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长宁公主也进了军营,为了安全起见我派人将你们都送回了蛰京,可路上长宁公主却走失了。几日后,我便听得漠北太子遇刺的消息。” 我心中疑惑:“你莫不是看错了?当时严生送我回城,分明路上只有我一人。” 他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面色苍白犹如白日见鬼。他低头沉思半晌,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脸色顿时更加惨白。 - 归隐这段时日,我已经太久没有关注外界的消息,殊不知商丘在霍骁的带领下已然攻灭漠北,击破都苑,势如破竹,天下归一。 褚昭拿出最好的酒食招待霍骁,他却好似并不怎么有胃口,简单食用了些便搁下了碗筷。 趁着褚昭去盛汤的功夫,他猛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这些粗劣的吃食,殿下真的用的惯吗?” 我一愣神,反应过来后有些哭笑不得。 他口中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确是我和褚昭难得一顿的伙食。 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迟疑着改口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一想到你曾经贵为公主,害怕你会不习惯……”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当初气吞山河的少年郎也经不住岁月的磨砺,两鬓显然有了些苍老的痕迹。 我别过头,语气轻飘飘的,不只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说。 “哪有什么不习惯,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 “劳烦霍将军挂肚,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 - 送走霍骁的时候,恰巧日落西山。 斜阳余晖暖洋洋地洒在我们三人身上,一时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恬静安宁。我抬眼望着夕阳的方向,阳光已久照得我睁不开眼,却异常地心安。或许,我是真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我怔怔地站在山峰处,目送着霍骁的背影逐渐离去。褚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回去了。 日头有一瞬的刺眼。 我闭上眼,再次睁眼时,霍骁的身影早已消失地无影踪了。 心中蓦地怅然。 年少时的心动始于同为落魄的惺惺相惜,而后经历了这么多事,回过头来,竟然还是选择了最为安宁的一种生活。 日薄西山,空荡深远的山谷中,我听见身后褚昭的声音回荡在山里。 我回头,他早已准备了满桌的餐食,两壶浊酒。他笑着叫我的名字,朝我招手。霎时间,一切思绪都被我摒弃左右,耳边一阵哗然。 我迈开拮据的步子,毅然奔向木屋前的褚昭,奔向独属于我们之间的盛世桃源。
第72章 幽谷丛兰(朱清减) ——幽谷丛兰—— 再次见到萧珩,是二十六岁那年的秋天。 商丘皇帝微服私访,竟也巡到了都苑边境的小水乡里。距离豫王府满门抄斩已然过去三年,三年来商丘在主将霍骁的带领下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很快便一统天下,盛世太平。 我惊叹于霍骁的军事谋略,同时又觉得可笑至极。 三年前的那个不眠夜,带着五百官兵扫荡豫王府的,正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声名远扬的少年天才将军,霍骁。 我知道他是秉公办事,我不怪他。我也清楚地知道,是谁对他下达的命令,让他不得不从。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孽缘。 - 我和萧珩,说起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我的母亲是陵乐郡主,当初蛰京城中颇负盛誉的高门贵女,才貌兼佳,备受蛰京城中名门子弟的追求。可她偏偏就看中了我的父亲,即使清楚他常年身处边疆征战沙场,也在所不惜。 蛰京城中关于我爹娘爱情的传闻倒是有很多。可惜红颜薄命,在我年幼之时母亲便黯然病逝。彼时我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平时日热热闹闹的府邸里突然挂起了很多白布白帘,豫王府大堂中央躺着一副巨大的木床,他们说母亲睡在里面。 我不解,抬头看见门中央的白色锦花。 “这么冷的天,娘睡在这木盒子里不会冷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我循声望过去,赫然是方才年少的太子殿下。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良久才开口道:“等你长大就会懂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萧珩,那年我十二岁,金钗之年;萧珩也不过十五岁,束发之年。 自那日起,我们之间的联系逐渐多了起来。我好奇宫中那些稀奇古怪金光闪闪的稀罕玩意儿,他知道我的性子,每每有机会出宫都会带来给我。 直到一年后一次寻欢醉酒,我学着母亲生前的模样执笔挥墨,写下了我人生中第一首诗。不曾想就是这首我酒醉时的趁兴之作,居然在城中广为流传,我也因此被冠上了“才女”的名号。 只是每每午夜梦回,我都会惊坐而起,所以我当初到底是怎么写出那样的词句的? 而那也只不过是年方豆蔻的我,初试墨笔。 - 我和萧珩的情谊,最开始应当只是普普通通的友情,最多不过是宛若兄妹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和他的情感逐渐有些变质了,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再和从前一样澄澈,反而更多了些柔和与温情。 直到我十七岁那年的生辰,他正式许诺会娶我为妻。 我至今都还记得,他举杯站在月色之下,对影成三人,竖着三指抵着头:“我萧珩此生,非你朱清减不娶!” 我笑着,只当他是玩笑话:“你都是太子了,怎么娶我?” “太子怎么不能娶你?” 我故作慵懒,眨了眨眼:“这个嘛……我生性放荡不羁,什么温婉才女都是做给外人看样子的。我啊,就像沙场里奔腾不息的野马,我可做不了你后宫里的金丝雀。” 原本只是想逗逗他,不曾想当晚他竟然真的找到了皇帝,口口声声请求废除太子职位。 惊愕的同时,我更多的是心动。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要是能够和他在一起,金丝雀也不是不行。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缥缈幻梦一般,随着豫王府那场彻夜的大火消弭不见了。 - 他偷许我入宫,改名换姓做他的妃子。可我怎么能放得下,我怎么能放得下弑父之仇,怎么能放得下这世代的恩怨情仇。 我终究成不了他的金丝雀。宫门一入深似海,他准许我出城,逍遥天外。 三年来我总是重复着一个梦魇,梦里商丘国破家亡,我换上一身戎装身骑白马,奋不顾身踏向沙场。 梦中的萧珩,后宫妻妾成群。我跪在大殿中央复命,皇后和他坐在高堂之上,在他身侧挽着手,不住安抚着。 好一个帝后恩爱的盛景。 即使最终梦醒又如何?事实依旧如此。梦里梦外,我们都注定不能在一起。 或许,这梦境便是最好的天意。 - 阔别多年,再次相见时,他没有认出我。 也是了,三年过去,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才冠京城的才女,也不是梦中替国出征的巾帼将军。我只是一介平民,守着街边小摊卖力地叫卖着。 三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我看见身着常服的萧珩领着皇后,是我梦中见过的那位。他们手挽着手,看起来恩爱有加,琴瑟和鸣。 我默默地坐在一旁,抬起手背揩了揩额头的汗。 年少时的诺言,终究是抵不过岁月的打磨 ,我不怪他,我只怪此生有缘无分。 作者有话要说: 多加了一个番外,明天入v
第73章 浮生若梦(盛玄胤) ——浮生若梦—— 我在梦中已经死过一次, 睁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七岁与她初遇那年。 她和梦中的一样, 一袭藕荷色华裾, 搭以月白丝软烟罗腰带; 墨发半绾, 簪以银边胭脂玉钗。 我以为是上天眷顾, 得以让我重来一世。 我情不自禁朝她伸过手去, 她嫌恶地后退, 阴沉的目光仿佛再看一个牲畜。 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她不是她。 她死了, 死在了我的梦里。 梦中她与我十年纠缠, 最后换她刺穿我的心脏。 心口的触感记忆犹新, 卷边的刀刃钝得不行, 割开皮肉一点点刺下去, 直到心脏涌出鲜血, 我茫然躺在椅上, 抬头望。 “你要是男主该多好。” 男主是谁? “你要是男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 我真的很想成为她口中的那个男主, 哪怕我不再是我。 萧泠嚣张跋扈, 恣意妄为, 她没有慧眼识珠的能力, 也没有心系家国的胸怀。 她不会写无聊的话本, 她始终是高高在上的, 不可亵渎的公主。 我看着她, 她的眼睛变了, 我知道她不是她, 她是萧泠,也只是萧泠。 绾绾死了, 死在我那不为人知的梦里。 兴许那一切都只是个梦罢, 心口无尽地疼; 也许那本就只是个梦罢, 心脏被万千蚂蚁啃噬。 我确信那只是个梦, 可是为何我的心口会这般疼痛? 一切有条不紊地行进着, 只有她不一样了。 浮雪漫天, 天空落下一地清白, 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那天晚上我坠入了梦境的深渊, 春风得意提剑纵马, 元夜浮灯迷眼烟花; 她螓首低垂, 唇角微扬, 眉眼如画。 “唤我绾绾好了。” “是婉婉有仪的婉,还是桑榆非晚的晚?” “是‘翠鬟袅袅绾不断,宝钗压鬓红珊瑚’的绾。” “也是‘绾成幽恨斜阳里,折断离情细雨中’的绾。” 绾成幽恨斜阳里, 折断离情细雨中。 不曾想一句打趣的玩笑话, 弄巧成拙, 一语成谶。 为了获胜, 我不惜以身犯险, 机关算尽。 可是一切好像不再受我控制, 我不知这是为何, 兴许重来一世, 我依旧是败者。 那是大战前三日, 天气骤凉, 连同身上的盔甲都冷得瘆人。 空气中结成薄薄的霜花, 泪水凝结成冰晶。 她站在我面前, 熟悉的身影, 熟悉的容貌, 她垂下的袖中熟悉的短刀。 唯一陌生的, 是她那冷漠至极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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