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晦快速浏览便知了大概。 “看来之前手握魔核的也是许昙。血色炼狱......怪不得她这样说。” “我查遍古籍也没找到什么解决之法, 不过魔核已除, 他得不到你的心脏, 那些事情可能不会发生。” “不。”江晦反驳道, “还是会发生。一个想要复活爱人的疯子......他会做的远比我们想象得多。”平静的金色眼瞳之下,似乎藏着相似的疯狂。 “那怎么办,也只能等死了。”楃晅看得挺开, “反正我活了这么久, 也不亏了。” 江晦没应这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楃晅没有在这里停留,很快这里有只剩他一个人。 又过了一段时日,古战场又一次来了客人。 公冶荪站在屏障外, 仔细看着面前的白衣青年。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 言语间却有些奇怪的熟稔。 “多谢你。”公冶荪第一句如此道。 “我手里有一个底牌。”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我听说了许昙的计划, 但就算没有血色炼狱, 这个世界的秽气也足够让所有生灵毁灭。我曾担心你沉沦魔息泥沼,但现在看来, 或许你和最开始没有什么分别。”公冶荪注视着那双金色眼瞳,眼中似有火苗跳动。 “这个世界对我而言烂透了,我并不介意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但讽刺的是,我还是在最开始就藏下底牌——有足够颠覆能力的底牌。”公冶荪自嘲一笑,“可能就是因为自小学习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很多东西相信你已经清楚,失衡的秽气是罪魁祸首,那些魔族更像是他们的傀儡。最初的世界不是这样,最初的魔族也不是这样。” “你如何知晓这些?” “那佛子又是如何窥探天道?”公冶荪低笑一声,“我是个有些疯魔的傀儡师。” “而傀儡术,是神祇赐予世间的傀儡术。” “我来这里没有别的意思,你救我一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帮你,也能够帮你。” 这日过后古战场再没有其他人来过。江晦一人呆在原地,一动未动了半个月。半个月后,他掏出许久没有用过的诛神,缓缓擦拭着剑身。 不过对现在 的他而言,这剑的名字并不是什么好名字。 待擦拭好剑,他把剑挂在腰上,终于离开了古战场。 金色眼瞳看见远处淡淡的红色,他一御风而去,转瞬行至许昙面前。 * 江晦掏出了诛神。 许昙冷笑一声:“怎么,你还要用定云宗学到的剑法同我比较么?” “宗主既已九阶,何不让我见见完整的肖云诀。” “事到临头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许昙嘲讽道,“这就是你说的阻我灭世?” “我不介意让你看到这术法的全部内容,这是迄今为止最大的禁术,从我绘制第一笔符文的时候,就已经不可逆转。纵使是神灵,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你竟有信心,来违抗不可逆转的天道吗?” “就算你阻止我,世界也在战争之下同样变成人间炼狱,你这个魔神或被所有人唾骂。不若血色过后孕育新生,到那时,你将和我们一样,是新世界的神,新世界的太阳!” “宗主,拔剑就是。”江晦对许昙的蛊惑之语没有半点反应,只将手中的剑举起。 “不自量力。”许昙终于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器,九阶的实力毫无保留展现,利刃上是狂暴的灵力。 战斗一触即发。 许昙不想浪费时间,直接祭出肖云诀八阶问天。利刃在直指青天,而后垂直砸向江晦,以问天之高转接九阶定云之势。 重若千钧的凌厉剑风刺向江晦,若有定云宗弟子在此,就会发现许昙的动作和肖云诀上的标准演示动作竟一模一样! 这位隐藏锋芒许久的宗主,剑术竟达到这样炉火纯青的地步! 江晦没有避开这一击。 在许昙祭出攻击的瞬间,他手里的诛神发出铿然铮鸣,金蓝交织的力量灌注其中,诛神在足够的力量加持下兴奋颤动起来。 和许昙比起来,江晦的动作称得上格外缓慢。因而许昙的剑风落在他面前时,他才缓缓挥出第一剑。 一阶·通气。剑风微散。 二阶·窥光。几道灵力剑风擦着脸颊而过,在脸上落下淡淡红痕。 三阶·入未。诛神刺入狂暴剑风中,挑断里面几根微不足道的剑光。 四阶·得息。江晦周身气息稍敛,开始迎上许昙的灵力。 五阶·出体。江晦身后出现剑的虚影,遥遥指向天空之上的那人眉心。 六阶·挽翩。诛神灵巧穿越剑风,挑断剑光的同时现出自己的剑意。 七阶·凌空。两剑终于相触,两道身影凌空缠斗。 八阶·问天。攻守交换,诛神剑意又盛,擦过许昙剑身,割断他一缕发丝。 九阶·定云。江晦突然收剑,诛神悬在面前,抵住许昙刺过来的一剑。 同是九阶定云,他的动作却和许昙完全不同。如说许昙的最后一击是破釜沉舟般的孤注一掷,江晦的这个则像返璞归真后的华枝春满。 诛神身边突然布满了剑光挽出的云朵,将它和江晦簇拥其中,像是一个云朵做成的摇篮。江晦微闭着眼,甚至没有看许昙,而许昙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双恐怖的眼睛注视。那目光中都是无数涌动的剑息,刺得他双目流出血泪。 江晦躺在摇篮中,对着许昙的方向,轻轻拨动了一下剑柄。 只一下,那云朵一样的剑光倏然射出,在许昙身上留下无数细小的孔洞。他的生机被咽喉和心脏处的两个云朵切断,他双目圆睁,重重砸在那具冰棺上。 身下的冰棺上出现细细密密的裂缝,很快里面的人开始腐化,最终变成碎末消散在空气中。 肖云诀上的演示动作全部出自定云宗的开宗老祖,许昙的每一动作和他如出一辙,已是难得。只是最后的定云,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能发挥出老祖一样的功力。 为何? 问天得道,定吾之云。定心才可定云,可世间又何来一模一样的心? 因而每个人应有自己的定云。 江晦的这一击没有停止。身前的诛神再次一动,垂直向下,穿过许昙的心脏深深插入阵心,巨阵上方拢着的红色瞬间一凝,而后蔓延的红色迅速回缩,聚集在一起将诛神包裹。 法阵朝这个闯入者发起了攻击。 诛神剑身开始剧烈颤抖,剑身上无数隐藏的符文显露,发着明亮的金光。江晦飞身而起,转而俯身而下,手按在诛神剑柄之上,轻轻一旋—— 磅礴的神力涌入剑中,将这个策划之始存在许久的法阵阵心直接绞碎!纯粹的金将四处逃窜的血色吞噬,冰棺之上悬浮的祭品被纳入那颗红金交织的巨大光球中缓缓升空。 江晦额前亮起金色的神印,裸露的身体上是斑驳的神纹,墨蓝色的长发在呼啸的能量风暴中凌乱飞起,那几个松散的发辫缀在其中,看着松垮却格外牢固,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他踩在光球之上,诛神在他手中变为通体金色,被带动着朝四周划了一圈。 而后一切似乎都静止了。风声止,那些飘浮的云朵被定住,这个金色屏障中,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那宛如日光的剑影。江晦挥剑,朝所有残余的红落下一击—— 这才是他为出鞘的定云之剑。 杀许昙无需定云,平天地......才需要。 如魔神临世那日一样,穿云大陆的所有存在又一次全部感知到了那样可怕的震动。他们分辨不出震动发生的地方,亦不会知道那血色的泥沼在这震动中化为乌有。 楃晅和魔主在震动中停下脚步。他们在定云宗不远处的云层中,可此时身边的云静止后如烟散去。 “许昙、许昙动手了?!”魔主看见了之前那可怕的红,他不敢上前,却在此刻发出恐惧的怒吼。 “你可以这样想。”身边神色淡淡的万年大魔不知何时变了脸色,这位不沾血色已有数年的落汐君伸出手,轻轻按在魔主身上,“不过现在,我也要动手了。” 魔主没有来得及发出第二声痛苦的□□。只一息,他的身体就如破碎的风筝一样散于风中。血色没有拉他下地狱,因为他已在地狱中。 魔主临死前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对落汐君的忌惮实在是太没有必要——如此悬殊实力之下,他从未配得上“忌惮”二字。 魔域边陲的一个小小暗阁之中,公冶荪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他转身走到床榻边,手指轻轻落在沉睡女子的额心。两人身体间有无数细密的傀儡丝线连接,片刻后,公冶荪看到一双幽蓝色的眼。 “走罢。”他将她扶起来,理了理她稍凌乱的发。 姬婼顺着公冶荪的力度乖巧坐起身,只是脸上是和动作毫不相称的冷与讽:“怎么,师尊终于舍得让我出去了?” 自许妍前往定云宗的那一日,姬婼就被公冶荪彻底控制了起来。姬婼本以为公冶荪会像之前一样什么也不做,不阻不拦,不闻不问,可那日她才明白,原来公冶荪一直在等,等她把手里最后一个计划完成。 许妍是她最冒险的尝试,作为傀儡师,这是她用到的最可怕的禁术。她承诺会让她拥有强大的能量,许妍答应了她的条件,被做成一具活体傀儡。她依旧拥有自己的思想,只是她不知道很多时候根本察觉不到他人对她的操控。 它如人一样活着,可已经算不上一个人。 活体傀儡并不能存在太长时间,许妍不知道,从自己挖出金丹开始,她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待战争结束,她也会走到时间终点。 “最后的时候,怎么能不出去看看?”公冶荪闻言淡淡一笑,替姬婼穿好衣服,如多年前做过无数次的一样。 他抱起姬婼离开暗阁,身后他们一同住过没多久的小屋转瞬在无数傀儡丝的切割之下变成碎屑。 两人停在魔渊之上,这里没有他人,只有下方涌动秽气的暗渊。 “来这里做什么?”姬婼从公冶荪怀里探出头,声音恹恹,“听说魔军大败人族,吞并了无数地域,你应该带我去现在的两族交界处看看。” “你说得对。”公冶荪低笑,胸腔微微震动,“可是那里不是终点,这里才是。” 陷入昏迷的时候公冶荪已经切断了姬婼和所有傀儡的联系,傀儡术一旦设定,除非傀儡师收回,否则任何人都无法阻断傀儡术实施,所以姬婼并不是很担心。只是姬婼不会知道,在两人离开暗阁的瞬间,那些分布在穿云大陆各个角落的傀儡身体齐齐一僵。空洞的瞳孔颤了颤,里面的墨色散去,变成更为纯粹的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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