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傀儡不算生灵,却和常人无异。它可以如人一样修炼,运转灵力,甚至可以将魔息灵力随意转换。除此之外,它们的身体可以随意变换,身体中的每一个部位,都可以用来储存物品。 不过这种秘术有悖人伦,很快被列为禁术。 许妍是一个活体傀儡,定云宗中突然出现的秽气和魔息,来自于它的体内。 她也知道谁是那个隐藏的奸细了。 除了许昙,就是那个持续刺激江晦的慕金。 是谁在整个人族区域有那样多的传送阵? 是谁又能力拿到那么多灵符? 是谁能够在第二场比试的抽签上做那么大的手脚? 是谁知晓付圣洞府的位置,让这样战斗力强悍的存在悄无声息地死去? 是身为八圣之一,生意布满大半个穿云大陆的慕金。他看着是最无脑子、财大气粗、情绪外露且不稳定的人,可这恰好是最好的伪装。 衣落落知晓这件事江晦也一定已经清楚,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说的必要。她遥遥望着那双最熟悉的眼瞳,当她触到那片银河深处的时候,明白江晦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因果境。 因果因果,她回溯的太晚,或许时间之中早已种下了因,也已有了注定的果。 衣落落在迷雾般的记忆中找到一处最深刻的端点,她又一次看到那片黑红之中那双冷寂的眼。 当时他堕魔的原因是什么呢。 会不会也不是表面看到的样子? 善恶失衡的世界,江晦是那最后一根稻草,还是竭力挽回的一朵浪花? 衣落落在冰冷刺骨的海洋中跋涉许久,重新回到岸边。她凝视着江晦,突然开口:“你们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 众人听见这话一愣,而后讽刺道:“怎么,怪我们要杀你?你是魔女,是祸害,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而且......”慕金阴狠一笑,目光肆意的在衣落落的身体上游走,“一个依附他人的废物,我们已经给了你足够的体面。” “老死猪就是这样愚蠢,脑中只会想到这样表面的废话。”衣落落唇角微勾,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 “你!”慕金气急,猛地想要给衣落落一击,被人拦住。 “忍忍吧,她活不了多久了。” “劳您挂念。”衣落落大声笑道,“不过我应当比你们活得久些。” 她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变成一片漆黑。惊诧慌乱的声音顿时响作一团,衣落落不想听,很快也听不到了。 因为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之中,只有呼啸的狂风和轰隆的雷声。 黑色不仅只降临这一处,整个穿云大陆的天都在此时黑了。妖域中的妖族仰起头,疑惑道:“怎么突然天黑了?”他把外面晾晒的衣服收到屋子里,关上了门窗。 可要到来的不是一场大雨。 或者说不只一场大雨。 蓝紫色的闪电在漆黑的书页中劈出一条亮色,衣落落眯着眼,看到雷云正中的一小团蓝色。 困住她的牢笼开始剧烈的颤抖,坚硬无比的围栏化为齑粉,那道数人之力撑起的屏障悄无声息地碎裂。一朵墨色的云飘着衣落落身下,接住了半空坠落的她。 像是巨鲸出海。 像是鲲鹏扶摇上九天。 像是惊雷落万顷。 像是冲天的海啸。 像是深入地壳的巨震。 一时间,整个穿云大陆似乎坍缩内爆成了一个小小的点。这光点的蓝越来越纯粹,越来越明亮,像是汪洋浓缩而成的一滴眼泪。 万籁俱静,紧接着便是声声撼天。 无形的光波自那颗小小的光点而始,携裹着千钧之力扩散、笼罩整个大陆。光波最先到达的地方,除了衣落落和许昙,剩下人的身体瞬间化为烟尘。 大陆之上所有的战争停止,这样的震动之下,所有生灵都进入静止状态——除了衣落落。 衣落落凝望着那颗光点,看见漆黑发生变化,变成黑与蓝交织的昏暗诡谲的暗河。看见光芒黯淡后那道墨蓝色的身影。看见瞬间靠近,近在咫尺的璀璨银河。 衣落落伸过手,慢慢抓住那几根墨蓝色的发辫。 “好久没见你这个样子了。” “我的,魔神大人。” 炙热的手搂过她,衣落落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他怀里。厚厚的云层之中,两个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即刻消失。 令所有人心悸的恐怖威压终于散去,身体的控制权回归,这一瞬间穿云大陆上所有生灵仰头望着昏暗的天空。 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诞生了。 许昙悬在半空,身边是未散尽的圣尊和长老身体的烟尘。他身体僵硬,身体尽是被光波撕裂的伤痕。 点点红梅缀在雪白衣衫上,素来温润如玉、知礼得体的白发青年脸上露出狰狞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肆意疯狂的笑声响彻天际,他丝毫不在意那些死去的同门与伙伴,身体在烟尘之中缓缓上升。他朝天张开双臂,眼中流出血泪,让那张脸更为可怖。 “终于......终于!”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魔神降世......” “魔神降世!” * 魔域。 楃晅的花园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方才的奇异景象他没有错过,只是对他而言,那些蓝色的光波中多了几分熟悉的气息。 现在那些有些稀薄的气息浓郁得惊人。 身边侍弄花草的魔将们倒了一地,楃晅拿着浇花的水壶,无奈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家花园正中的人。 没想到那年的邀请还是成了真,只是来的不再是那个小白脸江晦,而是大陆之上唯一一个魔神大人。 这人来的理直气壮,来的毫无征兆。 气势逼人的魔神睨他一眼,抱着怀中的人目不斜视地走向他的主殿。 “哎你这人真是,擅闯他人住宅太不礼貌了吧!”楃晅上前把人拦住,不满道,“有没有点身为外人基本的尊重?” 江晦一言不发,湛蓝色的眼瞳看得连楃晅都有些发怵。 半晌,楃晅无奈放弃:“行吧算我倒霉,我——” “不是外人。”安静了许久的人突然开口,让楃晅一怔。 冷冽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手里的水壶也不受控制掉落在地。 “招待自家人是应当的事。” “不是么,舅舅?” 直到面前人利落走进主殿消失不见,楃晅都没有从激荡神识的震惊中回身,恍然许久后化作墨蓝的轻烟追了上去。 江晦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床把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上去,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神色愈发凝重。 魔神如当年帝汶一般堪当半神,可衣落落的身躯在他神识探查之下仍像是颗毫无缝隙的石头,半点灵力或者魔息都注入不进去。他只能感知到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根本不知缘由。 衣落落很是谨慎却又总会疏忽。 她不记得自己问过数次的同一个问题。 她有一日突然多了午休的习惯,并且午休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每次的变动几不可见。 她不知道一个愿望成真的信徒会如何对待自己的神灵——那道无时无刻追随的目光不会遗漏任何细节。 “她怎会伤得这么重。”楃晅悄无声息站在江晦身边,看见床上的人皱起眉,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变成句凝滞小心的关心。 之前打他的时候那叫一个快准狠,怎么会被弄成这个样子。 “身无灵力,被二十人围攻。”江晦竟没有避讳,简要回答,周身的戾气几乎让整个花园中的花草瞬间枯死。 “身无灵力?”楃晅拧起眉,不可置信道,“经脉被毁、中毒,还是什么——” “我不知道。”江晦打断他的话,兀自喃喃,“我不知道......” 楃晅上前,很快也感知到那块死气沉沉的黑石。 “怎么会......” 半晌,他收回手:“那些人......死了?”楃晅眉间沟壑深了些,声音冷冷。 “死了。”江晦将魔息覆在衣落落的伤口上,很快那些狰狞的血痕就消失。身体内部的伤他处理不了,现在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我还留了一个。”江晦坐在地上倚在床边,偏了偏头,右侧的发辫被抻直了些。楃晅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小小的发辫竟一直被衣落落抓在手心。 “留下来慢慢杀?” “他无需我杀。” “......行。”楃晅上前学着江晦的样子将魔息覆在衣落落手臂的伤口上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撇了撇嘴收回手,恹恹道,“莫名其妙被认了舅舅,怎么老子的魔息还没有小的的好用。” “对了江晦小朋友,一别没多久,你怎么学上胡乱认亲的路数了?”楃晅抱起双臂,把暂时压下的疑问重新提了上来,眯起的魔瞳死死盯着身侧的人,“话说清楚,我怎么就成了你舅舅?” “我不知道,但这是落落说的。”江晦头都不抬,声音散漫。 “星辰寂,潮汐落。落汐君这个名字,应当是纪念。” “纪念你的姐姐,渥汐。” 楃晅在渥汐两个字出来的时候就僵在了原地,而后被人一袖子卷出屋,坐倒在地,与关闭上的殿门面面相觑。 “你好吵。”屋中的人声音淡淡,先斩后奏下了逐客令,“我要给落落疗伤,闲人勿进。” 楃晅面色怔然,一时甚至忘了攥紧拳头。 之前晕倒的魔将们已经醒来,月翎饶了大半圈终于看见楃晅,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神色怔怔狼狈坐地的自家大人。 “大人!”月翎发出一声凄惨的大叫,疯狂摇晃楃晅的身体,“大人你怎么傻了......来人啊,来人!” 直冲天灵盖的叫喊终于让楃晅清醒,他脚步虚浮直起身,手指一动,封住月翎的嘴,而后抬步浑浑噩噩朝偏殿走去。 大人您往哪去,您的房间在这里啊! 月翎试图用动作引起楃晅的注意,很快前面的人手指又摇了摇,而后月翎直接被墨蓝色的魔息打包扔进了自己的房间。特质的锁落下,让月翎出都出不去。 月翎:“!!!” 衣落落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她身上的所有伤痕都消失,那些狰狞的孔洞没有留下任何一处疤痕。江晦这几日一直在屋中,一时一刻没有离开过。他丝毫不关心外面的世界,他只关心眼前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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