他整个人都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 忽然,季方和停止了原地打转的脚步,面露惊喜之色:“大人,您是不是已有解决之道了?” 秦修文心内好笑,知道季方和也是关心则乱:“不错,不过此刻不方便说出来,你只要将我交代你的事情好好做完即可,不可过多节外生枝。目前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就等他们粉墨登场。” 季方和听到此处,狂跳的心脏才平息了下来,虽然他打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家大人要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是因为对秦修文的盲目信任,让他不再多问,安心去办秦修文交代的事情。 只是在这个时候秘密宴请赵松岩是干什么?难道赵松岩是此局的关键? 季方和无从得知,但还是在一家热闹的酒楼包了一个包间,秦修文和赵松岩前后脚进了包间。 季方和则是在不远处楼道口的散客处坐了下来,点了一壶酒一盘花生米,心不在焉地吃着,同时警醒着看着四周,看有无人偷听。 两人在内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然后才见包间门打开,先走出来的是面露忧色的赵松岩,等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秦修文才慢悠悠地从包间中走了出来。 今日秦修文身上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墨绿色绸缎长袍,头戴网巾,用一根玉簪固定发束,折扇轻摇,莫说小姑娘妇人见了羞涩低头,就连季方和都被他家大人这一幅富家浊世佳公子的样貌给惊着了。 还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也不对,不光是衣裳的缘故,这身形气度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浸淫官场才两年多,元瑾早已不是当年大枣树村的元瑾了! 秦修文今日休沐,来了此地后连轴转了半个月,每日费心劳神,今日出来也是为了谈事情,现在谈完事情感觉身上轻松了一些,不准备马上回县衙办公,起了兴致准备在街上走一走。 一路走来,秦修文发现路上的老百姓俱是来去匆匆,显然都有事要忙,不过脸上不见愁色,大多神色安然。 走了几步后,又看到临街的一处民房,正有几个青壮在忙着爬上房顶修补,底下的妇人提着一个竹篮,竹篮上面用白布罩着,招呼着他们下来用食。 季方和见状和秦修文解释:“这些人都是城外流民,验证过会修葺房屋的放进来的,现在每日有十文钱拿,一日三餐则是由主家提供。主家们因为县衙承担了修缮的费用,倒也不曾苛刻他们的餐食,基本上给的都是掺了玉米糁的白面馒头,比粥抵饱。那些流民见又有钱拿又吃的饱,干活卖力的很。” 不仅仅只是房屋的修缮忙的热火朝天,秦修文也不时看到一些力夫抬着从街上收集起来的淤泥碎石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整条东街已经渐渐地恢复了本来的样貌,土路经过了平整干燥,不再一脚下去就是一腿的泥。 此时没有水泥路,就连京城也只有最繁华的地方才有红砖或青条石铺路,大部分城镇里要么是泥路要么讲究一点的是黄土路。 像秦修文此刻在的东街,就是整个新乡县最繁华的地段,所铺的就是黄土路。 黄土质地坚硬,但是经不住大雨冲刷,土路就变成了泥路,有些淤泥还会被冲进暗沟里,堵塞护城河,光是清理地面的淤泥、掏干净暗沟,重铺黄土路,秦修文这边就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 但是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这路两边低中间高,中间为甬道,专供马车通行,两边是人行道,供行人走动。 秦修文看到有临街的住户和商贩,直接将用完的脏水往街上一倒,菜叶子什么的也就直接倒在了地上;而那甬道上几辆马车“哒哒”地行驶过后,秦修文就感觉到尘土扑面…… 贫穷、落后、脏乱差。 秦修文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这些评价。 而季方和却还在那里侃侃而谈:“……如今咱们新乡县的老百姓哪个不夸咱们县衙?我们已经是最快恢复民生的县城了,好多外县人都羡慕新乡县的老百姓有这么好的父母官!” 秦修文听了连连摇头,相比于季方和的欣喜满足,秦修文却觉得任重道远。 “秦大人?”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娇怯怯的呼声,秦修文转过身来,就看到崔丽娘正俏生生地站在他们身后,穿着一身蜜合色纱衫,手上拎了几包油纸包,杏眼微睁,显然是很有几分惊讶。
第22章 崔丽娘是真的没想到,居然在大街上碰到了秦大人,而且还是这么一副富家公子的装扮。 那日在堂下,她光顾着担忧害怕了,哪里敢正眼抬头往高台上看,只隐隐有个模糊的印象,刚刚也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没想到竟是碰到了本尊。 秦修文见是崔丽娘,倒也没有什么大反应,点了一下头后,正准备回过身继续往前走,却被崔丽娘给拦了下来。 “大,大人,民女还未谢过大人的指点之恩,今日有幸见了大人,还望大人赏脸,让民女请大人喝一杯茶。” 崔丽娘的指甲紧张地都陷入了掌心,细嫩的皮肉上掐出了月牙形的指甲印子,等自己一说完,又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秦大人是什么人?哪里会和她这样的女子一起同桌饮茶?早就知道秦大人不是一般男儿,又作什么自取其辱? 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没想到听到秦修文“嗯。”了一声,率先向巷子口一处茶肆行去。 季方和在秦修文背后欲言又止,然后又扭头狠狠瞪了崔丽娘一样,才快步跟了上去。 崔丽娘被瞪了也没退却,反而被这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感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在明代,茶馆茶肆是随处可见的,高雅之处如同“凌云阁”,有那僻静的园子供人焚香品茗,取山中之玉雪冰泉,辅以精品茶具、名茶孤品来饮,同时还有最为美貌的茶娘子进行茶艺表演,赏茶、赏景、赏人,是最高一等的享受。 而秦修文进得此处,其实只是个茶摊,摆着四五张桌子和一些条凳,桌上放的也只是粗瓷碗。见秦修文一行人落坐,旁边原本坐着歇脚喝茶的力夫自觉地将茶碗中的茶一饮而尽,丢了两个铜板就走人,生怕冲撞了贵人。 崔丽娘咬了咬红润的下唇,有些踌躇道:“这里太辱没大人的身份了,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季方和也是蹙着眉头坐下,显然很久没有在这种地方喝过茶了。 秦修文却摇了摇头:“你很有钱吗?还有,出门在外,唤我秦公子即可。” 崔丽娘被秦修文的话一噎,本能地作出落寞状凝眉:“是,秦公子,我,我手中并无太多银两了。” 秦修文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声音清冷道:“今日找我,有何事?” 崔丽娘被秦修文这一句话问的心头一跳,冷不丁地就想起来自己当时在堂下一步步被击溃心理防线,将事情全部吐露出来的情形,当下脑海中一道警钟敲响,知道自己万不可再耍任何小把戏了——很显然的,眼前这位秦大人早就看穿了一切,自己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罢了! 秦修文说的不错,崔丽娘早就打听好今日秦修文休沐,一直等在县衙门口附近,想要和秦修文来一场“偶遇”,可是等了半日也没遇到人,手里头还有育婴堂的管事徐娘子派下来采买药材的活,只能悻悻离开。 没想到老天垂怜,兜兜转转地竟然是在大街上又遇到了秦大人! 崔丽娘再次警告自己,秦大人不是任何一个她曾经遇到过的男人,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也不会受她蛊惑摆布,自己只能坦诚以待,才能获取一线生机。 狠了狠心,崔丽娘直接开门见山道:“秦公子,请收下小女子吧!” 刚刚还在喝茶的季方和闻言,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用手指抖抖索索地指着崔丽娘,被呛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反观秦修文,却是一脸淡定地看着崔丽娘,等着她的未尽之言。 “秦公子,小女子已经明白那日您让我去育婴堂做三个月劳役,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也让我暂时有个落脚之地。小女子在此先谢过秦公子的一片善心!” 说完崔丽娘站起身来给秦修文行了个礼,又继续道:“只是三个月后,我不知道自己将要飘零到何处去,若是可以,小女子想卖身于秦公子,日后受秦公子差遣,绝无二心,以报秦公子之恩!” 季方和心里直呼不妥,但是此刻他也不知道秦修文是怎么想的,只能咳得涨红着脸,看向秦修文。 秦修文听完,沉吟不语,崔丽娘一颗心七上八下,慌得不行。 “你可识字?” 崔丽娘愣了一下,赶忙回道:“我只认得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 秦修文低叹了一声道:“我不收无用之人,在我身边的人,必须会识字写字。” 季方和闻言,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看吧!我好歹是秀才出身才能跟在元瑾身边! 崔丽娘则是低垂着头,此刻她是真的伤心难过了,并不是刚刚那样伪装出来的柔弱惹人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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