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总管事被鲁弘方处决之后,那小娘子备受打击,怀了三个月的身子经受不住,没能保住孩儿,日日以泪洗面。” “郎婿怜惜她,鲁家族长也不愤于自己孙儿折在这等样事情上。再加上鲁弘方自从做了丞相属官后,从不将鲁家族长放在眼里,还有我家的威胁,鲁家族长便带着所有鲁弘方的罪证大义灭亲,连带着,将丞相也一同拖下了水。” 李七娘惊讶咋舌。 她倒是未曾想过,竟还牵扯到了这么多微末枝节。 可仔细想过,她又觉得事情绝不只如此简单。 既然是往来传信的证据,那必然只有一份。李七娘手中的,那是从鲁弘方密室中拿的,自然是原本无异,那鲁家族长送到公堂上的,便只能是誊抄出来的副本了。 鲁弘方本就已是丞相弃子,早死晚死都是个死。 鲁氏族长手中誊抄出来的一应罪证副本,虽能加快鲁弘方死亡的速度,却只怕证不死丞相。 她抿唇暗叹,被杏儿灌了一碗苦哈哈汤药。 稀里糊涂的睡下。 当晚三更,却被外头一连串嘈杂声音吵醒,才叫了一声小寒,床周的帘帐立刻被撩开。 “发生了什么事?” “鲁家失火,一整条街被殃及,因为事发在半夜,火又起来突然,那条街上死了好多人。听说鲁家全族,没有一个逃出来的。” 见李七娘想起身,小寒立刻取来衣裳大氅。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座城,因两条街离得近,李七娘即便站在自家廊檐下,也能隐隐听到外头敲锣打鼓疏散群众的吵闹声,以及鼎沸的哭喊哀嚎声。 郭原纬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沾染了满身风尘仆仆。 粗声大气的喘着,停到李七娘面前。 “长安令衙门的人先到,京辅都尉的兵士是后来到的。街上好几户人家都在讨论,要么是秋季天干物燥,降下了天火,要么就是谁家在睡前火星子没灭尽,才引燃了这场大火。可是女公子……” 郭原纬一边说话,一边举起手上提着的一身夜行衣。 “这是今日夜里,睡在那个街道上的一个小乞儿在附近一处垃圾堆里找到的,上面有酒味和火油味。” 李七娘嗯了一声。 便不再说话。 她早已想到了。 丞相与鲁弘方的那些上令下达的竹简丝帛,以及鲁弘方多年为丞相办事,与外界联络的一应通信证据,李七娘都翻看过。那其中有许多确实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可也有许多涉及到刺杀暗杀围杀毒杀朝中大员的文字证据,只要顺着这些证据一一往下盘查,便很容易能找出曾经替他们办事的人。 原本这些东西并不应留存于世间。 偏偏鲁弘方和鲁总管事都是做事细心的,又都存了留证据保命的心。 鲁弘方虽被抓进廷尉府大牢两次,却还不到危机存亡之际,还用不着将这些东西亮出来威胁丞相。可鲁家族长不过平头百姓,他根本不懂如何审时度势,先是受到了他们的威胁,又起了报复的念头,这才将手中握着的所有都一股脑拿了出来。 即便他手中只是誊抄出来的伪本,足以令丞相喝上一壶。 但即便如此,到了皇帝面前,丞相依旧可以辩驳,说一声栽赃陷害,即便洗不清楚身上污名,也能替自己争取一些时间,来收拾首尾。 而所谓的首尾。 便是防止鲁家存有真正的,能够证明他罪证的原本真迹。 以及,彻底灭了鲁弘方这个不忠之臣的口。 “我本以为,能够培养出鲁弘方那样人,鲁家族长应该是个聪明的才对。” “若早知如此,当日我便不会那样行事了。” 小寒撅着嘴,虽有心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 杏儿叹了一句,世间种种皆是命。 只有郭原纬在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中,笑了一声。 “女公子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 “这与我家有何关系。” “若非鲁弘方平日为人太过心狠毒辣,收拢不住人心,连族人亲眷都不顾及,又怎会落得今日下场?” “我这些年在外头行走,也听大街小巷人提起过,鲁总管事虽有心防备,但对他也算忠心,又是个办事利落有能耐的,私底下不知道替他做了多少肮脏事。可他当时起意除掉鲁总管事的时候,不也是半分旧情不念,没想过要护住鲁总管事家人,连交代遗言安排后事的时间,都没有给鲁总管事留下。” “至于鲁家一族,虽是不被鲁弘方这个丞相属官待见,可这些年,鲁弘方仗着丞相的势,在长安城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鲁家谁人没有沾过光?” “如今,这些人都死在丞相手里,那也是因为他们该死。女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可莫要被这些小事扰乱了心智。” 李七娘垂头敛目,在廊檐下安静地站了许久。 直到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嘈杂声音。 她才抬头。 “阿母。” 姚氏被胡媪搀扶着,急匆匆而来。 看见李七娘静若沉水的平静眸子,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李七娘看着她踉踉跄跄脚步。 朝郭原纬使了个眼色。 郭原纬立刻反身,将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夜行衣,揣进怀中离去。 “阿母这是怎么了,可是被外头大火吓到了?” 李七娘尽力让自己面色柔和下来,连说话语气都软了几分:“没有关系的。我听郭公说,长安令衙门虽控制不住火势,但京辅都尉的兵士已经赶来了,想必很快就能灭火,不会牵连到我家的。” 听李七娘这样说,姚氏反而控制不住,哭得更厉害。 上前来一把握住她的手。 又捧着她的双颊,泪眼婆娑的看她。 几乎瞬间,李七娘心中就是一突,她转眼,目光才落在胡媪身上,便把她吓得颤抖不止,啪一下跪倒在地。 胡媪冲着李七娘连连磕头。 “女公子恕罪。” “女公子受伤之后,女君日夜辗转不能眠,奴不是故意要说的,是实在瞒不下去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姚氏哭得更厉害,甚至压不住声音。 开始哽咽抽泣。 又是心疼又是怜惜的,将李七娘抱在怀里,口口声声说的全都是苦了李七娘,原本是个应该被家中娇养的小女娘,却须得筹谋这么多,背上为父报仇的重担;还要想尽办法,护佑她的安全,照顾她的心情。 李七娘虽不会哄人,却也知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好听的,哄着姚氏先止住眼泪。 小寒与杏儿自然半劝半扶着,把胡媪拉走。 大火一连烧了三天,烧的深秋的长安城如夏季般燥热。 李七娘经常静默无语的坐在案前,也不画花样子,也不看竹简书卷,只是垂目静思。 姚氏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便是连吃睡都在一处。 叫小寒杏儿她们不敢将外头的事情随意报到李七娘面前。 直至三日之后,叶阿叔从族中亲眷里挑出来的几位少年儿郎终于进了长安城,而李七娘虽伤口有反复,却始终未出现发烧迹象,姚氏才安下心来,重新将自己关在织坊中,研究新式花样子。 叶阿叔将三位孩儿领进门,李七娘亲自见了他们。 概是进门之前,叶阿叔已领着他们刻意收拾过,这三个孩儿都极其干净整洁。身上衣衫虽破,却也都非常洁净,有打着补丁的,针脚也十分细腻平整。 叶阿叔不好意思:“都是乡下的野孩子,平日里下河捞鱼,上树掏鸟,没个安生时候;家里孩子又多,不能时长给他们置办新衣裳,便只能是缝缝补补的穿了一年又一年。” “此番若非女公子恩惠,他们又哪里能捧得起圣贤书?” 李七娘默不作声的笑。 见三个孩子都拘谨,就让身边将他们先带了出去。 “也就是这几日,院子里所有人的亲眷子侄都该到了,你就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在城中找几条安全干净的胡同,给他们落脚。”
第55章 蛛网 “女公子放心, 此事早已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奴找了分属京辅三官治下的三条胡同安置来我家投靠的少年郎,又分别给他们安排了照顾衣食的阿媪。奴还和郭公商量了, 他说他可以在城中找些会拳脚, 腿脚灵便的, 安置在胡同附近我家的铺子里,遇事也可照看一二。” “郭公也已去问了,只要我家卫队中,有不辞辛苦, 愿意搬到胡同里去住,可以兼顾学子们安危的,我家可以出钱,将他们的家人接到长安来, 同样在胡同里给他们置办住处。” 李七娘点头。 事实上,愿意离家到长安城来求学的人,到底是少数, 也就是叶阿叔他们这些心腹, 才敢叫家中下一代子侄们远赴千里, 到外乡求学。 更多的丫鬟仆从, 都更愿意让家中孩儿们就近找明学或是书院入读。 李七娘都能理解。 毕竟, 离家近的孩儿们可以在读书之余教导弟妹,减轻父母肩上重担;也能在农时帮家中操持农桑,充当半个劳力。 “我家扶持这些少年郎入太学读书的条件, 阿叔可都与他们家人说清楚了?” 如今李家只是商户。 即便过些日子,郭原纬那孩子送进门, 也需花许多年培养,才能成材。 在这许多年间, 她家只能从外寻找靠山。 所以,李七娘当初将这件事通知给院里丫鬟仆从的时候,就一并提了条件。 所有愿意奔赴长安来求学的孩子们,每年的学费,以及一应衣食住行都由李家支付,李家可给他们每个人三年时间,若三年之内他们不能学有所成,李家便不再供给他们衣食住行,以及入学读书的花费,他们或是在长安城自力更生,或是靠家中供养继续读书,或是收拾铺盖重回家乡,都可以。 若是他们三年之内,可以学有所成,吟诗作对,作赋作章。那李家会在每个月月中,给他们发下固定数额的银钱,供他们在城中结交名士大儒,为往后入仕做准备。 所有以此方法成功入仕的,只需答应日后为李家做三件事即可。 而那些愿意留乡入学的,李家也会在每年春季,派专人到当地学馆书院,给他们送去入学所用银钱。这些孩子同样有三年时间。三年后,无法顺利步入下一阶段的,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当地谋生,也可以选择入长安,在李家各处铺子工坊做工;有资格步入下一阶段的,则会由李家继续出资资助,在长安城附近学馆书院再次入学读书两年,供他们结交人脉,步入仕途。而以此方法成功入仕的,需答应为李家做五件事。 “都说清楚了,他们家里都同意的。” 这可是能让各家正大光明改换门庭的机会,除非是傻的,否则,谁人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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